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雪霽,洲際酒店的套房裡,筆者終於和楊丞琳面對面。
採訪丞琳是極開心的事情,可多少又有一點忐忑,那些名義上已經遠去的青蔥歲月,在丞琳嬌小身影閃現的一刻,依舊能發出澎湃的響動。丞琳隨性地窩在沙發裡,少女時代的甜美底色依稀可見,卻不乏與年歲相稱的從容與柔和。
“一個女明星怎麼肯用專輯標題提醒大家自己的年齡?”丞琳卻答得不假思索:“坦白講,因為我還蠻不把自己當藝人的。”
回頭想想看,新專輯《刪·拾 以後》裡面的歌曲,的確將丞琳這些年來的欣悅煩難、蛻變成長和盤托出。
但其中最強力的“支點”卻沒落在女明星的特殊際遇,而是更遵循人性,貼合人生。
歌中人,自然是丞琳,但也大可以是你,是我。
就像在點題主打《刪拾》裡,丞琳輕輕地唱著的:“致和我一樣的女孩,刪拾後,你會有答案。”
走過30歲的節點,我們需要刪去什麼、拾取什麼?
短短几十分鐘時間,筆者無法探知到丞琳的每一點見解,卻迫切想與你分享丞琳給到筆者的,關乎世界、歲月、音樂與自我的每一份“答案”!
"說我‘可愛’?我多開心啊!“
如果你年紀稍長,那麼你有可能是通過4 in love的歌認識丞琳的,也有可能是通過《流星花園》認識丞琳的。
發現沒,20年後,在同期女歌手都已著手演繹“不惑”的時候,丞琳卻剛剛開口吟詠“三十世代”,因為初出道那年,她只有16歲。
也許你會認為,這又是一個“傻白甜”無意識捲入娛樂圈渦流的俗套故事,但真實情況是,丞琳在出道前兩三年就已立志成為藝人,並著手為之做準備和努力。
這份志向,一半源自自幼的“歌星夢”,另一半則是家庭境況使然——彼時楊爸爸欠下鉅額債務,倔強的丞琳暗自決定以一己之力為家人翻盤。
在臺灣地區唱片工業依然堅挺的時代,市面上有各種大小甄選活動可以給“楊丞琳們”機會走上星途,但競爭無比激烈,丞琳第一次參加比賽,冠軍拿了幾萬票,而她只有區區幾百票,其中還有一半是媽媽幫忙投的。
然而丞琳不氣餒,不計成績地比拼,不放過每一絲可能。成長往往與試煉並存,丞琳的“小宇宙”初見端倪,經紀公司自然也找上門來,一紙合約讓她興奮到想哭。再後來,就有了我們都熟悉的4 in Love,丞琳成了四位少女中代表可愛一面的“Rainie”。
4 in Love於千禧年尾成軍,背靠有梅豔芳和劉德華等巨星坐鎮的BMG唱片公司,光一個出道MV就耗資近百萬人民幣來做動畫,可謂來勢洶洶。
那時唱片公司某高層看到歐洲的虛擬天氣播報員挺有意思的,就想著把這一套移植到臺灣地區歌壇來,所以4 in Love最初的定位超有科技感——虛實同體E時代美少女。
成團沒多久,丞琳收到了《流星花園》的演出邀約。隨著劇集的熱播,丞琳初次體會到了走紅的滋味——走到哪裡都有人喊她“小優”!
應該說,演員楊丞琳的起點是相當高的,她無須拿捏近乎本能的清爽與可愛,直到今天都是熒屏上最稀缺的存在。
星途玄虛,丞琳在戲劇界嶄露頭角,而“女團”之路則陷入僵局。兩張唱片發過去,4 in Love的成績與公司預期相去甚遠,最終不得不解散了之。
那兩年一路溝溝坎坎,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可是提及初出道的時光,丞琳依舊很誠懇地對筆者說:“我已經很幸運了!”
組合解散,意味著賽道需要轉換,面對未知,小小年紀可會有畏懼?
