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英國作家約翰·福爾斯的小說改編的同名電影《法國中尉的女人》講述了年輕的紳士查爾斯在海邊的懸崖邂逅了一位神秘的黑衣女子薩拉的故事，出於人道主義關懷，他幫助了這位當地人口中聲名狼藉的“法國中尉的女人”。

與本來的小說不同，電影改編成了兩個平行時空線，變成了“戲中戲”。影片的開場是一個劇組來到英國的小鎮萊姆拍攝影片《法國中尉的女人》，扮演的女主角薩拉的安娜和扮演的男主角查爾斯的麥克在戲外也衍生出了一段愛情故事。與他們所共演的電影還算完美的結局不同，拍攝結束後，安娜與麥克間的感情走向了另一種可能。

“法國中尉的女人”

女主人公薩拉被叫作“法國中尉的女人”（The French Lieutenant's Woman），譯名相當隱晦，這裡的“女人”是指情婦，也有妓女的含義，這對於未婚的薩拉來說，那是一種足夠讓她身敗名裂的誹謗。當地人傳言，薩拉曾經與一位法國中尉有染，所以她不是清清白白的女子，她是一個邪惡的象徵，任何人和她扯上關係都會有厄運。

薩拉知道所有人對她的看法，她欣然接受了“法國中尉的女人”這個稱呼。她總是從上到下穿著一身黑色衣服，遊走於無人的森林裡，或者，在漲潮的時候，一個人站在波濤洶湧的海邊懸崖邊，不聽僱主伯坦尼夫人的話，痴痴地望著大海，她要等著不會回來的法國中尉歸來。薩拉給觀眾的印象是神秘、孤獨，甚至有一點可憐。

男主角查爾斯的登場讓薩拉這個沉默的女性角色立體了起來，查爾斯與薩拉的互動能夠間接地解開她身上的謎團。薩拉從開始不食人間煙火的形象也變得有血有肉。觀眾在乎的不是薩拉是一個憂鬱、神經兮兮的女人，而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她變成這個樣子。

查爾斯與薩拉的邂逅始於他和未婚妻弗里曼在海邊散步，他看到了在防波堤盡頭站著的黑衣女人，風浪很大，她卻毫不畏懼。查爾斯聽聞了人們關於她的推測，他對她越來越感興趣。初見那天，那個遺世獨立的背影烙印在了他的腦海中。

查爾斯在林間做調查時再次碰到了薩拉，他主動上前打招呼，並自顧自地開導她不要總是留戀過去。然而，薩拉卻對他很冷漠，不想讓別人發現他和她有交往，因為“法國中尉的女人”會帶給他閒言碎語。可是，薩拉還是記住了他的好意，為以後她向他吐露法國中尉的故事做鋪墊。

可能讓觀眾感到突兀的一點是，薩拉在與查爾斯巧遇時，總是表現出抗拒的態度，但是沒見過兩面，她突然冒險將查爾斯約了出來，急切地想把她的故事告訴他。在林間，薩拉講了那位讓她忘不了的法國中尉。

受傷後的法國中尉住進了薩拉曾經僱主的家裡，他們相識相愛了。當他養好傷離開後，她去了旅館找他。獨自去男性住處在當時不是一個淑女的行為，但是薩拉還是為了愛情，不要了名聲，將自己獻給了法國中尉。失去了清白的薩拉發現法國中尉不忠，她便毅然決然斷絕了和他的來往，回到了英國。

在保守的萊姆鎮，還沒結婚就被男人玩弄後拋棄的薩拉被人唾棄，人們輕蔑地稱她為“法國中尉的女人”。以上是薩拉親口講給查爾斯的話，他聽後什麼也沒說便走了。查爾斯對薩拉的命運充滿了同情，想要幫助她擺脫現在的處境，離開這個令她窒息的萊姆鎮，但是薩拉拒絕了。

薩拉的拒絕不僅讓查爾斯疑惑，可能讓觀眾也感到不解。她焦急地把自己憋在心裡的話說給了他聽，原因是隻有他能幫她，然而事實上，她不希望他替自己做決定。薩拉到底想要什麼？

毀掉自我的謊言

“法國中尉的女人”在當地人的口中就像“紅字”一樣，是女性不忠貞的象徵，但是我卻認為它渲染了一種詭異的氛圍，是薩拉顛覆了人們對一般女人的想象，那是一種叛逆又有一點自由的氣質。

之前薩拉一直很避諱與其他人碰面，但是在她和查爾斯說完自己的故事後，她故意從多嘴的婦人面前走過，臉上露出了得意洋洋的表情。果不其然，警告薩拉不要再去林間和海邊的伯坦尼夫人知道後呵斥了薩拉，而她毫不在乎地頂撞她。薩拉被辭退後消失了。

另一邊的查爾斯收到了薩拉的紙條，他把她送到了埃克塞特，並讓自己的律師寄錢給她。查爾斯對薩拉念念不忘，她那種若即若離的態度是最吸引他的。薩拉沒有賣慘表現出柔弱的一面，她的漫不經心間透露著一種渴望，那是不是在暗示他？查爾斯抽空到薩拉住宿的地方幽會，愛慾之火被點燃。他們表明了心意。

