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爺有話說-
當你以為讀懂了一個出品公司時,它總會給你驚喜。比如正午陽光,最近,一部小體量的《山海情》上線了,相比爆款劇,該劇可謂主題鮮明,群星下凡,笑料頗多,豆瓣9.2,值了。
國劇市場,哪種劇最容易勸退觀眾?答案必定有一個:主旋律劇,最近就有一個好例子。
1月12日首播。一週過去了,豆瓣愣還未開分。18日,劇集播出過半,再去看才一口氣飆到了9.2,穩穩佔據熱劇榜第一。
可想而知,有多少喜歡這部劇的觀眾要搖旗吶喊,才引起了觀眾的注意。
網文IP改編的電視劇,通常在籌拍宣傳時就能籠絡一幫原著粉。流行小說改編的電視劇,除了原著粉的守護,還可以靠“灑狗血”“踩熱點”以及“都市感”圈到一批新觀眾。
相比下來,主旋律劇就處於劣勢了。主題很明確,大多數不是《人民的名義》的反腐倡廉,就是《大山大河》的歌頌新時代,要不就是脫貧攻堅。即是如此主題,事業線的比重,肯定要大過愛情,大過親情,大過個人化的那些唧唧我我。
怎麼辦?
戲骨雲集,眾星捧月,節奏明快,故事奇特,成了主旋律劇的主要“賣點”。
這一點上,《山海情》也不能免俗。
看導演。孔笙和孫墨龍曾合作過收視奇蹟《琅琊榜》和網劇《鬼吹燈之精絕古城》,可見IP改編,網劇風雲,兩人都很熟。
而且,這兩人並非合作時才能創造奇蹟,2016年,孔笙創造了《歡樂頌》這樣的大爆款。2020年,孫墨龍又靠《我是餘歡水》這樣的品質短劇,贏盡口碑。
再看演員。演技派小生黃軒領銜主演,老戲骨張嘉益和他做父子,閆妮、姚晨,黃覺,祖峰,郭京飛,熱依扎,尤勇智和他一起搞事業。
這不是明擺著爽劇的套路嗎?
光看這全明星陣容,《山海情》可以說是劇版的《我和我的家鄉》——沒有低配高配之分,只是平臺不同。
其實,一部劇好不好,向來與熱度無關,有時候群體性的打分也不具代表性。怎樣才能看出是不是好劇呢?一是靠歲月的沉澱,二是看熱度過去後,是否還能讓人戀戀不捨。
如今《山海情》已完結,是時候掏心窩子了——
時間回到1991年,為了讓寧夏回族自治區西海固貧困地區的老百姓吃飽穿暖,政府號召開展“吊莊移民”工作,讓一部分山裡人搬遷到平原上,開荒拓土,發展生產,建設新家園。
條件很優惠,從山裡出來,到了戈壁灘上,安家立業。那平原地廣人稀,去哪兒都可以,離包蘭鐵路近,周邊又有個國營農場,以後發展好了,相當於銀川市的衛星城,一邊打工掙錢,一邊收拾房子收拾地,一舉兩得。
這麼好的條件,不可能沒人動心。
乾溝鄉湧泉村的村民們也心動了,可夢想很飽滿,現實很骨感啊,乾溝鄉湧泉村的七個指標戶頭天剛到戈壁灘大平原,第二天一早就全逃回來了,打死也不配合政府工作。
一個說風沙大,沒法活。
一個說蚊子多,去了就是喂蚊子去的。
一個說餓得慌,自從回鄉了,就開始吐酸水,吃啥吐啥。
還有的,一個家裡,三個兄弟,誰出去有事誰穿褲子,也不願移民去戈壁灘。
吊莊辦的張主任(胡明飾)本以為,人沒攔住,是因為他自己不是湧泉村的人。畢竟村與村之間要有彼此的利益需要維護,與其聽外鄉主任的忽悠,還不如聽老鄉的實在話。