丞琳坦言自己真的來不及恐懼,一旦停下就可能被判出局,也從沒想過放棄,既然藝人這條路是自己選的,摸黑都要朝前走。
與丞琳對談的時候,筆者很快就感知到她言辭間的張力,這幾年也算見過不少藝人,講話有條理跟章法的大有人在,但具備如斯張力的寥寥無幾,真是一不小心就會被她牽著走。
後來仔細一想,方才恍然大悟,丞琳曾在《我猜我猜我猜猜猜》做過四年半的主持人,也算是得憲哥真傳的“高徒”。
最開始丞琳只是節目裡略顯生澀的可愛擺設,但聰明的她很快就丟掉了偶像包袱,拾起綜藝感,秀娃娃音、學土撥鼠全都不在話下,不久就成了足以獨當一面的綜藝主持人,她的飛速進化令當年每個臺綜愛好者都記憶猶新。
除了主持,丞琳的另一事業重心是戲劇。
從獨挑大樑的《愛情白皮書》到幫她坐穩“可愛教主”寶座的《惡魔在身邊》,從造型誇張的《不良笑花》到為她贏來“金鐘視後”獎盃的《海派甜心》,丞琳用近十年的時間釋放著獨有的天真與可愛的天分,成了當之無愧的“偶像劇女王”。
事實上,楊丞琳本人根本不是使命必達的乖乖牌,她有主見,性格果決,哪一部戲的女主都不如她自己來得特別、來得靈動。
然而,她一度總是在偶像劇裡打轉,是娃娃臉使然嗎?丞琳有過形象上的焦慮嗎?
“不瞞你說,我真的算是‘娃娃臉’裡戲路和歌路很寬的那一種,所以我倒不會因為外在有什麼焦慮,樣子也不能夠框住我的步伐。更何況,現在不是都流行講‘凍齡’嗎?”說到這裡,丞琳鬼馬一笑。
至於偶像劇,丞琳則認為大家的印象過於刻板——誰說演員就不能在偶像劇裡收穫成長?
是啊,反過來想,偶像劇編織浪漫幻夢給予觀眾抽離現實的慰藉,這是一種剛需,更是一種慈悲。
現在講得曠達通透,但早年若是有人頻頻誇丞琳“可愛”,她則坦言會有一點“不爽”,可這種“不爽”又與事業無關,純粹來自於女孩子的好勝心,“那時我總覺得自己長大了,需要更多恰當的詞彙來形容自己。”
前陣子丞琳在社交媒體宣佈“可愛教主”的稱號已經成為過去式了,於是筆者有些挑釁地問:“如果我現在說你好可愛哦,你會不會當場黑臉?”
丞琳哈哈大笑說:“完全不會,那個只是希望媒體不要每次提到我都加上‘教主’字首,但現在三十好幾了,生活裡要是有人說我可愛,我多開心啊!”
“我把‘最愛’排在了第二位......”
