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登者》在國慶上演,說的是中國登山隊克服種種困難,登上珠穆朗瑪峰的故事。1960年,三個中國登山隊員創造了奇蹟,登上了珠穆朗瑪峰,但沒有留下影像資料,因而不被世界所承認。1975年,中國登山隊九名成員再一次登上珠穆朗瑪峰,實現了"中國人的珠穆朗瑪峰,中國人一定要登上去"的誓言。
電影中有一個鏡頭,是吳京扮演的方五洲,在率領登山隊員攀登珠穆朗瑪峰時,遇到雪崩的情景。雪山在高處崩塌了,無數的雪,飛快的衝擊下來。方伍洲果斷下了撤退命令,可是,一道巨大的冰裂縫橫亙在隊員們面前。
方伍洲做了一個令大家非常意外的動作。千鈞一髮之際,他飛躍起來,騰空越過巨大的冰裂縫,為隊友們搶得了生存的希望。隊友們憑藉方五洲飛躍而架起的生命繩索,滑過冰裂縫,成功地躲開了雪崩。
《攀登者》編劇是阿來,他描寫的這個飛躍冰裂縫,獲得生存機會的情形,其實跟他所寫茅獎作品《塵埃落定》中,所描述的土司制度面臨分崩瓦解時的情形完全相同。
土司制度就要分崩瓦解,一道冰裂縫橫亙在土司們的面前。如何選擇?是跨越冰裂縫,隨著歷史前進而獲得自由;還是選擇留在原地等待,被雪崩所埋葬,隨著土司制度一起消失在歷史的雲煙之中?
《塵埃落定》中的土司們,他們面對這道歷史選擇題,作出了不同的答案,因而他們的命運也就完全不同。
傻子的到來,應該說是一個屈辱。他是父親酒後的傑作,他小時候一直都不會笑,開口說話也很遲,甚至別人問他,他都閉口不語,13歲之前他沒有任何記憶。
大家理所當然地認為他是一個傻子。在他小時候,父親很想讓他笑一笑。當土司用慣常的語言命令他笑一笑時,父親失望了。父親只得把大兒子當土司培養,從小讓大兒子受到良好的教育。小兒子,就只有讓他幸福的生活罷了。
傻兒子讓母親很頭痛也很憂傷,她不知道該怎樣教育自己的傻兒子,也不知道將來如果丈夫去世了,她和傻兒子該怎樣生活在大兒子的統治下。大兒子是死去的大太太的兒子,她不是大太太,而是二太太。
傻子同父異母的哥哥在認定他是傻子時,對他很愛護,跟他一起玩耍,還送給他一把自己在戰場上奪得的敵人的匕首。
傻子就像"溪頭臥剝蓮蓬"裡的小兒子一樣,可以耍賴,可以幹自己想幹的事情。但他不是因為愛耍賴和父母的喜愛,而的確是因為,他只是一個傻子,麥其土司家的傻子,土司家的二少爺,可以幹傻子一樣的事情。
這樣一個傻子,他獲得了當傻子的權利。但其實傻子並不傻。他的表現,有時候比聰明人還聰明。
傻子,其實很會與人相處。二少爺交了許多朋友,有後來成為他的收稅官、書記官、行刑人,他有不同年齡段的朋友。他身邊的婢女卓瑪,也一再說少爺人很好。就連麥其土司派給他的管家,也佩服他,成了他的心腹。也正是這些人,幫助他建立了從來沒有過的邊境市場。
二少爺看起來是一個傻子,但實際上在判斷大事時,常常能夠準確判斷。他看到了土司制度其實是沒有未來的,是不符合歷史發展的,最終會消失的東西。在麥其家究竟是重糧還是種鴉片的關鍵時刻,二少爺也能選擇種糧。結果,當所有的地方鬧饑荒的時候,只有麥其家糧倉充足,子民過的安穩。
二少爺能夠瞅準時機,能夠抓住難得一遇的機遇,發展邊境貿易,結果取得了成功,發了大財。
二少爺不爭不搶。不是憑武力來解決問題,而是懂得用糧食來換人心,用糧食來調整土司之間的關係。從而在北方邊境,贏得了人心,增強了麥其土司的力量。
二少爺終於成了大少爺有力的競爭對手。大少爺對待二少爺的態度,也發生了360度的轉變。當傻子還是傻子時,大少爺是稱職的哥哥;可一旦二少爺似乎變聰明了,威脅到哥哥作為繼承人的地位了,兩人的關係,就不再那麼親密了。
大少爺是個跟二少爺很不相同的人。大少爺做事很強勢,看起來很聰明,但其實考慮問題很簡單,喜歡用武力來解決問題。對一些大形勢,對形勢發展的把控,對未來的觀察,都很不到位。因而也就看不清未來,以至被動挨打,控制不住局勢。
