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毛麗娜
編輯|李春暉
“沒事閒著幹嘛,支援百變五俠。”
這檔停播七年集齊原班人馬迴歸的綜藝,開播僅半小時便衝上熱搜榜單第7位,群眾的情懷固然是助推力量之一,也證明了模仿類節目長盛不衰的頑強生命力。
模仿秀類綜藝,在國內走過了幾十個年頭,雖然偶有低谷,但群眾也算是不離不棄。除了模仿類綜藝外,這幾年短影片平臺靠模仿走紅的素人也不少:專門模仿東北老孃們兒的大連老溼王博文,模仿火車售票員、學校老師的10後新秀鍾美美,與王老溼並稱“南北母親”的戲精牡丹。
為什麼人們對模仿秀如此情有獨鍾?回顧國內模仿秀內容的發展,我們不僅能夠看到品類自身的變化,也能從迭代中一窺模仿秀長盛不衰背後的心理機制。
追星難,催生明星臉模仿秀最初在國內走紅,靠的是節目上以假亂真的明星臉。
九十年代追星遠不及現在便利,尤其是港臺明星因種種政策限制在內地露面演出機會較少,使得粉絲只能透過電臺、雜誌等方式以解相思。明星臉的出現,填補了這一舞臺空白。
1998年,北京電視臺與上海電視臺聯合制作出品的綜藝節目《歡樂總動員》播出,其中一個名為“超級模仿秀”的單元,使其迅速成為國內收視率最高、影響力最強的一檔節目。
“超級模仿秀”追求的是對明星全方位的相似,不止長得像,還要唱歌像、做派像、包括說話方式都要像。主持人請出模仿者登臺亮相,所有模仿者表演完畢後,由現場觀眾選出誰才是最能以假亂真的明星臉。
在“超級模仿秀”中,模仿港臺明星的素人往往能夠達到更好的現場效果。這也從側面說明了,明星臉的誕生與當時追星難存在因果關係。
北有《歡樂總動員》,南有《開心明星臉》。東南衛視的《開心明星臉》在“超級模仿秀”的基礎上更進一步,將“明星臉”從一個節目版塊直接升級成一檔獨立節目。從收視情況看,這種改變無疑是成功的。諸多明星臉素人登上節目,也催生了“山寨明星”這一職業的誕生。
這一時期的模仿秀對於模仿者可謂要求最高。模仿劉德華長達15年的教海譁曾表示,為了模仿得更惟妙惟肖,他常年訓練自己說港普,而且“越往南走,大舌頭越重”。
觀眾並不關心模仿者是誰,他有著什麼樣的故事,更關心的還是模仿者與明星有多像,能夠以假亂真到什麼地步。這就要求模仿者徹底拋棄自己原本的個性,力求與被模仿明星達到完全相似。
明星臉們透過節目被觀眾看到,但當時並沒有如今天這樣便利的素人變網紅的機會。大多數明星臉只是上節目打個醬油,一部分模仿得特別惟妙惟肖的,則走上了山寨明星之路。
這些與本尊相似度高,出場費卻只有“正版”零頭的山寨明星,成了小城樓盤開業、商場活動的最佳人選。商機之下,更催生了“山寨明星藝術團”的誕生。
但隨著時代變遷,追星變得越來越容易,素人明星臉類模仿秀逐漸不再吃香。《歡樂總動員》在經歷了主持人更迭、板塊調整升級後,在2008年停播。《開心明星臉》則幾經改名,甚至由一檔單獨的節目收縮為《開心100》的子版塊,最終也沒逃過停播命運。
《開門大吉》的模仿邏輯在海外綜藝中能找到許多影子。觀眾或嘉賓盲聽歌手演唱猜歌,公佈結果時觀眾會發現歌曲的演唱者多為明星模仿秀選手。
還有一種模式是“正版”明星與模仿者都居於幕後演唱,由觀眾猜測誰才是真明星。天津衛視曾斥重金自海外引進該模式,打造了一檔名為《天下無雙》的音綜。
在原有模式基礎上,《天下無雙》加入了競技概念。每期節目由明星本人與五位模仿者同臺,演唱歌手的六首代表作。節目中共有六輪淘汰,最終優勝者將與明星同臺合唱。
六輪比賽的評委設定也很有意思,每一輪的評委都不一樣。六輪battle的評委分別是“音痴”、明星曾經的合作者、明星的粉絲、明星的親朋好友、前幾輪被淘汰的選手以及現場觀眾。
