緣起故事很簡單,張九聲為了看22號《新聞簡報》中女兒出現的一秒鐘而出逃,由這一故事衍生出膠捲汙染、清洗膠捲、電影放映這一電影主線,張九聲、劉閨女、範電影等主人公便在這一主線中相遇、衝突、聯結。
《一秒鐘》的宣傳語是:“張藝謀寫給電影的一封情書”,多少有些誤導。如果說《一秒鐘》是封信的話,那麼很顯然收信人也並非是電影,因為這部電影的主題過於沉重了些,起碼比情書來得沉重。那麼,這部電影該如何以正確的眼光去定義呢?
刻板印象是我們認識世界的開始故事發生在20世紀70年代,即使那個時代過去不到半個世紀,90後、00後也已對她非常陌生,以至於刻板印象是年輕人認識她的開始。
回憶起電影中的刻板印象有二:一是一切文化產品皆是文化統治工具,包括變換的橫幅標語、《新聞簡報》以及電影作品。二是人民群眾的革命價值觀與正義觀,如範電影為了鞏固自己放映員地位而進行的種種操作:錯誤一旦出現一定是別人犯的;舉報“壞分子”是鞏固自身地位的途徑;生活中需要時刻表演正義凜然的形象。
刻板印象是那個時代的徵象,是“陌生人”認識與辨別那個時代的快捷方式,但它以犧牲一定的真實性為代價,刻板印象不等同於那個時代的全部真實。
除了對刻板印象保持批判之外,如果刻板印象讓你對一個時代、一個人物產生了興趣,那你應對這刻板印象心懷些許感激,然後透過查閱資訊等方式,儘可能地完型那個時代在你認知中的真實。
鮮為人知的《新聞簡報》口耳相傳的是非正式新聞,而在電視進入普通家庭之前,《新聞簡報》是那時珍貴的正式新聞資源。人們的雙眼能看見“附近”卻很難看到“遠方”,“附近”幾乎是當時人們的全部世界,“遠方”是稀罕物,物以稀為貴,稀罕便被圍觀。
公共世界必須是充滿集體感的擁擠世界,《新聞簡報》與那時的電影便有此種教育意義,“訓練”人民群眾共同歡呼,同仇敵愾。張九聲的個體悲痛便隱沒於人群,爆發於靜謐深夜。
如今螢幕連線無數“遠方”,搜尋引擎成為每個人“行駛”於網際網路絡中的“交通工具”,“時速”可用“眨眼間到達”描述。與手握看新聞主動權,同時發生的是新聞資訊的全網氾濫。
新聞資源與看新聞主動權一同貶值直至新聞行業的合法性根基正逐漸被撬動,一些傳統媒體從業者逐漸表露出對自己所處行業未來的悲觀態度。
當下人們對於新聞的姿態與那時已迥然不同,即使《新聞簡報》中的政治宣傳畫風今日猶存,人們再也不會那樣熱切地聚在一起看天南地北的國家時事。
如今每一個個體在同一時刻關注著各自感興趣的零散新聞,生活活動愈來愈圍繞個體而非集體展開。個體的悲痛喜樂正被逐漸放大,但同時這個時代卻面臨著項飆所說的“附近”的消失。我們正處於告別集體時代、重建個體意義的社會轉型道路上,但還未知此途通往哪裡。
一百位觀眾就有一百部《一秒鐘》觀影過程中,劉閨女與她的弟弟是令人非常齣戲的兩個角色。那是一個發生在西北土地上的故事,不是你將臉弄髒了就可以成為西北土地的孩子。
西北沙漠中,那乾巴巴的風捲起無數細沙打著你的臉龐與身軀,嘴巴與鼻孔裡也擋不住地進沙。那是西北,是西北少男少女成長的環境,這樣的環境塑造了西北少男少女的樣貌。劉閨女小小身軀及她眼中透露出的堅毅確實動人,但那太過細緻的面板、靈氣的眼神與靈動的表演好似金庸筆下的黃蓉而不像是個西北姑娘,完全蓋過西北特有的粗糙與堅毅融合之感。
至於劉弟弟,正太髮型與奶聲奶氣的言語,完全是當代小康家庭中的小孩模樣。有人認為此角色的塑造太過於敷衍,有人卻解讀劉閨女之所以那麼突兀,是因為她是悲慘個人史中的一種幻想、一種不真實。一百位觀眾一百部《一秒鐘》罷。
結語《一秒鐘》因為影片中的膠捲所以永恆,因為這次上映而被時代記住。一秒鐘本是即時意義上的“嘀嗒”,在張九聲眼中是父女情,在張藝謀眼中是一個電影時代。
如果對一秒鐘的意義衍生足夠強大,一秒鐘甚至可以等同於一個時代。經過一次又一次的詮釋與超越,最終“一秒鐘”由每一位觀影者演繹為個體體驗。
該片被刪去的情節中,有一部分內容是張九聲的女兒實際上已經死了,因為搶做先進而遭遇車禍去世。這一被刪的情節大大強化了這一秒鐘對於張九聲的意義,以及張九聲之後聽到劉閨女說“你女兒沒被面袋子壓死”後情緒爆發的合理性。
老謀子說到底有自己的藝術與理想追求,在畫面的審美、故事敘事依舊方面線上。而每一位觀影者均是該電影作品的體驗者。這樣說來,這部電影既是老謀子的電影,也屬於每一位觀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