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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一開年,有個萬年被嘲“熱搜關係戶”的“京圈太子”,居然被網友真情實感地罵紅了。

巧的是,他被罵的角色謝宏祖,也是個富二代,來自《流金歲月》。

戲裡,倪妮飾演的朱鎖鎖,在產房裡撕心裂肺地怒吼:

“謝宏祖你個王八蛋”

戲外,演員董子健在微博開通“代罵謝宏祖”業務,轟轟烈烈輪番上了好幾個熱搜。

無獨有偶。

在抖音,《流金歲月》唯一爆掉的熱榜話題是,#外國人看流金歲月被氣到#。

蔣南孫(劉詩詩 飾)爸爸看不起人,直接把四個泰國小哥哥氣得翻白眼。

發現沒?

現在的女性群像劇,在劇作和營銷上,醜化男性角色已然成為一股熱潮,甚至是“政治正確”。

而且,越罵,越火。

這並非飄亂扣帽子。

《流金歲月》的男性角色集體出道時,兩個女主剛剛進入人生轉折的跑道。

朱鎖鎖在精言集團初步立穩腳跟,遭遇富二代謝宏祖表白。

蔣南孫家破產,搬出舊宅。

而官方盤點同期的男性角色時,文字和圖片都刻意擷取、放大了他們的醜陋面。

一言以蔽之——“《流金歲月》裡的男生,真的每個人都在變著法的氣人”

不是海王就是渣。

亦舒的小說,披著言情的皮,卻很少會建構浪漫綺麗的幻夢。

多的是,秉持殘酷冰冷的美學,手術刀般劃開愛情皮囊,血淋淋地呈現不堪一擊的真相。

她筆下的蔣南孫,從住老洋房生活無憂的富小姐,一夕跌落塵埃。

經過多年被人家踢來踢去的日子,靠自己雙手賺來所有,慢慢收復失地。

這其中,固然很大的動因源於南孫身邊的男性。

比如身為二世祖的蔣父,靠家裡生活,成日遊手好閒。

用南孫阿姨形容他的話來說:

“他一生中從沒扮演過丈夫的角色。他是你的大兒子,你一輩子寶貴的時光精血,就是用來服侍照顧他。”

家庭破產,是因為蔣父借款做投資失敗,又欠下銀行鉅額利息。

劇版保留了這些主要設定,卻又在張晨光飾演的蔣父身上,加碼進更多資訊。

且無一點是正面的。

在劇裡,再不見蔣先生對妻子“心中忽然溫柔的牽動”,也不見他炒金收益後帶上全家出國。

只有,把女兒視為求財謀生的工具。

南孫從小被當成公主一樣地培養,是因為蔣父想以此為跳板,讓她嫁個有錢人。

明知南孫有男友,還帶她去飯局相親。

介紹給她的“良配”,卻是個“膝下有子”的二婚男人,年紀可當蔣南孫的叔叔。

當南孫拒絕當別人後媽,直言頂撞蔣父後,更直接遭遇“抽皮帶”家暴。

“賣女兒”情節加了一堆不說,同樣是敗光家財,劇版蔣父欠債後一聲不響地消失,任由家中三個女人去面對債主。

還完債務,手裡總共剩下幾十萬的存款。

前腳剛跟老母親商量,以後打工賺錢,一家人安安生生過日子。

後腳,竟就跳了樓,留下悲痛欲絕的母親。

挖坑不管埋,以死來逃避養家責任。

這極品程度,蘇大強也比不過。

問題是,這麼改,意義在哪?

讓女主更慘?還是讓觀眾更氣?

除了只會撒嬌啃老的蔣父,原著裡其它男性角色,到劇版也沒落著好下場。

蔣南孫前男友章安仁,新加的“鳳凰男”身份成了原罪,行徑惡劣,舉報同事、為蔣公主拋棄老家女友。

朱鎖鎖的表哥和老公謝宏祖,放大了他們的“媽寶”行為。

改動最離譜的,是王永正。

海歸男王永正在小說裡,對蔣南孫始終懷抱理解與尊重。

誤以為南孫有孩子,他願意接受。

因為南孫懼怕婚姻,提出兩人可同居不結婚。

王永正說他願意等:“你以為我是什麼人,隨便與人同居。”

劇裡呢?

