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阿鍾、王小笨
採訪周筆暢是個有些漫長的過程,漫長之處在於她習慣“放縱”自己當場思考。
這種思考幾乎貫穿在每一個問題裡,時間有長有短,關於專輯製作的問題是最快的,關於自身經歷的問題是最慢的。
一點也不奇怪,這是跟她短暫相處過的人都會留下的印象。
有時候,你會發現她的這種思考是帶有修飾性的,是公眾人物身上特有的自我控制,在做評價的時候嘗試避開某些詞彙,丟擲一些中性偏正向的詞,比如談到當下福斯喜愛的音樂,那個經常捧紅歌曲的短視訊平臺,周筆暢會用“朗朗上口、旋律洗腦、歌詞容易被記住”來形容。
這種自我控制或許可以被理解,此前她有過幾次因為直接導致話語被拆解,丟到新聞標題裡引發關注的經歷。這種關注可不是對“直接”的獎賞。
她的那首朗朗上口的歌曲《最美的期待》同樣曾在短視訊平臺被垂青,那時候周筆暢在倫敦唸書,學音樂製作,對於這首發了蠻久的單曲突然火了這件事感覺有點懵,“但在那個平臺火了不就是件很正常的事。”
現在,周筆暢已經學會了把自己的音樂分成兩部分,一塊是自己想做的專輯,“可能涉及到的人沒有那麼廣”,另外一塊就是一些類似影視劇 OST 的歌曲,能讓更多人聽到,她把這件事調侃為“打著掙錢的工養活夢想”。這也是她作為工作室老闆的自我修養。
2012 年周筆暢成立了自己的個人工作室 Begins Studio,第二年她釋出了專輯《Unlock》,從音樂製作到專輯報批等完全由工作室的七人團隊完成,這是周筆暢掌控自己音樂的起點。做了兩張專輯後,她慢慢摸到了一些方向。
在此之前,周筆暢經歷過完全懵懂的時候,也有過感覺自己的熱情快要被消耗殆盡的時候。有一段時間,她推著自己去“重置系統”,在音樂風格、著裝風格上做過幾次嘗試和突破,到這幾年她自認已經找到了一個穩定的、屬於周筆暢式的個人表達。
這種表達更多是一種旁觀式的,她不太愛講自己,不管是在音樂裡還是採訪裡。
這可以解釋為性格使然,跟她的經歷或許也有關係。人們習慣了以“那場改變了音樂和娛樂行業的比賽”為座標,來對比周筆暢此後的變化。14 年過去,她所處的位置、心態、感受到的東西早已不同。
現在回頭看,最初的周筆暢用了一段時間才消化掉自己職業生涯的開端。藝人和音樂人是兩個互相依存但並不相同的身份,一開始,她並沒感知到這種不同代表著什麼。在還沒摸到門路的時候,周筆暢只能被推著走。
重複的演出、歌會、釋出會、重複的語言,“感覺我對唱歌的熱情都要沒了”。這種狀態斷斷續續,直到 14 年周筆暢收到《我是歌手》第二季的邀請,重回比賽舞臺的競技感激發了她,再加上開工作室後在音樂上的獨立探索,周筆暢找回了那種樂趣。 今年 7 月份,她釋出了自己的新專輯《LUNAR》,開啟同名全國巡演,隨後跟五位藝術家一起籌備了同名藝術展。這是一系列站在女性創作者角度關注女性力量的作品,七首歌,排布著從出生到重生的巡迴。整張專輯做完,周筆暢說,這是她迄今為止最滿意的一張。
專輯裡所有詞都由周耀輝完成,作為很早就開始關注性別議題的作詞人,周耀輝跟周筆暢在這張專輯上達成了某種一致。在福斯對“女性美”的認知變得愈發單一的當下,女明星往往更被裹挾,雖然周筆暢並不受制在典型的標準之下,但作為一個旁觀者,也同樣身為女性,抗拒“老去”這種自然規律而帶來的壓力都讓她覺得自己有必要說點什麼。《LUNAR》就出自這樣的背景下。
在這張專輯裡她嘗試把自己的觀察和想法都融入進去,這對周筆暢來說是一種舒適且有力的表達方式,也就是這次嘗試讓她確認自己想要做的是什麼樣的內容。想明白了這一點,周筆暢在音樂上表現出了一種堅定的“自我”狀態。
年初,她出現在《我是唱作人》的舞臺上,第一期 Demo 試唱,她的歌一出來在座同行大都表示沒太聽明白,正式開唱後,底下觀眾的反應差異也很大。我們問到周筆暢對這些反饋怎麼看,她沒有思考太久,乾脆回到“沒有想。如果我想要做我喜歡的東西,我覺得我就不能受他們的影響。”
在周筆暢看來,觀眾是需要引導的,音樂人更應該做的是引路而不是一味迎合。在這個過程裡既能做讓自己開心的內容又能拓寬音樂風格,尤其在當下音樂口味單調的環境裡,無疑是一件值得投入的事。
“那你會擔心,比如只領先觀眾半步可能是引領,如果比觀眾快了一步,觀眾可能會跟不上這樣?”
對話進行到這裡突然陷入了停頓,好一陣靜默後,周筆暢冒出了一句,“主要是我沒辦法退”。
以下是北方公園和周筆暢的對話。
Q=北方公園
A=周筆暢
Q:為什麼想到做一個藝術展來表達?
