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從一開始的轉場就很精彩,伴隨著有點詼諧和荒誕的音樂中林雪從遊藝廳走出來,鏡頭轉到張耀揚拉皮條的場景,然後又隨著林雪的移動到了黃秋生的理髮廳裡,最後鏡頭切到了吳鎮宇的酒吧裡,交代了最後一場人物的戲。至此,五個主角悉數出現,好戲即將上演。其實劇情很簡單,黑幫老大遭人暗算,這五個與社團相關的好漢臨危受命,保護大哥的生命安全,最終突破眾多險境,化險為夷,皆大歡喜。亮相:五個人的對手戲是從社團的辦公室開始的,這場戲其實已經凸顯了杜琪峰導演的控制力,林雪飾演的阿肥的桌前是一大堆花生殼,呂頌賢飾演阿信走進來,滿臉堆笑,不失謙卑地向對面的前輩自我介紹“信仔,跟來哥的。”這句話對隨後進來的阿鬼(黃秋生飾)又重複了一遍,阿鬼勉強一頷首,就把阿信拉在一邊與旁邊的阿肥開始寒暄。吳鎮宇飾演的來哥進來以後,只有小弟阿信熱情的起身招呼,對面就坐的兩人根本毫無表示,只是阿來入座的時候阿鬼與其淺淺示意了一下,再無他話。皮條客阿mic(張耀揚飾)最後進來,入席以後謙卑地開始髮香煙,也遭遇了冷場,一場戲下來,一開始的人物關係已經交代得清清楚楚。配角:文哥,高雄扮演的社團老大,眼神中始終透著剛毅,雖然片中一直處於弱勢,但是一句“阿南”足以讓聽者拿捏半天了,廚房那場戲,“坐得這個位置,好多事已有心理準備了”與其說幫手下開脫更像是為自己留下的墓誌銘。人在江湖,誰能不挨刀呢,有血有肉的大哥。南哥,任達華的演出不溫不火,也許這也符合社團老二的身份吧,多做事,少講話,風頭卻全被五個男人蓋過。王天林飾演的肥祥在影片剛開場時候顯得可有可無,不料卻是游乃海劇本里的關鍵人物,三分之二的戲都是因他而起,了不起,在與任達華最後的對手戲中,一面面對死亡威脅一面咀嚼著食物淡淡地把心中隱藏多年的不滿慢慢道出,在中彈以後闔眼還在細細咀嚼著食物,江湖曾經的大佬的姿態盡顯銀幕,這一幕甚至讓我想到了在巨輪將沉的鐵達尼號上演奏著爵士樂的那幫紳士們。老爺子現在老了,看著兒孫輩們在他熱愛的銀幕事業上繼續不懈得耕耘時應該會在閒暇之餘寬慰的微笑吧。細佬,阿鬼的手下,在面對割喉的老鼠,對他幾分鐘前的不可一世只是冷冷地解釋到“我大佬啊”,還有在最後阿鬼交代的一定要好好辦的這場戲,忠心,聰明,冷靜,正所謂龍套也能出彩。阿嫂,江湖中出現的唯一的女人,暴雨將至的那一個眼神,不用多餘的話語就把觀眾的情緒引向了不安,並由此鋪開了最後三分之一的劇情,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女人,色還是戒,阿來看明白了,更年輕的阿信,卻倒在了其中,就因為這個眼神,一切都顯現得那麼合理。槍戰:
