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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去看了大鵬拍的《吉祥如意》,我沒想到一直以喜劇人自稱的大鵬,居然拍了這樣一部冷靜寫實的現實題材的文藝紀錄片

片子的前半部分《吉祥》記錄了在外婆過世之後,四個兄弟姐妹因為誰承擔照料老年痴呆的三舅,在大年夜裡吵得面紅耳赤差點動手;片子的後半部分《如意》出乎意料告訴觀眾,原來剛才的故事並不是虛構,是真實的發生在大鵬身上的事情。外婆就是大鵬的外婆,三舅就是大鵬的三舅,《如意》記錄了大鵬拍攝《吉祥》時的經過,包括在鏡頭外,十年沒有回家看過父親的三舅女兒,以及原本電影主角外婆的突然過世。

如果說大鵬是電影的導演,倒不如說命運才是這部電影的編劇,策劃了電影中發生的一切。

為了拍電影,好多年沒有回到吉林農村老家的大鵬終於再一次的踏上這片熟悉而又陌生的土地。他穿著厚重的羽絨服、帶著東北獨特的大棉帽子、鬍子拉碴的在拍攝間隙的時候說了一句話,讓我感觸頗深

“在這裡,我就是另一個大鵬,和那個在北京的大鵬不是一個人。”

這句話瞬間擊中了我。

他用在兩種完全不同的環境中的不同的自我,描繪了在外的第二個家與故鄉之間的割裂,也道出了我們這代人與故鄉之間越來越深的情感溝壑。

電影中的大年夜裡,一大家子人擠在炕上,盤腿而坐,圍著炕上專用的短腿小方桌,上面鋪著一次性的白色塑膠桌布,女人燙著細碎的紅色捲髮,男人在旁邊吞雲吐霧,一邊客氣的祝兄弟姐妹新年快樂,一邊又爭先恐後的攀比著誰為這個家付出的更多。

我看著這一幕,一度有點恍惚。在小時候上學還沒有離開家時,過年是一定要回農村老家的。作為一個同樣來自於北方的孩子,北方的農村大多類似。窗外是大片的白雪茫茫,幾棵零零散散的樹早已變成黑色,只有天空中偶爾飛過的幾隻烏鴉劃破一片沉寂。

屋裡的水泥地上放著幾把圓凳,大家圍著火爐磕著瓜子,嘮著家常。我仍記得奶奶做飯時用的大鐵鍋,年幼的我好奇她怎麼有力氣抬得起那麼重的鐵鍋;記得被我嫌棄太硬的火炕,總要鋪上好幾層厚厚的褥子才能老老實實的睡覺;記得屋頂被火爐燻黑的房梁;也記得因為不會盤腿坐在炕上,只能跪著吃飯,堅持不了多久腿就麻了。

北方農村的冬天總是蕭瑟的。大年夜裡堆起的旺火,在大家的臉龐上映出了火光,伸出手湊近旺火,零下三十度的夜晚似乎也就沒有那麼冷了。但火光照不到的地方,似乎變得更加的黑暗。

夜晚的農村是極度安靜的,沒有車水馬龍的聲音,只有偶爾不知誰家的幾聲狗吠;農村的夜晚,把夜晚原本的樣子還給了它,沒有城市裡的萬紫千紅的耀眼霓虹,只有各戶人家窗戶裡透出的點點昏黃的燈光。

大口呼吸著清新而又寒冷的空氣,感受著鼻毛因為空氣過於寒冷而收縮,抬頭望著一顆顆閃爍的星星。在那一瞬間,整個人都是安靜而祥和的。這樣安靜又黑暗的夜晚讓我不適應,彷彿與世隔絕,獨自躲在了網路觸達不到的世界的一角。

一瞬間,我忘記明年的工作計劃,忘記領導同事,甚至忘記了那個在城市裡奔波奮鬥的自己。

手機微微的震動將我的思緒拉回來,我轉頭看了看我身旁被電影螢幕照亮的熟悉的臉龐,我又回到了市中心的這家影院裡,在用短褲短袖感受著南方的冬天,我又變成了那個在外漂泊、獨立、而又堅強的自己。

隨著自己在外的時間越來越長,回家的次數也越來越少,回農村老家的次數更是少上加少。那些殘存的記憶碎片也逐漸變得斑駁。

我發現,每次回到家以後,我走路的速度都變慢了許多。我一度以為在地鐵裡被人群推搡著向前飛速移動已經成為了我的習慣,但我忘了習慣是環境的產物。在這裡,彷彿時間都慢了下來。我又可以做回那個被爸媽捧在手心裡的寶貝,想做什麼想吃什麼只要說一句話。

但每次離開家向爸媽揮手告別的時候,心中總是很酸楚。自己在外已近八年,但我仍不擅長告別。

離開的時候,我需要告別的不僅是爸媽的呵護、家的溫暖,還有在溫馨港灣裡短暫停靠的自己。那個自己,可以短暫地將工作生活中的煩惱拋之腦後,隨心所欲的看書彈琴,可以不用獨自面對社會,彷彿仍然是可以躲在媽媽身後的小女孩。

轉身以後,我又再一次的穿好盔甲,戴上耳機,開啟手機的備忘錄,腦中已經開始思索回去以後的種種事情要如何安排。

我縱然是放棄了故鄉安穩的生活與父母的陪伴,但我卻更慶幸,自己擁有選擇生活地點與生活方式的權利。獨自在外,辛苦也罷,自由也罷,自己選的,也不必後悔。

也許,成長就是,我們能夠越來越迅速的在兩個軌道之間切換自如,也不再迷戀家中的無憂無慮。也明白了,生活,本該就要獨自承擔。

當年大一入學送走媽媽時,轉身抹眼淚的女孩兒,如今只會轉身沉默。

可能沉默,才是一個成年人應對離別最好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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