最終,這樣的大少爺在當上土司之後,很快就被仇人殺掉了。
二少爺的父親是一個經歷了很多事情,老奸巨滑的人。傻子之所以成為傻子,完全是父親的責任。不過他對這個兒子還是喜歡的,雖然兒子有些傻,但畢竟血濃於水,他給兒子提供了非常好的生活條件。
這個父親,卻也是荒唐的土司。當他看到頭人的漂亮媳婦時,就恬不知恥的佔為己有。頭人的兩個兒子,發誓要報仇。當土司聽說發過誓的殺手,已經回來時,就趕忙宣佈把土司的職位讓給了大兒子,讓這個兒子當了自己的替罪羊。
老土司還是一個權利慾非常強的人。本來已經告老還鄉了,卻因為大兒子死了,他又重新當起了土司。抓住權力不放,沒有把土司的權利交給其小兒子。
麥其土司對這片土地 "最大的貢獻",就是把鴉片帶進了自己的領地中。他在國民黨官員黃特派員的幫助下種鴉片,又把鴉片賣給黃特派員,換來銀子和槍支彈藥。種植鴉片,讓他發了大財。當然,也只有他的漢人太太,才看到過鴉片讓許多家庭傾家蕩產的情形。
麥其土司的二太太也就是二少爺的母親,其實是一個漢人。她曾經有過苦難的經歷,在她很小的時候,父母就被戰爭奪去了生命。她被迫在妓院裡討生活,卻被人買來送給了剛剛喪偶的土司。
二太太算得上幸運,最終做了土司太太。她細心照料傻兒子,盡力的教育他。在對傻兒子無盡的擔憂中,盼著自己和兒子都有個好的結果。
可是在那樣的時代,這樣的願望又怎麼可能實現呢?
02.那是一個大變革的時代,也是土司制度就要"雪崩"的時代。小說的時間跨度很大。講到了阿壩藏族18家土司的來源,都是當時的中央政府冊封的。
可是現在,18家土司爭來鬥去,搶地盤爭財富,爭百姓,鬧得不可開交。麥其土司家的一個小小頭人,竟然帶著封地裡的十幾戶人家,叛逃到汪波土司家去了。而汪波土司不但收留了他們,還連麥其家出重金買叛逃頭人腦袋的請求也拒絕了。就這樣,兩家結了仇。
麥其土司便向漢人求救,還買來了先進的武器彈藥。打得汪波土司求了饒。又在黃特派員的授意下大種鴉片,從此進入了麥其土司的興旺時期。
在種鴉片而發財的麥其家的示範下,各土司的領地也都種上了鴉片。可是鴉片豐收時,曾經糧食滿倉的阿壩地區卻鬧起了饑荒。而麥其土司卻由於二少爺的建議而收穫了滿倉的糧食。
麥其土司派自己的兩個兒子奔赴南北邊境,以高價賣糧食。二少年邊賣糧食邊收買人心,一邊還通過開闢邊境互市,積累了大量財富。
這是個大變革的時代,當時的整個中國,正處於劇烈的大變革中。西藏地區儘管地處一隅,也會受到各種影響。好的東西會傳進來,壞的東西自然也會被帶進來。
一方面,是變革的思想開始影響人,影響人的思想和行動,也在遂漸改變著人們的習慣。
二少爺接受邊貿互市,建立市場;在藏區推廣銀票,促進商品流通;購買照相機,實際是記錄了一個時代的變遷等。這些措施,毫無疑問推動了阿壩藏區社會經濟的發展。
另一方面,在相互的文化交流中,也有泥沙俱下的情況。不僅傳來了寶石,也傳進了細菌病毒,像鴉片、梅毒等。這其實也是一種末日的寫照。
土司制度已經走向了滅亡,就像雪崩,舊制度必然分崩離析,在雪崩中走向滅亡。
雪崩就要衝擊過來,土司們卻抓住自己的權力地位不放,頑固地守在原處,卻不敢跨過旁邊的冰裂縫,去獲得生機。
這樣一個土司制度走向滅亡的故事,發生在阿壩地區,一個具有濃郁藏族色彩的地方。
03.麥其家官寨,一個有著異域特點,充滿藏地風情的官寨。二少爺居住的官寨,是典型的藏族碉樓。有七層樓高,可謂等級分明。上層住的,是土司主子們,而下面住的,則是奴隸。
當年拍攝《塵埃落定》,劇組選了阿壩的卓克基土司官寨來充當麥其土司的官寨。無論是地理位置,還是官寨的建築樣式,都跟麥其土司家很神似。
卓克基土司官寨,位於馬爾康縣城東南約7公里的卓克基鎮,地處梭磨河與西索河交匯處的高地上,依山傍水,景色秀麗。