可實際上,即便是馬德福(黃軒飾)這樣的乾溝鄉湧泉村土生土長的年輕人去勸,也完全不起作用。提起“吊莊移民”,老鄉們都是一副人人自危的態度。
老遠主任來了,立刻就鎖門鎖欄,撒謊說家裡沒人。
說實話,作為一部非反腐的主旋律劇,主打的又是“脫貧攻堅”這條事業線,《山海情》確實沒有太多的發揮餘地,即便是沒有看劇的觀眾,也能預見到:困難總會消退,事業總會成功,所有使了絆子的人也最終都會成為助力,而主角,每個主角都是好人。
為了讓劇情更跌宕起伏,就需要出乎意料的翻轉以及出乎意料的笑料。
然而,對於一部根紅苗正的主旋律劇,翻轉和笑料的發揮餘地也不夠大。
首先,周星馳式的街頭港派笑料就被排除在外。其次,東北喜劇二人轉的笑料也被排除。
倒不是說這兩種幽默有什麼不好,而是《山海情》整個故事聚焦在寧夏自治區這個地方,跨地域的笑料可能不會為劇增光添彩,更可能會徒留尷尬。
這條路並不好走。1月12日開播一來,最逗笑的地方都集中在了開頭,村民們為了逃避張主任和馬德福的探訪,一個個奇招頻出。
明明正在挖地卻要說自己不在現場。明明是個糙漢子,大白天裡沒穿褲子被人撞見了還十分害羞,像個小姑娘一樣委屈的說:來之前先說一聲嘛,好讓人有個準備。
要是沒有明顯笑料, 那就全靠明星的演技,逗笑。張嘉益嚼草瞅人這段就演得尤為生動。
然而,這些笑料隨著村民們全都被說動,搬去了玉泉營地大平原,也就失去了光彩,很快就被其他的笑料取而代之。
一個一個堆起來的笑話,讓觀眾應接不暇。然而,這些笑話與笑話之間,不過是排排坐吃果果,彼此之間並沒有相互呼應、自黑或者環環相扣步步深入的聯絡,所以很容易叫人忘記,說過也就過了。
其作用,除了讓劇顯得場景豐富,劇情很緊湊,並沒有很大的劇情推動力。
最後只有一個辦法,也是《山海情》這類主旋律劇裡屢試不爽的絕招:支線當主線用。
馬德福是湧泉村臨時書記馬喊水家,靠學習知識成就人生的第一人。
從小到大,家裡都盼著他能出人頭地,供他讀書成了全家的目標,所以大部分時間,精力,金錢都花在了馬德福身上,導致他的弟弟馬德寶得不到足夠的關注。
於是,越長大,這位弟弟就越鬧騰,只要是自己做不成的事,都怪是哥哥佔用了家裡資源導致的。
學習上不行,他就想著外出打工,為家裡賺錢。
山高路遠,光靠腳踏車肯定是騎不出乾溝鄉的,只好被抓回來,被父親馬喊水打了一頓。
後來,他去工地給人搬磚,搬得好好的,聽說初戀要來了,立刻放下工作,去迎接初戀。
做事想一出是一出,一切只由著自己的性子來,肯定會闖下大禍。
果不其然,有人告訴他扒火車能賺錢,他便領著幾個兒時的小夥伴去扒火車。
把鐵路警察招來了,好哥們跑了,好哥們的媽媽變得呆滯而瘋狂。
最後,被騙到礦場後,下礦被砸傷了,才終於因傷回到了村裡。
馬得寶傷後,老闆給了一筆封口費,這筆錢成了他回村創業的啟動資金。然而,這樣的巧合設計凸顯了老闆的奸詐,也為馬得寶的未來點了一盞明燈,然而,這樣的設計上實在太過刻意了,讓危險重重的礦難(同事死了,只有馬得寶一人活)有了投機的味兒。
比起弟弟的恣意妄為,做哥哥的馬得福實在活得憋屈了些。
作為一個成年人,他沒有任何“自由”可言。工作處處需要他,愛情又處處防著他。
這一點上,沒有比他和李水花(熱依扎飾)那熾烈又剋制的愛情線,更能說明問題。
