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前有同學在群裡說在看《山海情》,我一個認為電視劇是浪費時間的人,當然不為所動。上週同事聚會,大家又在聊這部劇,同事的媽媽看完了並不奇怪,畢竟是主旋律嘛,但是有3位同事也在看,有80後也有90後,其中一位女孩說“我都不捨得看完,畢竟才23集”,這就讓我心生好奇了!因為我們畢竟是在潮流前線的職業,又是在綜藝電視劇產出多、媒體接收渠道廣泛、 “碎片化”觸媒習慣的今天,一部“老幼通吃“的劇可是不常見,後來上豆瓣一看,"額滴個天神"都9.4分咧!
《山海情》是怎麼做到的呢?追劇一看究竟吧,一開始便再也停不下來,暢快淋漓地追完了。對我來說,這部劇給我的最大感受是“真實”,像是一部回憶錄。以當地人來審視,《山海情》的編劇、演員演技、方言、服裝道具都相當到位:沙塵暴每年春天必造訪,灰頭土臉是常有的事;引黃灌區打架放水的情節真實發生過;管轄權移交也經歷了好些年;老師去家訪動員不要讓孩子中途輟學的情景閃回;小時候放學後不是下地幹活,就是做家務,或者去放羊;親戚去煤礦掙過錢,回來後成了整個村最靚最時髦的仔……
但是劇中也有些“美化”實際情況了,這也許是第一批搬遷人和第二批搬遷人的區別吧,我家是1986年開始蓋房、1987年春搬遷到吊莊的——雖然還是一種窗戶透風的所在,而劇中搬遷時間要晚到1991年,一些政策紅利已經落地,而像我家這種第一批搬遷戶的境況其實更艱難:
我們剛搬遷上來的時候還沒有蘑菇種植,收入來源只有種地和打工,工地有活的機會少不說,工錢更是低至大概一天7~8元……我們小學的校舍透著風,桌子是從家裡搬到學校的,“椅子”是老師從兩邊壘起的泥墩子,中間架起一塊板,上面坐3-4個學生;本子和鉛筆是奢侈的,日常在土院子裡用樹枝或者石塊划著寫字;鉛筆寫到一寸以下套個筆桿繼續寫到不能再短;本子從來都是寫了正面寫反面……文藝隊的服裝湊不整齊,但是老師給做的紙花永遠最漂亮,進文藝隊是一種榮耀,為了練前翻和下腰去草垛上,經常頂著一堆草回家,可區裡每年六一兒童節匯演的時候,我們學校的節目總能拿第一;學校第一位老師姓朱,語文、數學、音樂、文藝隊等等都是他帶,就連我的名字因為跟班裡的另一位同學重名,也是他幫著改的;上學的學費是勤工儉學來的,沙棗收穫季節,成群結隊的人們打了沙棗回去,用水裡泡著搓掉果肉,賣沙棗核換學費;高中時每週住校的伙食主要是帶家裡的烙餅,偶爾會有1元零花錢改善伙食……閨蜜說:“看了《山海情》,我就知道你為啥有節約用水的好習慣了”,也許,這裡面有吊莊人的群體潛意識?也許是家庭環境的耳濡目染影響一生習慣?總之,吊莊人的獨特經歷、心理和習慣是有那麼一些不同的,我和我現在散落天南海北的從吊莊同學們的故事,也許可以讓大家看到。
以下是去年中科院心理所的一科作文的3個故事裡的其中一個,題目就是寫自己的故事,感恩老師給了很大的鼓勵,稍作了一些刪減,儘量原汁原味地讓大家看看我們吊莊走出來孩子的心境。
我的人生並不波瀾壯闊,平淡無奇也是一種幸運——林翠路16號上完一年課後,整個人就更淡定了。
更幸運的是我的人生大勢一直在上升,從偏遠的西北邊陲小山村裡走出的第一個女大學生,到北京大學新聞傳播學院的畢業生,再到現在的營銷集團中層……一步步走來,連我自己都覺得受到了命運的眷顧,當然這其中也不乏自己的努力。
“北京大學新聞傳播學院本科、學士學位”能夠出現在我的簡歷,是我之前想都沒想過的事情,這要從家庭情況和當地教學情況說起。
我生在一個上學吃食堂最便宜的飯都不能5天全額、學費都成問題的農村家庭,家裡有5個孩子,我排行老大。初中還沒畢業就有媒婆上門,也不知道靠著什麼意念最終上了大學,還成了村裡第一個走出去的大學生。就讀的高中教學質量與當地的落後程度相當匹配,升學率都是個位數,更別說985了,在我那屆連同之前所有屆中唯一的一個是北京科技大的。所以,我這個班級10名左右的學生,毫無懸念地上了個專科學校。
2005年畢業後,在北京的一家廣告公司開始我的文案策劃工作。很慶幸那是一個單純的環境,稿件和方案寫得好不好由客戶透過率和方案變現作為評判標準,而我的稿子尤其是綜述稿成為當時公司幾家簽約客戶裡透過率最高的,我對自己專業的自信心和自我效能感在不斷地加持,在撰寫過程中有好的創意後也會非常有滿足感。
