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一段時間,網路上冒出了一種對正午陽光的質疑聲,說以侯鴻亮為首的製作團隊直男癌氣息嚴重,劇中沒有正面的女性形象,只有單薄刻板的工具人。
這種質疑聲,在《清平樂》的開播後達到了頂峰,曹皇后那種以維護封建正統思想為己任的女性形象,連我都感覺害怕,《清平樂》被嘲是《爹道》,也屬實不冤。
但實事求是地說,《琅琊榜》系列裡塑造的女性形象都很精彩,尤其是霓凰和夏冬,是古裝劇裡少見的因為自己的工作能力而受尊重的「職業女性」;
《大江大河》裡的宋運萍是大家念念不忘的白月光,韋春紅、梁思申也是事業有成的獨立女性,這些角色,都不是鑲邊的工具人;
而《知否》,也擯棄了原著小說裡一些封建意味濃厚的情節,將明蘭理性看待婚姻家庭、不把全身心都寄託在男性身上的現代性思想展現的很是到位。
到了《山海情》,眾多的女性角色更是讓人眼前一亮,尤勇智塑造的大有叔等男性配角團裡,還有一大波暴露小農意識拖後腿的,但以熱依扎扮演的李水花為首的女性角色團,則個頂個的亮眼。
她們身上不僅擁有傳統的中國女性吃苦耐勞、任勞任怨的一面,同時又展現出新時代女性追求經濟和精神獨立、不再依附男性的現代性一面。
我看到,在《大江大河》裡一直依附於父親和丈夫,從來沒有學會獨立行走的程開顏,終於大徹大悟,南下打工,搖身一變成為了自己工作能力強、對下屬要求嚴格的車間主任楊明珍。
看著她帶著來自福建和寧夏的車間女工,在開工前高喊:「不怕今天的苦,收穫明天的甜,我們比男人更苦幹,我們比男人更賺錢!」的口號時,我由衷地長舒了一口氣,這才是現代女性該有的樣子!
這幾天,B站上一個名為《可你終究沒能娶我,而我還要渡這往後餘生》的剪輯出圈了,裡面剪的是李水花和馬得福這對CP這一生的意難平,這個剪輯確實很動人,但這不是水花這個人物最打動我的原因。
水花的一生,看起來像是個悲劇,她本來和得福是初中同學,學習成績很好,但是她爸李老栓認為女娃讀書沒用,讓她輟學了,拿她的婚事,換了一口水窖、一頭驢、兩隻羊、兩籠雞。
牲畜最多能活十來年,可水花的一生,還有漫長的幾十年。
水花抗拒過這樣的命運,她逃婚了,可是聽到得福說她爸被男方家屬打了,還是狠不下心扔下她爸不管。
她說她嫁,最後以自由身對望得福的那一眼,她就已經斬斷了過往的所有。
她看起來像是認命了,她嫁的那個從未謀面的鄰村男子,「很幸運」的是個好人,承諾要帶著她過上好日子,為她挖水窖,可是,他被意外砸斷了雙腿,她的日子又一點盼頭都沒有了。
於是,她不認命了,她不顧殘疾丈夫的反對,把全家家當、殘廢的丈夫、年幼的女兒都放到板車上,拉著他們走了七天七夜整整四百多里路,從山溝溝裡的苦水村,走到戈壁灘上的吊裝移民金灘村,準備靠自己讓全家過上新生活。
村裡人都看不上住的地窩子,成了水花的新家。分給她一塊宅基地,她就覺得未來有了盼頭,忍不住地感嘆「好著呢」。
以往在描寫水花這類女性時,會突出她們吃苦耐勞、善良淳樸的一面,但是歸根到底還是會把她們描寫成男性的賢內助,一個幫手式的角色。
但水花是個例外,在《山海情》裡,她是絕對的「大女主」,她聰明,又有決斷,不僅不需要男性的幫助和指引,還往往能在關鍵時刻開解、推動劇中的男性角色選擇正確的道路。
福建來的專家教村民們種蘑菇,村民們都不願意相信,只有水花,聽得雙眼都亮了,她沒有錢蓋菇棚,寧願不要工錢,也要去得寶的菇棚幫忙。
在得寶退縮猶豫的時候,她一直在堅持,苦活累活都搶著幹,學什麼上手都快,還鼓勵得寶要把文化知識撿起來,自告奮勇給得寶補課。
面對不理解的丈夫,她說學了技術是自己的,她就算是貸款也要把自己的菇棚建起來。
在脫貧致富的每一步裡,水花的遠見都與丈夫永富的短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在和福建來的女技術員談到自己的包辦婚姻時,水花並沒有怨恨,更沒有糾結,她早就放下了,她的目光,早就看向了未來。
她笑著說:「日子總要過下去嘛,而且要越過越好。」
水花早都意識到了,對她這樣的普通女性,或者說是底層女性而言,愛情和婚姻都不是她們人生中最重要的東西。
重要的,是認清現實,放棄幻想,不把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靠自己的努力把日子過下去,這樣才有能力讓自己的兒女,尤其是女兒,有選擇另外一種人生道路的可能。
水花希望,她可以改變女兒的命運,讓自己的女兒隨著自己的心意,「好好唸書,好好戀愛。」
她永遠會懷念自己的學生時代,因為那是她一生中最自由也最快樂的時光。
所以她和白校長一樣,希望女娃們能夠掌握自己未來的命運,而想要這樣的決定權,就必須有經濟實力作支撐。
而母親手裡有錢這件事,就變得尤為重要。
在普利策新聞獎得主尼可拉斯·D.克里斯多夫和雪莉·鄧恩夫婦所著的《天空的另一半》書中寫到:研究顯示,女人若有權控制開銷,她們不太會把錢花在快速消費品上,而是更多投資於教育和小本生意。如果妻子把更多資源帶到夫家,婚後有更多的錢可以使用,她的孩子會比同等家庭狀況但資產由男性掌管的孩子健康。孩子是否幸福,不在於家庭的富裕程度,而在於財富由母親還是父親掌管。
而比爾及梅琳達·蓋茨基金會多年在第三世界國家從事慈善事業的經驗也告訴我們,如果想要改變一個國家的命運,首先要改變這個國家母親的命運,為她們而不是她們的丈夫提供小額貸款、提供職業培訓的機會,幫助她們獲得更多可自由支配的收入,能夠最大程度地改變她和她兒女的命運,尤其是女兒——她們會有更多接受教育的機會,不會再隨隨便便被賣掉。
可笑的是,這麼優秀、這麼清醒的水花,依然要被某些人罵是「婚驢」,說她這種嫁人生子吃苦受累的人生是在給女性丟臉。
我想勸這些走火入魔的人清醒一點,我們搞女權是為了讓女性獲得更多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的權利,不是為了給女性增加更多限制的。
那些說女權不應該化妝、不應該穿高跟鞋,甚至不該和男人戀愛結婚生子的,其實都是在分化女權。
比起給女權設立種種限制,水花說的話才是真正為女性權益考慮的,當戀愛腦的麥苗對去福建打工的事猶豫不決的時候,水花以過來人的身份,鼓勵她走出去看一看:「這世上最重要的事情,爭氣,讓家人過得更好。自己出門掙錢、見世面最重要。」
這,才是大女主該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