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不飛 砍柴書院專欄作者

編輯 | 柳葉叨叨

2003年11月15日，香港紅磡體育館。

生命已經進入倒計時的梅豔芳，站在最愛的舞臺上，身穿潔白華麗的婚紗，柔柔地問臺下觀眾：“我穿婚紗好看嗎？”

臺下齊聲吶喊道：“美！”

她哽咽道：“這婚紗不是首次穿，但是沒有一次是屬於自己的，這可能是我一生中的遺憾。”

當時許多人不知道，那一晚潔白的婚紗下，梅豔芳穿著紙尿褲，因為腹水、腫脹、血尿不止，她要時刻穿著。

然而，即便走到生命的盡頭，她還是堅持舉辦演唱會，來與這個世界體面的做個告別。

45天后，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她只留下了七個字：

“別哭，別叫我名字。”

隨後，她掃了在場所有人一眼，面帶笑容，離開了人世。

一切彷彿發生在昨天，但轉眼之間，“梅姑”已經離開我們16年了。

可即使過了這麼多年，她在我們心中，永遠佔據著一個無人替代的角落。

這方角落，或關於懷舊，或關於音樂，亦或是關於她的坎坷、堅韌與俠義。

而你會發現，你越了解梅豔芳，就會越愛她。

1963年10月10日，梅豔芳出生在香港旺角，一普通家庭。

童年時，她過得並不快樂，甚至可以說很悲苦。父親英年早逝，母親獨自拉扯兄妹4人，日子過得異常艱辛。

身為家裡的老么，本該得到母親更多的愛，但她卻是最缺愛的。

重男輕女的母親，不但將最好的一切，都給了兩個兒子，甚至把梅豔芳作為賺錢的“工具”。

年僅4歲的梅豔芳，不得不和姐姐梅愛芳進梨園賣唱，只為了供養2個哥哥讀書。

誰也沒想到，她拿起麥克風，從此便與舞臺結下了不解之緣。

在那個歌女不被尊重的年代，年幼的梅豔芳和姐姐受盡領班和老闆的欺負，過早嚐盡了世態炎涼。

即便如此，倔強的她，從未覺得賣唱是件丟臉的事，相反，她覺得能讓家人因此過得好些，再苦也值得。

一家人的吃喝開銷，家裡兄弟的學費，以及母親的賭資，這些零零種種，都是年幼的梅豔芳歌喉中“摳出來”的。

生來無人可以依靠，她早早學會了將軟弱隱藏，獨自承受生活的種種“暴擊”。

1982年，梅豔芳憑藉一首《風的季節》，一炮而紅，此後她又是唱歌，又是拍戲，終成香港娛樂圈一代天后。

都說人生如戲，舞臺有多風光，梅豔芳的生活就有多心酸。

成名後的她，換來的不是家人的祝福，而是變本加厲的壓榨。

母親豪賭，哥哥好吃懶做，揮金如土，沒有錢就找梅豔芳伸手拿。一次就要她掏出200萬投資自己做生意。

在當時的香港，一個普通人工資才2000塊，200萬夠買四套房子。

可憐梅豔芳演出費上一分鐘到手，下一分鐘就要拿去給哥哥還債。

劉培基在自傳《舉頭望明月》裡這樣寫道：

“踏入午夜零點，28場演唱會結束。圈內外的朋友擠滿了化妝間門外，等候他們的‘梅姐’換衣服去慶功。華星交給我一張支票，那是梅豔芳演唱會的尾數……

當支票交到她手上，她望著我，豆大的眼淚滾流而下，我問她發生什麼事，她說，‘你不知道今晚外面有人追債麼？’”