當時我的領導的領導,是一個很有人格魅力的人,北大計算機專業畢業的他,不止策劃能力強、專業過硬,而且也會輸出比如“打工也可以過得很好”等價值觀,事實上他從普通員工到副總裁,也證實了這一點,給了我一個很好的模範指引——“身教重於言教”,後來想想也許是受他的影響我才對北大更向往吧。
2008奧運會那年的夏天,跟小姐妹商量要不提升一下學歷吧。週末坐個公交車就去了北京圖書大廈,期間車上冒出糊焦味,姐妹跟著躁動的人群一起跳車還擦傷了腿。恰巧不久之前有四川公交車自燃的事件造成了很大的影響,所以公交公司給賠償了幾千塊錢給我們封口,我們拿著錢愉快地買了考前輔導教材。那時候也不知道是不是梁靜茹給的勇氣,反正目標只有一個——就是北大,要麼考上,要麼就不上,報名表裡調劑一欄也果斷勾畫的不接受。
有驚無險,我以119的學號勉強進入北大,因為整個2009屆新傳學院只招120人。進來才發現別的學校要麼是寬進嚴出、要麼是嚴進寬出,可北大卻是嚴進嚴出,不止入學成績北大最高、新聞學又是北大所有專業裡最高的,而且要拿到本科證和學位證必須要滿足2個條件:第一,所有課程的平均分在85分以上;第二,3年內透過英語統考。課程分數來自平時出勤、上課表現和考試成績,所以週末要保證出勤率,這對於一個正在上班,並且還需要出差的學生來說,本身就存在困難。除此之外,英語考了一次沒過後,就真的是有些焦慮了,壓力感暴增。
當時雖然有壓力,但沒有造成損傷,現在回想起來,以下幾點至關重要:
1. 跟單位領導溝通,週末時間取得同意不去出差,哪怕我工作日的晚上加班完成工作都可以,一定定要給我留出週末的上課時間,這種情況下保障了日常出勤分;
2. 喜歡北大的老師和同學們,每天上課都是充實的,中午課間一起吃飯、閒談、校園溜達、互助學習的時光是美好的,自我心理暗示:大家都是週末休息,只是我們換了種休息方式,更加上進和充實而已,所以,上課對於我來說就是件美好的事;
3. 每天堅持背單詞和做題,深信努力夠了好結果就會來了——現在才知道這是心理資本中的堅韌,即當身處逆境和被問題困擾時,能夠持之以恆,迅速復原並超越;
4. 對每門課考出的好成績都予以慶賀,成績總是在10名左右也深受鼓舞,不斷給自己正向心理強化:只要在同一起跑線上,自己並不差,並沒有被倒數第二名的入學成績所束縛。這樣增加自我效能感後,就更加相信努力會取得好結果這件事,後來的各科平均成績還真過了85分以上。
最終結果當然是好的,很多同學中途因為各種原因退學了,有些沒過檔而只拿到一個證的,而我和少數同學拿到了畢業證和學位證雙證。
清末名仕曾國藩說,君子有三樂:“讀書聲出金石,飄飄意遠,一樂也;宏獎人材, 誘人日進,二樂也;勤勞而後憩息,三樂也。”讀書作為其中之一,不止可以讓自己享受“腹有詩書氣自華”,而且透過間接“變現”,還可以改變自己的人生軌跡,這種效應在家裡也會傳染的。父母放我出去闖,我來打模板,弟弟妹妹們跟上。
正如哈佛大學幸福課上所說,幸福不在於一味地追求結果,而是在於享受過程,在過程中給予自己肯定。
在讀北大這件事上,我感受到的是,認真地享受過程,自然會有機會得到好結果,我選擇透過教育提高知識與技能,積累自己的人力資本。所以,在北大虐完之後,我又來了中科院……
【編後】孩提時代經歷的《山海情》裡吊莊的苦,並沒有在我心裡留下多少印記,包括3歲搬遷前“湧泉村“一帶山裡的境況,我也只記得穿上爸爸打工回來給買的第一雙紅皮鞋之後在石板路上摔了個大屁蹲,捉迷藏找不到大人後獨自邊哭邊翻越幾座山去外婆家找小姨的經歷(家長們提起的次數也是有些多);我對搬遷到吊莊後的記憶也大多是那些下課爬樹的趣事和文藝匯演的幸事等等。
但是有些東西也許被印刻在了潛意識的角落裡裡,不曾發現卻並不意味著不存在,比如閨蜜發現的我的節水習慣;比如我的吊莊的同學們報考的大學一個比一個遠;比如我一直在學習,並不為其所累;比如對時間的珍視和勤奮肯下功夫;比如上月一堂課上老師給出一眾代表價值觀的詞,我第一眼就看到“善良”並脫口而出……這也許跟自己的親身經歷有關吧,對我來說,教育確實改變了命運,感謝這個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