但大概因為節目設計過於複雜,也可能天津人民還是愛看家長裡短兩口子打架,該節目並未如願大爆。其遇冷也顯示出觀眾心理的變化——對素人模仿明星類節目已經沒有太多興趣。
素人模仿明星經過十來年的發展與挖掘確實已無太多新鮮,但明星模仿明星卻是個新鮮事。《百變大咖秀》的誕生,也算是抓住了時機。
明星模仿類節目的看點有二:一是妝造,二是神似。
早期明星臉素人們上節目,很少會化妝,要的就是“天然相似”的效果。與明星臉靠“臉”贏在起跑線上不同,明星模仿明星主要依靠造型師的手上功夫。
《百變大咖秀》的造型師,是從事“特效造型”三十來年的羅紅濤老師。她與團隊在為明星做模仿造型時,外形上與被模仿者有相似之處的同時又能保持明星本來的部分外貌特徵,這種“似是而非”的感覺增強了節目的娛樂性。
神似考驗的則是明星們能不能抓住被模仿物件身上的精髓並還原,比如沈凌假扮的魯豫,除了造型相似外,還特別注意到魯豫說話時喜歡稍微仰頭這類細節,再搭配魯豫經典語錄“我不信”,一段出圈模仿便誕生了。
《百變大咖秀》能夠成功,除了明星模仿明星的噱頭外,還在於節目透過“模仿”的外殼,展現了明星隱藏的另一面。百變五俠中的瞿穎,一直以長腿女神形象示人,在節目中模仿茜拉、反串趙傳惟妙惟肖毫無女神包袱,這就是看點。
值得一提的是,看到模仿類節目再度火熱的東南衛視一度想以《模王小咖秀》的方式復活《開心明星臉》,模仿者由小咖秀APP上的使用者組成。可惜時代早就變了,這檔節目從2016年1月首播,至2016年年底停播,並未掀起太大關注。
素人模仿秀,仿妝指導與眾生百態追星越來越容易,觀眾已經不需要明星臉代餐;明星加入模仿類節目,專業妝造團隊的支援,也進一步提高了“模仿明星名人”的門檻。
觀眾不僅希望看到對某個明星名人惟妙惟肖的模仿,還希望模仿者能夠針對被模仿者的特點造梗,增強娛樂性。在歐美模仿類節目,這種心理被滿足的過程被呈現得更加明確。如SNL(《週六現場夜》)等節目,假川普不僅像,而且瘋勁兒更上一層樓。
觀眾需求的改變、國內短影片平臺的發展,又使得國內素人模仿出現了新變化。我們可以將當下的素人模仿粗略分為兩類,一類是與美妝有深度勾連的“形似”,一類則是捕捉眾生百態的“神似”。
前幾年,香江女星角色混剪影片帶動了群眾對港風美人的思古之情,短影片平臺則順應潮流出現了一大批港風仿妝博主,只要化妝技術到位,立刻變身李嘉欣。
王老溼、張牡丹以及鍾美美等素人模仿類影片,則屬於展現眾生百態的神似。他們所模仿的物件在現實生活中並不真實存在,而是由模仿者透過觀察周圍人特點所虛構出來的角色。
相聲大師侯寶林對相聲文化的解釋,也恰好能夠說通為什麼人們愛看這類素人模仿素人的內容。“一個事物本身並不可樂,因為它在自己那個環境裡是合理的。但是隻要將相同的事物換個地方,就會變得有趣了。”
王老溼的創作,圍繞著東北婦女劉鳳芝一家展開,撕吧文化、人情社會潛規則、大媽砍價秘辛,這些在當地人看來或許是司空見慣的事情,搬到網際網路上展現在不同地區與文化背景的人面前,就變得新鮮且有趣。
換言之,素人模仿素人其實是一扇視窗,觀眾透過影片內容可以最快了解不同地區的風土人情、民風民俗。對這些早已熟悉的當地人也能會心一笑,拍案大喊“我媽就是這樣”。
張牡丹與劉鳳芝身上又都帶有中國媽媽們的普遍特點:刀子嘴豆腐心,有小算計也有熱心腸。對於常年漂泊在外的社畜們,這類眾生態內容又帶來一重情感勾連。
早在千年前,亞里士多德便在《詩學》中指出:一切藝術都是模仿。正因為模仿是人與生俱來的娛樂形式,所以模仿秀才會二十幾年長盛不衰,不斷誕生出新的形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