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版《紅樓夢》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被稱為“經典”的？

作為這部電視劇的導演王扶林，有著模糊的判斷。

87年底，中央電視臺藉著《紅樓夢》播出的由頭，和香港電視臺合作舉辦了一臺“紅樓夢文藝晚會”。那場晚會上，所有演員悉數到場。他們既是臺上的表演者，又是臺下的觀眾。

那晚，相聲演員牛群和搭檔李立山，表演了一段長達12分鐘的《紅樓人名燈謎》。

中央戲劇學院戲劇文學系畢業的牛群，那一年事業尚在爬坡，還未遇到那位我們更加熟悉的搭檔，也遠未登上過“春晚”的舞臺。但由他本人親自撰稿的《紅樓人名燈謎》，其精彩程度，堪比當年的“春晚”，碾壓現在的“春晚”。

最後一個“以動作打一人名”，他找來鄧婕和陳曉旭配合。要求很簡單，“鄧婕攙著陳曉旭”，打一人名。

猜到了嗎？

王扶林。

王導那天始終坐在臺下，偶爾串個場子介紹一下《紅樓夢》的劇組人員。

妝發楊樹雲老師，和服裝史延芹老師滿足了他們的要求。

當他們扮著走出來時，全場都樂了。

他們唱起一首中文歌，沒有伴奏，卻獲得了熱烈的掌聲。

這是什麼？

這是“文化輸出”，這是“文化自信”。

或許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在臺下“特別捧場”的王扶林導演，找到了一點點自信。

那麼，是在什麼時候，他確定《紅樓夢》得到了大多數人的認可呢？

是在兩年後。

“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我才知道自己獲得了一些認可。”

為什麼87版《紅樓夢》被奉為了“不可超越的經典”？

因為它拍了5年嗎？因為它跨越了10個省市，在41個地區的219個地點取景？因為那拍下的一萬多個鏡頭？

或者是因為王扶林導演的一雙“慧眼”，識別出了那些散落在全國各地，包括陳曉旭、歐陽奮強、鄧婕在內的一撥年輕人，讓他們真正變成了“夢中人”？

還是因為《紅樓夢》幕後，名家雲集的“顧問天團”？

都有，卻都不全面。

《紅樓夢》播出後的許多年，王導都不敢看。

“我覺得太粗糙了。“

從現在的角度來看，《紅樓夢》的畫面粗糙嗎？

三十幾年的時間，足夠讓任何一項技術，發生飛躍性的進步。

我們不妨與2010年李少紅版本的《紅樓夢》做對比，你能說新版的畫面不“細膩”嗎？道具不值錢嗎？

當年拍攝87版《紅樓夢》總共花了680萬。什麼概念呢？相當於李少紅版本的3集。

有錢，有噱頭，甚至還有那場臭名昭著的“紅樓海選”強力造勢。集齊了全國最頂尖的服、化、道，使用了世界上最昂貴的鏡頭，但是，你能看到一點點美感嗎？

87版《紅樓夢》中，每一幀畫面所傳遞出的質樸情感，是很難用技術的進步去解釋的。

和前輩們相比，現在的電視人到底差在哪裡？

我們或許能從王扶林導演身上，獲得一些答案。

當年知道要拍《紅樓夢》時，王導心中忐忑，怕丟人，於是向領導請示，能不能花一年的時間讀書。

1983年一整年，王扶林導演什麼都沒幹，就窩在一個招待所裡，讀了一年《紅樓夢》及相關的研究著作。

是不是覺得不可思議？

那時的導演真得敢要求，領導也真得敢同意。

但即便如此，在拍完《紅樓夢》以後，王導都以“門外漢”自居。

“我是臨時抱佛腳的，對於《紅樓夢》，我還在學習。”

這可不是一句“漂亮話”。

時下已經90歲高齡的王導，仍然在出席跟《紅樓夢》有關的場合時，分享著自己對細節的新看法。同時，他也在反思87版《紅樓夢》的許多不盡如人意之處。

2019年的王扶林導演

王扶林導演最大的遺憾，是沒有拍“賈寶玉夢遊太虛幻境”。

在王導看來，“太虛幻境”是絕美的，但絕美真得很費錢，而那時劇組的資金，實在撐不起這樣一個花費巨大的場景了。

“拍不好就不如不拍。”

拍不好，就不如不拍。

謙遜、認真、對藝術保持著熱情和執著。

如果有機會重拍《紅樓夢》，王扶林導演能超越自己87年的版本嗎？

“我不能。因為我適應不了現在的製片人主導的制度。金錢和權勢左右著藝術，我看不慣。也找不到那樣一批年輕人了。”

1984年，《紅樓夢》開機之前，在北京的圓明園和八大處，舉辦了兩屆“紅樓學習班”。所有學員集中生活四個月，琴棋書畫，眉眼身段。同時，“顧問天團”的紅學家們，也開始對所有學員進行文化指導。

一輪一輪“嘗試角色”後，紅樓扮演者們才真正落定。

“《紅樓夢》的歌曲是經典，王立平（作曲）是經典。但電視劇本身？我不敢苟同。”

過了35年，電視劇《紅樓夢》已經穩穩地站在了神壇上。

可即便佔據了“四大名著”的半壁江山，“從不張狂”的導演王扶林，仍然拒絕坐上神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