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成名,鮮花掌聲比別人多,沒有受過打擊和挫折,到了一定的階段必然會對世界有過低的認識,對自己有過高的估計。” ——這是王珮瑜對多年前對自己無知的總結。
王珮瑜:我曾經羞於啟齒自己的專業十幾歲的時候,王珮瑜開始崇拜於魁智,某次和一位老師看完於魁智的《野豬林》,謝幕時候老師說:“珮瑜,‘角兒’要做到這樣就成了。”沒想到這句話在她心裡埋下了藝術的種子。
作為餘派(叔巖)第四代傳人,上海京劇院國家一級演員,二零一九年“中國非遺年度人物”,王珮瑜曾經羞於啟齒自己是一個唱戲的,一直以來京劇的標籤是“清苦、落伍、上個時代、不時尚”,這讓深愛京劇的她認為自己不屬於當代社會。以至於年輕時候談及自己的行業,她總說自己是搞文化的。
每天最痛苦的事就是問自己“我是幹這個的,那麼愛這個,為什麼不好意思?”,表面上生活方式是個現代人,但是身體裡住著一個老靈魂,自然不太願意把這一面給公眾看到,甚至自己都無法自圓其說。
但她有一個執念:過去的京劇演員不講究品牌,但是最後哪一個不是完成了個人的品牌呢,所以京劇本身是一個特別大的超級品牌,有內容、有制度、有角兒。
餘叔巖、李少春
年少輕狂,經受挫折不是壞事剛出道的時候,參加老中青三代的重要場合,王珮瑜都是“開鑼”的。那時就想象自己何時可以“蹲底”?過了兩年已經在演出中排到第四第五了,依然夢想著自己蹲底,又過了兩年終於實現願望。
高處不勝寒,雖然“蹲底”的願望實現,可是巔峰結束必然下坡,下坡的時候又無法用自己年輕的本錢和專業去與下一代抗衡。
在自己手裡有幾十萬的時候,王珮瑜與朋友合作正式下海,但發現要面對的都是體制內的人,感覺只有自己在閉眼往下跳,別人都在上面看著笑。無奈2006年王珮瑜又回到了京劇院。
為此組織還為他辦了一個《乾旦坤生》的專場,沒想到這個專場也讓她收穫了人生第一次“倒好”。主要原因是調門的問題,唱得比較低,所以觀眾就不過癮了。
不過日漸成熟的王珮瑜深知,這源於她是全場的焦點,作為最受全場矚目的演員,不論有什麼狀況,理應作為那個承擔者。
正面的掌聲被收穫,負面的唏噓也要擔著,這也是自己開始真正強大的轉折點吧。
當自己不紅的時候,拿什麼傍身?藝術家從某個角度來說希望自己的延年的,雖然無法不朽,但是希望自己是奔著那個方向去的。人會老去,而是留下的藝術財富,可以滋養後世,可以影響這個行業,那就是不朽的。
但是很多人會沉迷於眼前,被粉絲追捧,沉迷於金錢、流量。如果這些粉絲,沒有因為你而改變生活,或者將生活變得更好,這就是作為藝術家需要思考的問題。
王珮瑜說:“身處這樣的時代,角兒一個個走了,觀眾一批批老了,劇場一點點空了,舞臺空了,總要有人來撐著。我不算有什麼特殊的天分,如果說有什麼特別,我只是一個認真的人。”王珮瑜也為自己今後的路有點擔心。
別人罵你,如果罵得你痛,就說明罵對了!