給楊祐寧飾演的王永正,設定成有多個前女友的“海王”人設。

又讓他和南孫戀愛後,一反常態,做出系列迷惑行為——跟喜歡自己的女人曖昧不清;背後對女孩子說三道四;因過於理想和追求完美,而誤解女朋友……

果不其然,激起罵聲一片。

為製造情節矛盾、激化情緒,犧牲掉角色自洽性。

人物合理性?不存在。

只要熱度高漲,就是一出好戲。

在“她”力量崛起的大年,《流金歲月》裡的這一口號,絕非孤例。

“全世界女孩聯合起來

對付渣男”

同為女性群像劇《三十而已》。

比貴婦鄙視鏈和“顧學育兒”更火爆的,是陳養魚、許放炮、梁海王組成的“糟心姐夫團”。

這之後,《親愛的自己》緊隨其後。

出軌渣男劉洋(彭冠英 飾)脫穎而出。

媽寶,鳳凰男,家庭PUA……每一樁單擰出來,都夠寫上一篇情感爆款文。

對這一角色的某些設定,演員彭冠英不是沒有疑惑的。

“一個是和魏亞雲(第三者)親嘴的戲,一個就是動手打張芝芝(劉洋老婆)的戲。我其實無法理解他為什麼要那麼做。”

他糾結了很久,決定按照團隊的創作思路走,比如主動親吻魏亞雲。

結果,“後面我看到觀眾和網友的反應,我覺得都是對的,我們想要達到的一個戲劇效果已經完成了。”

什麼戲劇效果?

吃渣男角色紅利到嘴軟,儼然是國產劇新套路。

包括且不限於——編劇跟每個男性有仇;國產男的只有三種:渣男、軟飯男和白痴。

影視文學作品裡,不能只有陽光普照。

那些人性幽微乃至黑暗處,起伏的波瀾與揪鬥,才是最驚心動魄的妙筆華章。

區別只是,優秀的作品,看見黑暗。

而偉大的作品,會凝視黑暗。

看暗與明的交匯處,那些供人躲避棲息的陰影,去努力讀懂縮在暗影裡的,恐懼、掙扎、無奈與痛楚。

同樣寫“渣男”。

有“天下言情第一人”美譽的作家李碧華,或許是生長在祖父有四個老婆的舊式大家庭裡,她筆下渣男無數,卻甚少“極惡”——

《胭脂扣》裡苟活於人間的十二少、《霸王別姬》裡隨世浮沉的“假霸王”、《餃子》與《滷水鵝》裡雙雙保養年輕女人的丈夫……

其中最渣的,當屬《青蛇》。

許仙在原著裡,薄情寡義,是徹底的負心漢。

靠白蛇開藥鋪生意立足發家,卻耐不住誘惑與小青纏綿。

他一早洞悉蛇妖真相,卻冷眼旁觀青白蛇對他的痴戀爭奪。

甚至,攢下私銀,鼓動小青與他私奔。

所以,小青才感嘆,不要提攜男人。

“沒有男人肯賣掉一生,他總有野心用他賣身的錢,去買另一生。”

李碧華跟徐克說,其實許仙是喜歡青蛇的。

徐克想,如果真是這樣,那許仙不是很虛偽嗎?

於是,在電影裡,他賦予許仙“知識分子的虛偽”,放大他的荏弱斯文。

電影裡,許仙(吳興國 飾)亦很早便明白真相,經過懼怕的內心掙扎,甘心從苦讀秀才,變“脂粉奴隸”。

面對小青(張曼玉 飾)的百般引誘,心動,但能把持住防線。

願意陪白蛇(王祖賢 飾)做足戲,上演“人間平凡恩愛夫妻”。

為證明自己不是蛇妖,白蛇在端午節備下雄黃酒,要與郎君共飲。

許仙害怕白素貞出事,把整壺雄黃酒都倒進了荷花池裡。

書裡許仙背地找小青私奔一節,電影裡,改動為許仙怕法海上門捉妖,於是扔掉和尚贈他的佛珠,急匆匆趕回家,哄娘子與小青離開。

面對爭風吃醋的青白蛇,左右為難,許仙乾脆下跪懇求,道出真相。

“我知道你們是蛇精變的

你們再不走 他就會來對付你們”

書裡青白兩蛇對許仙徹底灰心,是法海故意放許仙離開,要他查探即將臨盆的白蛇。

在盂缽往素貞頭上直蓋的當口,許仙怕被一併攝入,抱頭飛竄退過一旁。

“那麼快,那麼無情,那麼可笑。”