而在《塵埃落定》中,阿來對麥其家是這樣描述的:"麥其土司的官寨的確很高。七層樓面加上房頂,再加上一層地牢有二十丈高。裡面眾多的房間和眾多的門用樓梯和走廊連線,紛繁複雜猶如世事和人心。官寨佔據著形勝之地,在兩條小河交匯處一道龍脈的頂端,俯視著下面河灘上的幾十座石頭寨子。"
這座碉樓建築群,具有濃郁的藏族特色。它形成了一個防禦體系,給了土司一家生活安全的保證。而當初《塵埃落定》劇組選擇卓克基土司官寨,也是很有眼光的,完全符合阿來的描述。只這一棟建築,就讓藏族風情撲面而來。
藏族尚銀的傳統,讓人玄暈的頭飾,色彩斑斕的鮮亮服飾,讓這群生活在官寨裡的人格外奪目,彷彿舞臺上的追光燈一直在照耀著他們。
土司家是一個被宗教所爭奪的地方,爭奪他們的有寺廟也有家廟,還有從西藏來的新教派,甚至,還有外來的宗教基督教。這些宗教人士紛紛開展傳教活動,爭奪麥其家的教民。當然,有些人必然失敗。
土司頭子們對宗教的認識很清醒,他們能夠把宗教放在一個合適的位置上。宗教,只不過是他們強化自己統治的工具罷了。
而對於土司家的那些普通老百姓來說,千百年來的宣揚,已經使宗教成了他們自己的一部分,宗教信仰牢不可破,幾乎沒有人能夠改變。
二少爺的奶媽,拿著五個銀元去朝拜。每一個銀元,都要用來奉獻給心中神聖的廟宇,那些神居住的地方。她一路風餐露宿,乞討著,跪拜著,用腳步、用身體,丈量著這個世界,表達著對神的崇高敬意。一去就是好幾年,身體好了,精神煥發的回來。這就是藏民族全體信仰藏佛教的精神特質。
寫在這部小說中的藏地風情,可不止碉樓、藏服、藏傳佛教等藏族元素,裡面,還有對藏戲的描寫。
餘秋雨在《千年一嘆》中曾經寫道:"戲劇藝術在希臘人心中,是天上人間的渡橋,神人之間的紐帶。"對藏族人來說,藏戲同樣是神人之間的橋樑,意味著不可侵犯。
《塵埃落定》中,麥其土司想找正在跳藏戲的大兒子,就想命令把藏戲停下來。可他並沒有能夠讓藏戲停下來,因為喇嘛說這不可以,會違背神的旨意,惹怒神。可見,即使是至高無上的土司,也干擾不了藏戲的演出,因為那是神指定的藝術。
藝術被神話,藏戲在藏地有著崇高的地位。《塵埃落定》也是個充滿藏民族風情的故事,這樣一個好故事,理應獲得茅盾文學獎。
04.《塵埃落定》獲茅盾文學獎的充足理由。《塵埃落定》講述的是一個時代變遷的故事,在中國封建社會走向滅亡的大背景下,西藏的農奴制便再也沒有存在的理由。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碾壓著舊的制度,建立新的制度。這樣前進的趨勢,沒有人能夠阻擋。
《塵埃落定》的語言是非常有特點的,阿來從藏文學中汲取了豐富的營養,語言準確,善用比興手法,跟高平寫《倉央嘉措》的語言風格很相近。
比如這句:"人群裡對敵方的仇恨總是現成的,就像放在倉庫裡的銀子,要用它的時候它立即就有了。"就是一種比興手法,先言他物,引出所詠之辭。比就是譬喻,是對人或物加以形象的比喻,用銀子來比喻仇恨的現成,使其想用就有的特徵更加鮮明突出。像"凡是有東西腐爛的地方都會有新的東西生長。"這樣耐人咀嚼回味的句子,在《塵埃落定》中比比皆是。
茅盾文學獎對《塵埃落定》的評價十分中肯:小說視角獨特:“有豐厚的藏族文化意蘊。輕淡的一層魔幻色彩增強了藝術表現開合的力度”,語言“輕巧而富有魅力”、“充滿靈動的詩意”,“顯示了作者出色的藝術才華”。
這樣的一部小說,值得我們一讀再讀。
總結:《塵埃落定》,世界是變化發展的,我們每一個人都要適應這種變化,跟上時代發展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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