即便梅豔芳謝世以後，好賭的母親與懶惰的大哥，為了她的鉅額遺產，竟然打了近十年的官司。

昔日的風光，被這無情的骨肉親情所撕得粉碎，留給世人的，是一地雞毛和茶餘飯後的談資。

她是一代人眼中的名伶，卻從來不曾感受過普通人家的溫暖。

所有人只關心她飛得高不高，沒有人心疼她飛的有多累。

缺愛的童年，讓梅豔芳一生想被人愛，所以特別知道如何愛人。

不幸的童年，造就了梅豔芳俠肝義膽，豪爽的個性，也讓她在娛樂圈擁有好人緣。

提到梅姑的友情，就一定繞不開哥哥張國榮。

梅豔芳和張國榮同屬於華星唱片公司，倆人曾多次合作出演《緣分》、《偶然》、《胭脂扣》等電影作品，被影視界捧為最經典熒幕情侶。

1985年，張國榮人生中第一場演唱會，力邀梅豔芳出席，他們一起合唱的《緣分》更是傳唱至今。

也許我們曾為他倆的“40歲之約”而為之感動，但那只是個美麗的誤會，當時是TVB為梅豔芳舉辦的慶生會，眾好友出鏡錄製：

鏡頭裡，哥哥先是祝福阿梅早日找到另一半，然後便說：

記得你曾問我，如果我到40歲還沒嫁出去，你就娶我好嗎？我可不希望真的有那一天啊！

他們就像兄妹一樣，彼此讓對方安心。

2002年，梅豔芳舉辦的20週年夢幻演唱會，當時飽受抑鬱症折磨的哥哥，為了讓梅豔芳安心，接受了梅姑的邀請。

他倆事先沒有任何的彩排，卻依然配合的天衣無縫，舞臺上的《芳華絕代》成為合唱的經典曲目，這也是哥哥最後一次登臺演出。

哥哥張國榮以自己的方式，給予妹妹獨有的寵愛。

爾虞我詐的娛樂圈，人人都搏上位，梅豔芳卻一直保持著純真的態度，對同行沒有任何敵意，而她的仗義付出，也令她收穫了真摯的友誼。

“裸照風暴”中，梅豔芳第一時間站出來，替劉嘉玲出頭，只要梅姑在，她一定不會讓劉嘉玲受欺負。

也難怪張曼玉坦言，在娛樂圈，她最喜歡梅豔芳。

不僅僅對朋友有求必應，對後輩也更是照顧有加。

許志安、草蜢等是她一手帶出來的徒弟，陳奕迅和郭富城等人，也受過梅姑的幫助。

記得草蜢剛剛出道時，因為沒錢，買不起演出服，梅豔芳便帶著他們去買衣服，還教他們怎麼才能適應娛樂圈。

正是梅姑仗義的出手相助，才有了今天的草蜢。

梅姑的生日會，成龍大哥每年都會到場，謝霆鋒更是她疼愛的弟弟，以至於後來，梅姑生病後，謝霆鋒推掉所有工作來陪她。

2003年，在得知自己身患癌症的情況下，她號召香港演藝界舉辦“1：99”演唱會，抗擊非典。

趙文卓回憶起梅姐最後一場演唱會時，說道：

其實我能感受到，演唱會上，她腿已經抖的很厲害了，但是她一直在堅持。

她比誰都懂得如何去愛他人，卻唯獨忽略了自己。

縱使事業上光芒萬丈的梅姑，對於愛情的要求卻是如此的簡單：

一個白首偕老的愛人，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再有兩個屬於他倆的孩子。

如此而已。

然而，就是這樣簡單的要求，卻成為梅姑終身的遺憾。

1995年，一段“姐弟戀”將32歲的梅豔芳，推上輿論的風口浪。

同年，趙文卓被香港導演元奎選中，在其導演的電影中，與李連杰配戲。

初到香港的趙文卓，在張國榮的牽線下，認識了當時已是紅透半邊天的梅豔芳。

也許是初來乍到，也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他才毫無顧忌地向梅豔芳，表達了愛慕之心。