懦弱自私的許仙,忍見妻子捨身救他而落難,終於讓白素貞鬥志全無,丟盔棄甲,拋下“半生誤我是痴情”的感嘆。

電影裡,拍的卻是人面對九天神佛,無力對抗的悲劇。

他被法海擄走,拒絕落髮。

在知道娘子和小青苦鬥後,只能以出家做和尚的代價,來換回二妖平安。

許仙身上,是知識分子的道德觀,在與貪戀紅塵的人性作鬥爭。

享下等情慾的慾望佔了上風。於是與有情人做快樂事,不問是劫是緣。

而更能體現人性與道法衝突的,是趙文卓飾演的法海一角。

世人常見的法海,將替天行道視為己任。小青的誘惑也好,白素貞的產子也罷,都難以撼動佛心。

然而,作壁上觀的法海,從始至終,都非鐵石心腸,而是反覆與修煉人的心魔相爭。

懷疑自己收錯了妖,他在暴雨中痛苦吶喊,慌不擇路。

於是,心軟放過善良的蛇妖,且留下佛珠助其修行。

衝突與困惑,是法海的關鍵詞。

本應六根清淨的出家人,卻仍有凡心,仍會動情。

境由心生。

所以,他才會在打坐時,跌入天人交戰、群魔亂舞的妄相。

所以,他才會屢屢放行善的蛇妖生路。

卻又在經不起青蛇挑逗、壞了修行後,惱羞成怒,強擄許仙入寺,釀下大禍。

影片結尾,法海抱著白蛇的幼兒,獨自面對水漫金山、浮屍橫陳的戰場,幡然悔悟。

有史以來,第一次,徐克真正賦予法海“凡人的感情”。

不再是冰冷冷的執法機器,而如徐克所希望的,“代表壓制人生及人權的力量,也是其中一個不能克服本性的人物。”

不再被性別與身份所禁錮,不再以“好”“壞”來粗暴定義。

人性的深度與廣度,便在這拉扯間體現。

男性和女性,生理有別,心理也不盡然相通。

但不同,不等於對立。

不相通,不意味著就不能互相理解,彼此共情。

飄常說平權,那何謂真正意義上的性別平等?

你是參天的巨木,我也不必是攀援的凌霄花。

並肩而立,相依相偎,共擔風雨。

女性的強大,不用靠男性的羸弱和醜陋去襯托。(自己送上門賣家秀的另算)

女性,就是單獨的個體,不是誰的附屬品。

逆襲稱王也好,安然此生也罷,不必假他人之手來完成。

《大明宮詞》,從女性角度對映王朝興衰,是超前大膽的女性主義題材。

太平公主的三幕愛情悲劇,是陷在權力陷阱裡,愛與欲兩難全的困境。

第一任丈夫薛紹,投射著太平對男人的所有美好想象。

當他對太平動心後,選擇以愛來捍衛自己對感情的信仰。

第二任丈夫武攸嗣,木訥而頑固。

一早就知道,愛上太平是他一生最大的幸福,卻也是巨大的錯誤,併為之付出生命。

至於男寵張易之,太平自己則作出過論斷:她的感情生活,不過是張易之的獵物。

這些或俊美或庸俗的男人,是權力的犧牲品,亦有自己的愛恨嗔痴,絕非為“公主”二字錦上添花的點綴。

而如今,這些所謂的女性主義劇呢?

打著共情女性的幌子,不過是批次複製粘貼出,各有各渣點的男性工具人。

為討好“同溫層人群”,再病毒式傳播刺激情緒的片段。

順理成章地,讓劇中的女性把男人們踩在腳下,昂揚地走向獨立之路。

販賣性別對立的結果,便是成功培養出新一代的觀劇女性——但凡共情男人的女人,也要背上為父權社會說話的牌坊。

喜劇電影《女兒國的傑基》裡,就構建出一個女性擁有極度權力的厭男社會。

在這個共和國裡,只有女性才能是“上流社會”。

她們可以控制並發動戰爭,並能夠同時娶很多個男人,享用“賤民”無法享受的“大根”(蘿蔔)。

而淪為“賤民”的男性呢?

他們整日要穿著罩衫,剝奪了受教育的權利,只能待在家裡做家務,照顧小孩。

吃的,是大便加工成的濃粥。

結婚也沒自主權,由女性來決定。

未婚男性罩衫上有圓環,用來掛鎖鏈。女性挑中後,就被牽著走人。

影片後半段,男性暴徒們衝進宮殿要武裝奪政,傑基與新任將軍當眾宣佈結婚訊息。

不但用真愛平復動亂,還帶來一系列革新創舉。

然而,結尾,當傑基與將軍雙雙在國民面前褪去衣物,展露真實的自我時,最大的謊言才被揭開。

“女將軍“原來是兒郎,只是因為要女繼母志,才被迫扮演了幾十年的女嬌娥。

鏡頭最後,從赤身裸體熱吻的男性愛人(飄打了碼),掃過臺下震驚的民眾。

鴉雀無聲中,忽然傳來一聲來自女性的怒罵:

“大逆不道啊”

非此即彼,非黑即白,非男即女。

如此涇渭分明的世界,絕非理想的烏托邦。

同樣是《大明宮詞》裡,男寵張昌宗為籠絡帝心,玩起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

武則天對太平教育說:

“任何男人,柔媚的,陽剛的,只要他處在女性的處境裡,他就是個女人。”

是權力而非生理,區分和定義了性別的強弱、善惡、美醜。

女性不需要借男性的反作用力,來構建性別的自我認同。

反之亦然。

面對數千年來傳統男權文化造成的困境,男也好女也好,不應再去給這資訊繭房添磚加瓦。

能否,扔掉貼在彼此身上的標籤,從繭房裡走出,去面對並擁抱那個曖昧卻更生動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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