當年,他和李水花都想靠知識改變命運,然而因為李水花是女兒身,讀書這種花自家錢的事,始終不如嫁人收嫁妝來得划算。所以,李水花很早就不讀書了。
少年時不能一起讀書,成年了總還能一起做夫妻吧。可惜,馬得福家裡太窮,不像隔壁苦水村能給大筆嫁妝。
李水花不是沒想過逃婚,可只靠自己根本逃不出那崇山峻嶺,更何況自己一時爽,在家裡收了嫁妝的老父親就得被夫家打破頭。
婚後,李水花是很幸福的,丈夫對她不錯,然而這種幸福只持續了兩年左右,丈夫就殘疾了。這一個家只能由她一個人來撐。
這樣跌宕起伏的劇情,目的只有一個:把李水花那種山溝溝裡女強人形象樹起來。
有了形象就犧牲了馬得福。李水花越強,他就越受限,李水花丈夫殘廢後,困境算是被鎖死了,無法後退,無法前進,什麼都做不了。
無奈,馬得福只好打擦邊球,李水花家裡缺用的,他就送去。她拖家帶口來到貧窮的戈壁灘,成為“吊莊移民”的一員,缺房子,缺食物,他都給她。
愛得太悽苦了。
除了以上的兩個大支線,還有馬得寶的創業,白麥苗(白校長的女兒,馬得寶初戀女友)外出打工成就自我,鄉鎮教師的教育事業發展,與死守政策規定的官員死磕等等。
正是這數條支線交織在一起,讓整個《山海情》的劇情節奏非常緊湊,第一集還在勸說村民,第二集大家都搬到戈壁灘,到了第三集,已經兩年過去。而到了第九集,弟弟馬得寶已經經歷了各種歷練,回家創業了。
這樣的節奏的好處是故事飽滿,高潮迭起,壞處則是讓一切出於一個快進狀態,導致像“吊樁移民”這樣橫跨25年激動人心的大工程失去了原有最原汁原味逼真感沉重感,反倒是舞臺感、話劇感十足。
其實,《山海情》應該更自信一些,它根本不需要任何花哨。
如此紛繁雜亂的主線複線明暗交錯裡,該劇向觀眾展示的是一副實實在在西北地區致富發家的畫面。
而這樣的畫面因其自帶艱苦奮鬥、百折不撓、迎難而上等等的人類生存所必須的最樸質也是最普世的精神核心。
儘管這種精神核心現在這個時代看似日漸式微,變得乏人問津,但生活在當代的每個人都承認,這才是人類自主意識的深層共識,這才是實現國之夢想的基石,實現個人之夢想的基石。
單是這一條故事線本身,不用任何裝飾,就能感動到很多人。
當我們看到黃軒飾演的馬得福,出現在吊莊辦的辦公室門口,聽著主任和縣長抱怨吊莊移民工作難做卻依舊堅定自我,甚至把全家都貢獻給“吊莊移民”時,我們就知道,這是一個英雄。
一個傻乎乎,愣登登的英雄,他沒有三頭六臂,沒有奇思妙想,但他會一步一個腳印,踏踏實實地走出去,獲取比一般人更大的成就。
龜兔賽跑裡,兔子跑得很快,烏龜只能慢慢爬。
他就是那隻烏龜。
正因為有了這份樸質,這份堅定,作為觀眾的我們才會對這個人物有深刻的共鳴。
或許現在社會上很多人很機靈,不願意成為他這種人,更不願意去走他走的路。
但不可否認,我們內心深處永遠敬佩著像他這樣的人,在那條困難重重的“吊樁移民”的路上,我們會為他搖旗吶喊,會為他送上真誠的祝福。
而困難——《山海情》因喜劇而避開的困難——不過是我們靠近他(和他們)的最好的途徑。
也是我們成為一個專注,負責,有自我成就的成年人的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