槍火,顧名思義是要槍戰的,影片中槍戰的場面眾多,而且每一場都可圈可點,讓人記憶猶新,在很多人的影評中都著重提到的百貨公司夜間的那場槍戰,是五個人最有型的一場槍戰,當對面自動扶梯上偽裝成保安的殺手剛把帽子擲向半空時,五個人一瞬間同時拔槍,在仰拍的機位上看著扶梯上排成一列的五個有型有款的男人齊刷刷地拔出槍來,即使不喜歡香港黑幫片的觀眾也會覺得驚豔吧。下了扶梯,阿mic雙手握槍,死守電梯,眼神嚴峻面色平靜,空曠的商場中廳只有槍火聲響和彈殼落地的連串清脆。阿來雙手扶槍,站在兩個柱子之間,多年的經驗讓他感受到了如同古龍小說裡的殺氣。阿信和阿鬼守在兩個支柱,假扮清潔工人的殺手出現,還未及露出猙獰就已經彈透前胸,死在雙槍的冷酷中,阿肥單手握槍左手護住文哥,雖不露聲色實則嚴陣以待,五人各就各位又彼此照應,平息靜氣又鋒利警惕,每一次發槍,每一個走位都嚴謹而默契,把江湖中的老練和無情悄無聲息地傳達出來。這一幕中,沒有喧鬧中的對射,沒有華麗的街頭追車,只是五個沉默的男人,他們如同五個模特一樣在空曠的商場裡寂然站立著,在殘酷的現實中用槍火的閃動中恪守著自己的職責,維護著自己的尊嚴,在這一刻,他們無聲地向昔日無業遊民,皮條客,理髮師,街頭小混混的身份呵斥著滾蛋,他們是一群男人。在和殺手最後一場較量中,阿肥、阿信、阿mic用快速的移動製造了多人的假象,成功幫助阿鬼、阿來堂而皇之地進到倉庫裡面,在倉庫的內景裡,首先出現的不是人物,而是阿來舉槍的投影,透過鏡頭的拉伸才把人物放了進來,接下來阿來阿鬼砰砰砰!小羅羅們悉數中彈身亡,他們倆同時把槍對準了最後的狙擊槍殺手,但是誰都沒有開槍;樓下,槍法很準的阿mic為了槍手間公平的較量,不惜從草叢裡站起來,與窗臺上的狙擊手對射,直到狙擊手射完了最後一發子彈,彈匣裡冒出了一縷輕煙。兩人在倉庫裡相遇時,相視一笑,這是男人之間的敬重,即使是手下敗將,也是英雄。給我印象最深的是阿鬼接完收工的電話,一槍把狙擊手打死以後,阿來把捂在耳朵上的雙手攤開,抖了抖身子,從一分鐘前剛分過香菸的屍體旁邊離開,狙擊手仰面躺在椅子上,手上,還有那根剛點了三分之一的香菸。五個男人:阿來:本來五個男人是並重的角色,在戲份上也各有千秋,可是吳鎮宇的出現硬生生地把影片增添了半分光亮和神韻,面對警察時強勢,面對拋棄無比憤怒,誇張而又不失浪漫地毆打黃秋生、呂頌賢,雖然粗暴,但是有情有義敢作敢為的性格卻在每一個動作間散發得淋漓盡致。吉之島商場的槍戰,吳鎮宇的站姿,擺頭的姿勢,眼神裡的殺氣噴薄欲出,簡直要讓人驚呼一句帥氣!在遇事時一種種或乖戾或可愛的眼神(尤其要指出的是當南哥的香菸裡噴出火花的時候的那個欲蓋彌彰的眼神),讓人油然而生一種切近的認同感,儘管他的身份是黑幫小頭目。在阿信出現危機的時候阿來和阿mic去找阿鬼交涉,話不投機半句多,抽身離去一甩車門又折回,“你有沒有載過嫂子,你有沒有載過嫂子,我有啊!她有沒有勾引過你,她有沒有勾引過你,她勾引我啊!……”一甩手,一抱頭,一句“你開槍,我開槍”,兩個男人之間的無奈和原則衝突由此點燃。《槍火》裡的人多數是沉默寡言的,林雪,張耀揚,黃秋生,文哥,肥祥,阿嫂等等無不如此,一個阿來把原本壓抑的格局一一打破,一個生動飽滿的人物形象也就此被塑造得栩栩如生。