A:其實也是在做這張專輯的時候,想到的一個算是企劃也好,想用不同的形式或者媒介,去做可能更多維度的一些東西。音樂更多的會是聽覺和感受,但好的藝術是相通的,可以帶給觀眾很豐富的感受,啟用他們的想象力。
Q:這五個作品其實你都有參與,哪一個比較能觸動你?
A:這5個裡面應該是跟劉詩園的溝通時間是最長的,因為她是第一個確定下來的。
然後在拍攝陶輝作品的時候,我問他為什麼把我設定成一個下班的白領,因為很巧的是我上學填志願的時候就寫的是“白領”,這應該算是一種默契吧,作品也是挺妙的,平行世界的感覺。我記得當時陶輝的回答是:我不確定你不做歌手會是一個白領,但我覺得你應該會是,既是一個有一番事業,也有個人生活的人。
Q:我那天去看展,其實對《失語症》和《我們共同的形象》印象最深,不知道你做的時候有什麼感受?
A:我覺得這是蠻好玩的一件事情,可能每個人要去看,感受都會不太一樣,就好像陶輝那個(《我們共同的形象特別版》),在跟他討論電視要播放哪一幕的時候,其實也沒有討論,我非常快就想到最經典的畫面(超級女聲比賽片段),所以我就直接提了。
Q:為什麼那個畫面會是你印象最深的?
A:就是非常經典的一個畫面吧,然後可能看過那屆比賽的,大家對於那個印象也是最深刻的。對於自己也是最重要的一個節點。
Q:現在回想有什麼感覺嗎?
A:因為我以前一直都覺得那個時候非常醜,就是最不想回憶起的一個東西。
但是有些時候就是這個樣子,你也不能夠否定你的過去,因為那個是你自己的一部分,而且像他這一個的主題,不也是說“我們共同的形象”,所以都是存在於福斯的腦海裡的。所以現在把過去的部分拿出來重新演繹,還挺有意思的,放在藝術當中理解就會不同。
Q:我們聊聊新專輯吧,為什麼會想到要以“月相”和女性主義作為主題?
A:也是最早在做專輯詞的方向的時候,去跟周耀輝老師討論。對現在的一些社會現象,我們都有相同的看法,覺得現在女性或者是福斯對於女性美的認知,可能變得比較單一,就好像某一個標準才是美,所有人看起來好像長得都一樣,或者是在社交媒體上,用很多濾鏡去美化自己什麼的,其實我覺得還是比較深沉一點,心裡一點的東西。
Q:這種壓力有直接作用到你身上嗎?
A:我自己嗎?我應該還好,因為我並不覺得那樣是對的,所以我也不會去那樣子(刻意迎合)。我只是現在做的東西會比較想要討論一些社會現象的事情,所以這次才會有這樣的概念跟主題。
Q:在《女流》這支MV裡有提到說是在表達一種拉扯,還是引力,那個 MV概念是怎麼設定的?
A:因為跟導演聊的是整個專輯的概念,月亮對於人們的影響,所以才會有一個這樣的 MV 出現。但是真的要具體說 MV 說什麼,我覺得其實也沒有必要說得非常明確,因為可能很多人看了會有不一樣的理解,可能大家會覺得我在操控那幾個人,也可能是那幾個情緒在影響我。
Q:所以你在微博上說的“拔河”,是指你跟情緒之間的拔河?
A:對,因為其實每個人都會有跟情緒之間的拔河。
Q:你一般會怎麼處理跟情緒的這種對抗?
A:因為我自己也是一個矛盾的人,所以比較能夠感受得到這一方面的感覺。其實蠻辛苦的,可能你會有兩種想法,然後一直在拉扯,可能有時候會覺得那樣對,但是自己性格又不是那個樣子。所以每當這種時候,就會覺得有些辛苦。
Q:這種時候多嗎?
A:會有吧,對,會有。最後只能看你自己有沒有想通,想通可能就是最後的爭奪。
Q:做這張專輯的時候有嗎?
A:好像沒有,挺順利的。
Q:你說這張專輯是你目前為止最滿意的一張,標準是什麼?
A:標準,就是所有東西感覺都比較統一,它的整體性比較強。可能不管是歌曲的氛圍加上詞,然後加上每首歌的連線,包括視覺的部分,我覺得就像平常大家說的完整性,是最高的一張。
Q:這張專輯的音樂風格是你以後想繼續做的嗎?
A:音樂風格,不知道,但是,做這樣的內容是吧,可能會決定我今後要做什麼樣的專輯。
Q:可以概括一下嗎?
A:做有內容的。我覺得既然你能創造的話,我一定要創造有內容的東西,我不想創造那種可能大家聽聽就過的那種東西,對。
Q:為什麼會在這個階段開始關注女性議題,跟你自身的成長經歷有關嗎?
A:我做東西好像從來都不會從我自己出發,可能還是會我自己比較真空一點。然後我現在為什麼做一些比較社會現象的東西,也是因為之前珊妮的一些話有給我一些影響。
Q:她(陳珊妮)有跟你聊什麼嗎?
A:她有跟我說,說覺得因為我是有社會影響力的人,所以其實我之後在做一些音樂或者什麼的時候,可以把眼光放得更開一些,因為做的一些東西,也可能會影響更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