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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卡洛斯·威廉姆斯曾經寫道:“一個人的死,是因為死亡首先佔據了他的想象。”——《眾病之王:癌症傳》

趙英俊走了,他得了癌症,他唱完了那首《送你一朵小紅花》,然後就“瀟灑”地走了,這實在有些始料未及,讓人扼腕痛惜。就《送你一朵小紅花》這部電影,從一開始我就是拒絕的,或者與其說是拒絕不如說是恐懼。

當有人一再安利過,告訴我它不是一個純粹的悲劇,我動搖了,但後來我才發現我恐懼的不是悲劇,而是對疾病的,近乎諱疾忌醫,諱疾忌“影”的那種痛惡,疾病,是真真正正的生命不能承受之重,而癌症正是眾病之王。

蘇珊·桑塔格在《疾病的隱喻》談到過,從語源學上說,“患者”就意味著“受罪的人”,但最令人恐懼的,不是受罪本身,而是受屈辱折磨。所以,從另一方面說,在有人談論它們時,我因怕他們流於膚淺而渴望敬而遠之,在嘗試理解那些人的疾苦的基礎上,我同樣覺得他們的尊嚴同樣是需要呵護的。

坦言講,未必公允,易烊千璽和劉浩存的劇情安排和表演都不是我滿意的,當疾病遇上俊男靚女,輕俏,並迸發出羅曼蒂克的花火,那多少有些愚弄觀眾和流於膚淺的嫌疑,但離開影院的時候,我依然給它打了“推薦”,因為它至少給了人們一些鼓舞,儘管這些鼓舞仍然近乎是膚淺的,而且隔靴搔癢。不過,我承認,我在觀影中曾三次淚流不止,那是我看到高亞麟扮演的父親,他有寬實的臂膀,高大的形象,默默地付出著,支撐著,又不得不強顏歡笑,這是一個標準的中國式的家父形象,這個形象讓我無比的感傷,尤其當他打了兒子一巴掌,兒子離家出走,又瑟瑟地追去,送藥,謹小慎微,輕聲安慰,然後道歉,那時候我看到了一個父親對子嗣的所有威嚴和軟弱,五味雜陳,不覺便是淚如泉湧。

岳雲鵬扮演的群主說過這樣的話:你得病了難,周圍的人更難。更不更難我不曉得,但是,難是真的難。

在大學時期,我對生命和疾病有著特別的好奇,從《基因傳》到《疾病的隱喻》再到《眾病之王:癌症傳》我保持著敬畏與原始的窺視欲。生命的欣喜與悲哀,人生的苦痛與安樂都令我著迷。《癌症傳》中有這樣一個比喻讓我記憶尤深:治療癌症,就像用棍棒打狗,以驅趕它身上的蝨子。如果那些不幸的人就是這樣不幸的狗,那麼,他周圍的人,他的父母親人就是那個執棒的人,哀嚎之下,也有撕心裂肺的哀憐與於心不忍的無可奈何。這或許也說明了,為什麼高亞麟的橋段是整部電影唯一讓我感動的地方。

電影之外,讓我震顫的便是趙英俊的猝然離世,《送你一朵小紅花》像是一首早有預謀的訣別詩,讓人痛到無法呼吸。

1978年出生的趙英俊,在2004年陰差陽錯地參加了《我型我秀》,雖因年齡超齡被退賽,但就在那個時間,他把23首流行歌舞串燒成了《刺激2005》,而一夜間火遍了大江南北。此後,雖沒有大紅大紫,但也並不能說不順,他做過電臺DJ,做過電視主持人,還給電視節目做過音樂總監,而令我最為著迷的是2009年他客串徐崢《夜店》那部戲,而2012年也被公認為是他的人生轉折之年,徐崢邀請了他為《人再囧途之泰囧》做配樂,之後便有了更多膾炙人口的電影配樂作品出現了,《萬萬沒想到》的《大王叫我來巡山》,《火鍋英雄》的《世界不存在的歌》,《煎餅俠》,《縫紉機樂隊》的《都選C》等等那些閃爍著俏皮的才華,像他的髮型一樣突出,他不時的電影客串也讓人忍俊不禁,他確實是個招人喜歡的才子,就連他的遺書寫的都是那樣特別。

或許,《送你一朵小紅花》真正的主角不是電影中的韋一航,而是趙英俊!