阿鬼:如果是阿來是火,那麼阿鬼就是冰,若不是杜導演的安排我做夢也不會想到原來黑社會也可以做一個理髮師的,阿鬼能做一個理髮師,就也能做回江湖裡傳說中的“鬼見愁”,在遭遇阿來無情的拳打腳踢之後,阿鬼想的只是敬守本分,安排了阿肥阿mic守夜,然後捂著小腹一聲不吭地離去,做錯的,就要還,阿鬼恪守江湖規則。於是就有了單刀赴會,帶血的刀片,一個清脆的碰杯聲,一句帶有歉意的thank you,和一個近一分半的長鏡頭,五個男人友誼的昇華。在處理阿信的危機的時候,儘管我們看到更多的是阿來等人的努力,而阿鬼則被導演悄悄得塑造成了一個死神的形象,像征服者裡面的阿諾德。在最後一刻,所有人才恍然大悟,原來阿鬼才是化解這場危機中壓力最大的一個,也是總導演,他押上了自己的命做賭注,就賭阿來會以大局為重,如果連阿來他們都能一眼就看穿阿鬼的心思的話,這種伎倆又怎麼能騙過江湖大鱷南哥和文哥呢,於是他要借阿肥的電話給阿信,要阿肥做槍,在酒桌上亮出的銀槍示意其他人不要心存僥倖,阿肥手裡捏住的那一粒空爆彈,凝聚了阿鬼設下的這個局的全部智慧和膽識。阿肥:影片中第一個登場的人物,粗鄙的外貌下始終扮演著小角色的林雪在影片中照樣出彩,嚴肅的面容,發紅的眼睛,油光發亮的大背頭,不離口的花生都是為了豐富人物形象而貼上的標籤,他的形象也許決定了在眾星雲集的影片中不能脫穎而出的尷尬,但是那場計程車上預演的獨白,還有隨後親眼見到大嫂被殺時的驚愕和失落,以及回到酒席上拔槍的毫不猶豫,都在一定程度上為角色的塑造成功加了不少分。阿mic:神槍手,皮條客,有聯絡麼?張耀揚用那張壞壞的臉告訴我們,有。於是有了登場時的強顏歡笑,有了後來接電話時的揚眉吐氣,“對著那些凱呆子還要叫老闆”滿臉的不屑和尋回失落已久的自尊。他敢於站出草叢,與高樓上的狙擊手面對面對射,冷酷而自信;在與對手相遇時的相視一笑,人情味十足。“你一個我們四個啊!”兩次舉槍又放下,把人物內心的矛盾糾纏展現無遺。“不要叫我難做”當酒桌上形成奇異的四槍相對時,誰都沒有把握下一秒會怎麼樣,他們只知道,現在應該舉起槍,捍衛著一些曾經相忘的江湖。阿信:也許杜琪峰說,只要你長得帥就夠了,怎麼看呂頌賢怎麼還是那個大師兄,蓬鬆凌亂的頭髮,乾淨的面龐,一個飆著車敞露著胸肌釋放荷爾蒙的青年人,“我再混十年八年沒問題”,自信的他能夠用槍火制服敵人,卻總是失手在女人身上,之前的電話是個鋪墊,阿來緊盯著他脫下來甩在桌上襯衫是個鋪墊,加上阿嫂的眼神,雖然一切都是沉默的,卻已經能聽見在遠方傳來的陣陣悶雷聲。相比其他四位稍顯人物張力不足,但卻也守住了本分,沒讓影片的星光暗淡些許。總結:這是銀河音像的經典,金牌搭檔杜琪峰游乃海的得意作品,雖然香港近年來黑幫電影薪火相傳,看著一些近作卻總覺得食之無味棄之可惜,感謝老天讓我看到了這部電影,整部影片張力十足,演員表現出色,劇情沒有絲毫的贅餘,以致我居然能緊接著認認真真看了第二遍而不覺乏味。老爺子前些日子剛過完八十大壽,圈內人士悉數到場祝賀,老爺子在本部影片中也有出色演出,謹以此文向老爺子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