兩人情不自禁地擁吻，查爾斯驚訝地發現薩拉還是處女。那麼她和法國中尉的愛情呢？她在講述法國中尉發自內心誇獎她時的害羞與興奮的表情是真實的反應，而那卻是偽裝，就連法國中尉存不存在都是個謎。看到薩拉編造一個讓自己身敗名裂的故事時，觀眾會不會認為她是一個自己毀掉自己的“瘋女人”？

坦白來講，我也不是非常清楚薩拉為什麼要編造這個故事說給查爾斯聽。一方面，法國中尉的故事有一半是她臆想中的愛情，略帶遺憾與不甘。薩拉說她的確來到了法國中尉的旅館外，但是當她看到他和另一個女人走進去時，她便放棄了，她和法國中尉根本沒有之後的交集。而薩拉和查爾斯現在在旅館做的事是不是完成了她幻想的那一部分？她沒有成為法國中尉的女人，而是和一位有未婚妻的男人發生了關係。

另一方面，薩拉在向查爾斯講她的“悲慘”經歷時，散下頭髮，眼神交流，無疑是一種誘惑，她也許是想借引人入勝的故事和敘述者時不時的撩撥讓查爾斯對她動心，這也符合“法國中尉的女人”致命性的特點。

很多人說，“法國中尉的女人”是自由的象徵。而這種自由，是薩拉幻想的“不存在情人”，女性思想的不受束縛，以及不受流言支配，打破刻板印象的顛覆。我想這也是為什麼前期“法國中尉的女人”薩拉總是穿著一身令人恐懼的黑色，飄蕩在無人之地的原因，人們鄙視她，卻又恐懼她。

平行時空中的另一種如果

查爾斯知道自己深深迷戀上了薩拉，便決定回去與未婚妻費裡曼解除婚姻，他在為自己的移情別戀懺悔。查爾斯被有錢有勢的大小姐費裡曼威脅說，他因為一個低賤的女人違背了承諾會付出代價。不畏權勢，查爾斯沒有屈服，堅持解除婚約，和薩拉結婚。

讓查爾斯驚訝的是，薩拉再一次失蹤了。他在報紙上刊登尋人啟事，甚至到貧民窟去尋找她，但仍然沒有訊息。查爾斯擁有了為愛放棄名利的勇氣，然而這可能是愚蠢的做法。現在，他被費裡曼一家“通緝”，將他因不忠誠擅自解除婚約的訊息登在了泰晤士報上，前途渺茫，而他賭上一切想要換來的愛情也如海市蜃樓。

三年後，查爾斯收到了薩拉的來信，她再一次透露了自己在哪裡。薩拉成為了家庭教師，兼職畫一些她喜歡的畫，她找到了自己的才華和想要的生活。但是，查爾斯卻在薩拉不告而別的那一刻開始便一無所有了。查爾斯想要愛情，而薩拉想要自由，一種精神上的痛快。雖然兩個人已經貌合神離，但是單憑那句“我還愛你”，結局就不會那麼令人失望。兩人划船沐浴在陽光下，不知道他們會不會結婚，有美滿的家庭，但是戲中戲的最後一個場景足夠美好。

電影拍攝完成後的安娜和麥克呢？他們是平行時空中薩拉和查爾斯的翻版。這一次，有婦之夫麥克是安娜的情人，他還是如《法國中尉的女人》電影中的查爾斯那樣主動熱情，無時無刻在表達他的愛，然而安娜也是和薩拉一樣，有分寸地把握這段感情，主導他們的關係。對比麥克的認真，安娜似乎有點心不在焉。她何嘗不是和戲中薩拉一樣的“瘋女人”呢？被情慾一時衝昏頭腦，明知道不倫的新聞會毀掉自己的事業，但還是忍不住和麥克幽會。臨近拍攝結束，她與麥克的關係也需要做出了斷。

在這部電影殺青之後，安娜和麥克沒有像薩拉和查爾斯的結局一樣圓滿。回到現實，這段違背倫理的感情不會長久，她想要的也是如薩拉一般精神上的自由，而不是擔憂和後悔。所以，安娜選擇了瀟灑離去，如薩拉逃跑一樣，留下了麥克孤獨的身影。他的落寞和電影中查爾斯尋找薩拉無果後的失望形成了呼應。沒有如果是平行時空中他們命運的安排，雖然有點遺憾，但是足夠真實。

“戲中戲”的雙結局也是這部電影有趣的一點。電影《法國中尉的女人》結尾查爾斯和薩拉的感情線處理得很曖昧，為觀眾留下了充分的想象空間。最後划船這一場景可以引申為他們珍惜這一刻的重聚，舊情復燃，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或者，這是一種更為“殘酷”的隱喻，雖然他們看似冰釋前嫌了，但是上岸之後，薩拉還是貪戀自由，不願接受愛情的桎梏，和查爾斯分道揚鑣，第三次失蹤也是有可能的，這樣的聯想也與戲外安娜與麥克感情的無結果重合。

薩拉與查爾斯，安娜與麥克，雖然戲劇與現實之間有很多重疊的巧合，但人生終究不會像戲中角色一樣，由人把控。這部從戲裡戲外兩個角度詮釋的電影版《法國中尉的女人》，在現實與藝術間畫了一條界限，現實不像藝術那麼隱晦模糊，如果在另一個時空相遇，他們的結局會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