趙英俊曾說過“我從事的完全是一個服務業,就像一個廚子,你想吃什麼菜,我就給你炒什麼菜。”我但願《送你一朵小紅花》是他源自他真實內心的音符,趙英俊在遺書中披露出發現癌症是兩年前的事情,而歌曲《送你一朵小紅花》正是他在止痛藥片的幫助下完成的,也是他最後一次為電影作詞譜曲。我無法瞭解也無法想象這兩年的抗癌戰役到底有多辛苦,但,在他的歌曲和遺書中我看不到他的怨天尤人,我似乎能看到他在最後的時光裡努力在他的生命枝椏間出綻放出一朵小紅花,然後,掰下,送給有傷疤,也仍在掙扎的人們,而自己只是簡單的一句“沒辦法,對手太強大。”

他還是那樣瀟灑,我覺得他沒有輸,只是自然地離場。43歲不免仍有很多遺憾,但不報遺憾正是能讓我們人生變得更加輕鬆的關鍵所在。

其實所有人都明白,每個人都會離去,正像同樣罹患癌症的蘇珊桑塔格說的,我們來到人世,拿到的是兩個護照,一個是健康王國的,一個是疾病王國的,儘管我們只喜歡使用健康王國的護照,但是遲早有一天,或早或晚,我們不得不承認我們也是另一個國度的公民。

而在《癌症傳》中,卒讀全書,我們最終也會發現,癌症天生就搭載在我們的基因之上,而不是我們患上它,或感染了它,它只是被啟用,或是等待被啟用,於是問題就不再是我們生命中是否會遇到這種永恆的疾病,而是我們何時遇到它。癌症,或許,是上帝給我們所有生命的一個隱喻,癌,是瘋狂的慾望,是過渡繁衍和瘋狂掠奪,是渴望一種更古不衰的不死,那麼但凡像癌這樣貪婪,生命反而終結的更快,而人類天生具有比任何物種更大的慾望和渴望永生的衝動,那麼癌也就成了造物者給我們設下的最後的底線,永恆就意味著衰竭。

如果我們知道因而老而死不可避免,同樣,我們也應該接受未老先死隨時可能發生。這一點造物者是出奇地公平。這並不意味著我對癌症持有綏靖政策,癌本身是我們自身的另一個,甚至是更完美的版本,它生長的更快,適應的更好,它渴望長生,只是這種執拗煽動了它們無限制地增長,而我們選擇自覺滿足和坦然適應就是要中和這種突變的逆反。自然,我所有的表訴最終可能走向我最開始所不願看到的那樣,走向膚淺,我更想說的,也是最想告誡自己的是,不讓疾病和死亡佔據自己的思想,對於生,我們還可以有諸多的想象,不輕浮,也不過度深沉。

我努力使自己相信,蘇珊說的是對的,生來我們都有兩個護照,癌症的存在也佐證了這一點,它就是我們生命的陰暗面,是上帝埋下的最後的一顆雷,如果有一天我們提前掃到了這顆雷,發現它要爆了,我希望我能淡定從容,保持美好的心態和想象,並努力像趙英俊一樣開出一朵小紅花,掰下來送給還在,並繼續在的人,願他們更好,告誡他們不要難過,要像韋一航父母拍攝的影片那樣繼續生活,美好地生活下去,要相信以後不會有比這更糟的了,透過疾病的護照走去的未來,是健康,沒有疾病的國度,心態好的人稱之為天堂,心態差些的,呼之為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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