這些嘗試在她自己眼裡是創新的開始,但在眾多網友眼裡是譁眾取寵,“破壞傳統”文化,更有甚至把她貼上了 “個人主義” 與 “百年經典在你手上變了味” 等標籤。
王珮瑜自認為:“別人罵你,如果罵得你痛,就說明罵對了!” 但是否說中了她的痛處,只有王珮瑜自己知道,從她的堅持來看,有些想法是外人沒有體會到的。
兩個身份:傳承者與傳播者
王珮瑜是否真的離經叛道,還要從她整體的做事思路來看。
京劇需要傳承,傳承者的具體工作是演戲、學習、講課;
京劇也需要傳播,傳播者的工作可能更加龐雜,甚至包括了在媒體不同程度的曝光。
為了實現“中國京劇藝術的當代化”,她順利進入了現代商學院進修,這種將京劇行業商品化的過程會遭來很多的非議與質疑,但是王珮瑜在經過跨學科、跨領域的學習和接觸,越發覺得還有更多東西要學習。
作為藝術品,京劇表現出“雅”的一面;作為商品,它也可以表現出“俗”的一面,即雅又俗才能在當今發展中有持久的生命力。
王珮瑜:“我們是帶著枷鎖的舞蹈”在她看來,枷鎖就是傳承,有約定俗稱的規矩、傳統的師承關係,這裡既有好的,也有會被淘汰的。
傳承下來最有價值的就是一個人的品格,或曰堅忍不拔、吃苦耐勞等。
當然另一半就是目光容易短淺,也容易滿足於現在的成就,保住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其實各個行業都有,但是傳統技藝更容易陷於窘境。
這種擁有一技之長的潛意識讓她在某種程度上獲得了所謂的自由,但又因為這個“一技之長”無法突破自己的邊界,所以王珮瑜也是不自由的。
王珮瑜直言:“我就是瘋了,也突破不了,因為扔掉幾百年的包袱,衝破所有條框進行創新,根本不能,因為那樣就沒有王珮瑜了,王珮瑜的價值蕩然無存。”
就拿王珮瑜參加《奇葩大會》來講,當她踏上舞臺的第一刻,全體在場人員全部起立鼓掌,王珮瑜也清楚這個掌聲和致敬不是給她的,而是給了她背後承載的藝術文化的厚重底蘊,大家開心的是站在巨人肩膀的繼承者,她背後的光芒才是價值所在。
馬東、蔡康永的《奇葩大會》
為了做更有效的傳播者,唯一的途徑就是做好傳承者王珮瑜每年都要花很多時間和金錢在“投師訪友”的事情上,她想盡辦法學習瀕臨失傳的極具藝術價值的老戲。
在常規的藝術品鑑來說,容易失傳的東西可能就是因為沒有競爭力,或者它不夠好才會失傳。但是王珮瑜對此有自己的見解:
由於傳統文化的傳承過於依賴“人”本身,所以它的生命力是受限制的,可能會被帶到土裡。另外還有一些作品由於難度太高,普通的老師和接棒人身上都難以找到它的影子,但是王珮瑜有自信真正手裡有“玩意”的老藝人,願意將火炬傳到她手裡:“我找到的老師他們不願意教別人,他們一直等我去找他們”。
說道這裡王珮瑜自信地說:“無論我在傳播這件事上多麼的離經叛道都不怕,因為我‘回得來’。”
王珮瑜認為能夠將“傳承”和“傳播”統一起來的原因,就是因為她不斷有作品。同時有了不斷學習後的新積累,才有底氣去做更多的事情,尤其是打破自己的窘境。
王珮瑜享受著一整天呆在民間高手的家裡學習,第二天又去忙於傳播實務的行為,這就是她獨自享受的撕裂感。
有些東西不能變京劇在表演規範和表演程式上來說已經固態,不可能打破“四功五法”重建新的標準,不論是西皮二黃、唱唸做打 ,也無論是行當、流派還是風格、劇目,京劇的基本審美一定要保留。
另外現在的舞臺展現可以用“奪目”來形容,但是無論多麼絢麗的大螢幕背景還是精湛漂亮的舞美,只是堆砌在舞臺上也不能展現京劇的美。而“一桌二椅”、虛擬程式化這樣的形態元素是構成京劇的基本單元。
京劇是以歌舞演故事,雖然演的是歌舞,但看的是演員本身演繹的水平與造詣。
綜上所述也是王珮瑜的基本觀念:本體不能變,表演的基本屬性更不能變。
對於京劇傳承的幾點擔憂
不論王珮瑜如何地努力將京劇藝術發揚光大,總體而言她是一個有責任感的英雄主義,雖然在這條路上已經鋪墊出了自己的始發地,但是一盞聚光燈也只能照亮藝術的彈丸之地。
傳統京劇藝術已脫離了新一代主流意識的視線,其原因有幾點:
一、市場缺乏完備的基本欣賞角度的知識普及,曾經有人說能不能用更好的音響效果代替鑼鼓,但殊不知一個演員從後代走到舞臺的動作,是有基本程式的,比如鑼鼓的敲擊代表的是演員腳步的節奏與情緒,更有故事本身的內涵,二者渾然一體不可分割,這個節奏是京劇本身的內容之一。
二、京劇的代入感比較慢,網路時代的產品都是直接抓人們的眼球,一個抖音的自媒體也知道音樂的背景最好是歌曲的高潮部分,一切都是快餐文化。沒有代入感就失去了第一分鐘的臺階,導致門外漢瞬間放棄了投入時間與精力。
三、傳統劇種的優勢在於與受眾的直接交流,透過電子產品很難體會近距離的藝術魅力,如果專門的京劇藝術能有更多回歸劇場的機會,才是將傳統藝術深入人心的機會,這一點可以從話劇劇場與相聲劇場的探索道路上借鑑經驗。
五、如果傳統的美談佳話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線,就需要有新的人生觀和價值觀植入作品,產生共鳴以後再轉化為不同的藝術形式,只做到了前者,忘記了還有京劇這麼一個經典的藝術形式,自然錯過了普及的最好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