網路上,楊丞琳的歌迷歸納總結出長長的歌單,說那些是被楊丞琳自己“打入冷宮”的金曲名錄。
筆者將它打印出來請丞琳過目求個究竟,丞琳邊笑歌迷太多戲,邊為自己鳴不平,其實有些歌分明她還在唱,孩子們顯然過慮了。
“然而裡面也的確有真的不打算再唱的歌,不是嗎?”丞琳沉思片刻,頷首承認,還隨口講出了個“封殺top3”,依次是《異想天開》《幸福的節拍》和《要我的命》。
“前面兩個也就罷了,天知道多少歌迷在等你翻《要我的命》的牌啊!”筆者猶不死心。可丞琳皺著眉連連搖頭,逗趣地說:“絕對不行,因為這首歌它真會要我的命!”一屋子工作人員都被她逗笑了。
筆者一度認為,丞琳“封殺”這些歌曲是因為年歲與心境變化,不再適合去唱小女孩的歌,然而丞琳告訴筆者,其實早在這些歌發行的時候,她就已深表示過無愛了,這些歌也絕不是她本人的審美。
“唱片有商品的屬性在,所以那時候的我非常理解公司對我的企劃方向,我也有責任服從公司的安排,但是到了當下,我可以有自己的判斷和更多選擇,就不會再難為自己了。”丞琳對唱片行業有著清醒的認知,也聽得出終於可以掌控自我的快意灑脫。
楊丞琳會唱歌,現在幾乎已是大家的一個共識,這份“口碑”是楊丞琳自己拼出來的。
但時光倒退20年,為出道做集訓的日子,曾有唱片業的大佬對楊丞琳的演唱不屑一顧,甚至斷言她吃不到歌手這碗飯。
換成一般初涉“江湖”的小女子,怕是要將之視為“滅頂之災”、徹底了斷唱歌的念想了,但丞琳偏不信邪,一直唱,她不看低自己的能耐,也堅信時間的力量。
4 in Love解散之後,丞琳的歌唱事業其實一度處於停擺的狀態,有那麼兩三年,她僅能在偶像劇的原聲帶裡過過歌癮,直到2005年的專輯《曖昧》面世,各方好評如潮,她才算真正意義上絕地反擊,成為“歌手楊丞琳”。出道五年整,方才拿到新人獎項,那感覺真叫五味雜陳。
要說那年代臺灣地區唱片業的文案還真是非常有水準,《曖昧》的文案中,楊丞琳被冠以“倔強天使”的頭銜。
單以聲音而言,筆者的確認為楊丞琳區分於一眾少女歌手的特質就是“倔強感”,這份倔強消解了甜膩,圓融了青澀,也暗合著丞琳的過往。
另外,丞琳的聲音密度不高,不會造成聽覺壓力,沒煙火氣,卻極有人情味兒,更充溢著某種不顧一切的生命悸動。
二十幾年來,她的唱法有過調整,歌路有過變遷,但她聲音裡那個枝葉蔥蘢、花木扶疏的“夏天”一直都在,這便是她的聲音與許多“80後”“90後”的青春緊緊鎖死的原因。
前面幾張專輯雖有不少並非丞琳品味的作品,可遇不可求的大火金曲倒也不缺,《曖昧》自是不必說了,第二張裡面的《左邊》更是藉著電視劇《奮鬥》的東風,成了風靡大江南北的“備胎女”代言曲。
除此,筆者也喜歡《只想愛你》《過敏》和《倔強》等情歌。這些作品中的丞琳往往有著楚楚可憐的特質,傳遞著適齡的純愛思緒,但講實話,這些歌也在一定程度上擠壓了丞琳超齡的演唱能力。
丞琳從偶像少女轉向輕熟路線的企圖在第四張唱片《半熟宣言》就已明確亮出。吳青峰那首《帶我走》寫得極漂亮,歌詞恍若現代詩,曲子也跳出愛豆規制,丞琳的人聲終於能量迸射,已唱出“歌后”級別的蕩氣迴腸。
在專輯《Rainie&Love....?雨愛》以後,丞琳專輯中舞曲快歌的比例逐漸縮小,她找準了定位,深耕中慢板。而從《仰望》開始,楊丞琳則正式成了“好聽”的代名詞。
文藝色彩如《少年少年維特的煩惱》《晒焦的一雙耳朵》,古典味道如《快轉》《勇敢很好》,素淨雅緻如《孤獨是一種安全感》《不敢說的懷念》,灑脫大氣如《愛,啟程》《不被祝福的幸福》……那些年的丞琳表達越發細膩,早已跳出純愛小格局,視角多元起來,態度也勇敢堅定了起來。
轉會環球唱片之後,丞琳的唱片開始更加追求概念的完整和自我的表達,如絳樹兩歌的《雙丞戲》,是身為雙子座的丞琳深層剖析個性中的熾烈與冷靜。
似黃葉絢爛的《年輪說》,為丞琳站在時間流域中的感觸與體悟。《怕》《失憶的金魚》和《單》都曾是筆者反覆迴圈的好歌。
為採訪做準備的時候,筆者恰巧聽到《點一盞無聊的小夜燈》,思緒完全被歌聲帶走,回神之後不禁感慨:放在十幾年前,誰能想到“可愛教主”楊丞琳有一天會成為都會男女的心聲代言人呢?