誰也沒有想到，兩人的這段感情，梅豔芳差點發展成了趙太太。

然而，梅豔芳與趙文卓相差9歲的“姐弟戀”，一經媒體曝光，圈內好友乃至媒體福斯，都議論紛紛。

有人說趙文卓想借梅豔芳之名出位、“吃軟飯”；有人說梅豔芳私生活不檢點，玩弄感情。

這一切，對於身經百戰的梅豔芳來說司空見慣，但是對於初涉娛樂圈的趙文卓來說，實在難以招架。

最後，在輿論的壓力下，兩人戀情僅僅只是維持了一年，便以分手收場，而趙文卓也成了梅豔芳最後的戀人。

分手的最初一段時間，趙文卓甚至拒絕提到梅豔芳的名字，就像仇人一樣。

而2002年，趙文卓的這個BUG終於破了，當在酒席上被問及是否有圈內人來電時，他主動說是梅豔芳。

並坦言，他跟梅豔芳分手後，難過了很久，隔了很長一段時間，他才主動跟梅豔芳解釋清楚後，兩人成了很好的朋友。

趙文卓，始終是梅豔芳生命中，留下遺憾最多的那個男人，也是她這輩子最想嫁的男人。

只是當時兩人都沒有勇氣重新開始，梅豔芳就這樣與自己深愛的男人擦肩而過。

梅豔芳去世後，趙文卓現身殯儀館，默默隱藏在人群中，為阿梅獻上的花籃上寫著：此生摯愛，一路好走。

人生短短40載，她對愛一往情深，卻唯獨她沒有得到。

而有些人，有些事，錯過了，便是一生。

童年缺愛的原生家庭，讓梅豔芳將希望寄託在愛情上，她渴望擁有一份純真的愛，願意為對方傾盡所有，卻發現，沒有一個人肯為她停留。

“我是天秤座，天生愛聲張正義。我兒時的志願就是當警察。”

梅豔芳在一次採訪中，如是說道。

天生擁有一副好嗓子的她，沒當成警察，卻當了歌手，但是這並不影響她仗義、在娛樂圈為人出頭的個性。

她就像金庸武俠小說裡的大俠，只是她生錯了時代。

1993年成立的“梅豔芳四海一心慈善基金會”，她用個人演出的收入，幫助社會上需要幫助的人，個人捐款金額高達千萬

2008年的汶川地震，梅豔芳基金會與歌迷會分別向災區，捐獻10萬善款。

她默默所做的慈善義舉，又何止這些？

梅豔芳用短暫的人生，幫助了許多需要幫助的人，卻不料影響了無數人，延續了她的慈善精神。

一代又一代，宛如她一直還在。

作為藝人，梅姐將專業和天賦發揮到極致，卻不忘在有限的生命裡，投入對社會和國家的熱情與責任感之中。

記得在一次迴歸前，對梅豔芳的採訪中，她曾說：

我們就希望這盤散沙，慢慢匯聚成一股力量，將來中國的每個地方，都能發揚光大。

言語中，充滿了對祖國的信任和熱愛。

當被主持人問及：“97年後，你會在哪裡？”

梅豔芳堅定的說：“我會在香港。”

她用自己的方式，影響香港民眾，也詮釋她赤誠的愛國心。

“寧可天下人負她，而她決不負天下人”，這就是梅豔芳。

她更是代表了奮鬥不息的“香港精神”。

一生俠骨不羈，自由是梅姐最終的歸宿。

雖然直到生命盡頭，她還是沒有找到可以牽手一生的良人，但她並不悽然。

因為生命從來沒有完美，在有生之年，她已經將自己最美好的部分都給了別人。

那麼，就不要再說遺憾了。

有人問：“還會不會再出現一個梅豔芳？”

答：“不會再有，時代已經過去了。”

梅豔芳走了，把那個香港最真誠的時代都帶走了。

當曾經熟悉的面孔，在回憶裡逐漸褪色，我們終究在再見裡學會了成長，在遺憾裡學會珍惜。

2018年7月11日，一顆名為梅豔芳的小行星誕生，編號：55384 Muiyimfong。

一代天后，化作天上星星，看盡人間繁華，守護著她所愛的人，幸福前行。

一如往昔，芳華絕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