實際上,在影視方面丞琳也一直默默做著改變。2011年之後,丞琳基本停掉了偶像劇,再度以《荼蘼》迴歸已是五年後的事情。
《荼蘼》的結構很有趣,丞琳飾演的鄭如薇被迫在事業與家庭中進行選擇,劇集則展現了做出不同選擇後鄭如薇迥異的人生走向。
丞琳的角色名為一人,實為兩角,這讓她得到了入圍金鐘獎的肯定,也讓人見識了她表演的深度與廣度,以及極強的可塑性。
鄭如薇的人生有A、B雙線,那麼丞琳是否也有想重新選擇、按下“重置鍵”的人生節點呢?
“艱難的時刻大家都會有,但人生沒有假設,回看一下,至少到現在,所有的選擇我都沒有後悔過,我也正是通過這些選擇變成了現在這個我,很值得感恩。”
想想看,丞琳這一路走來,不能說每一步都精妙,但至少每一步都踏實,光環都是自己辛苦掙來的,到現在正是一切順意的好光景,又何必重新選擇呢?
就像新歌《刪拾》裡唱的:“好或壞,我全都不換。”
《荼蘼》讓丞琳很久都無法從角色中抽離,是非常累心的演出體驗,但也正是在《荼蘼》之後,丞琳拿到了更多有突破且合心意的劇本。
丞琳告訴筆者,那種很夢幻的、她閉著眼都能演的角色,她不會再接了,但碰到好戲,扮老扮醜,再大挑戰,她全都不怕。
“像是電影《紅衣小女孩2》裡面,我都演過孩子媽了,有時候演得好不好,取決於自己信不信,只要全身心投入到角色裡,那娃娃臉的媽媽一樣是非常合理的存在。”
網路上,大夥把千禧年左右出道的七位頂級中生代女歌手並稱為“四大三小”,七位聯手統御了一個時代,至今已立於華語歌手的塔尖。其中,丞琳的綜合素質尤為突出——她是“四大三小”中涉足領域最廣,最沒有短板的一位,也是迄今唯一入圍過臺灣地區“三金(金曲、金馬、金鐘)”的女藝人。
筆者好奇,諸多身份在手,丞琳到底會是怎樣排序?
丞琳的回答有著出乎筆者意料的坦誠與現實:“我知道你是代表音樂雜誌來對我進行專訪的,或許理應得到我偏愛歌手身份的答案,我最愛唱歌不假,但要我說真心話,我會把唱歌放在第二位,因為即便有一天不能發片,我也一樣可以唱現場,甚至唱KTV,我永遠都不會失去我的歌手身份,也絕不會離開音樂。但表演不是這樣容易實現,所以我想,我會給演員身份更高一點的分數。”
“《刪·拾以後》我自己都聽不膩!”
如果讓你用三個詞形容現在的自己,你會怎麼選?
丞琳一邊撒嬌說這一題好難哦,一邊迅速給出了她的答案——矛盾、走心和直接。
在筆者看來,丞琳近期的三張專輯恰好對應這三種特質——矛盾的《雙丞戲》、走心的《年輪說》與直接的《刪·拾 以後》。
《刪·拾 以後》在概念上與《年輪說》有相似之處,但《年輪說》更重外沿,而《刪·拾 以後》則更重核心。
實際上在做《年輪說》的時候,丞琳已經在想著做這樣一張深入剖析透視自我來路與方向的唱片了,但女明星講述自己的真實故事與思想,又往往是個“危險動作”,所以丞琳的想法遭到了公司同事們的否決。
同事們的擔憂其實沒有錯,許多“明星學”著作中甚至將“神祕感”奉為明星風采的首要因素,這是對明星生活的保護,也是對審美距離的保護。
但是丞琳從來不是一個畏懼表達自己真實情緒的人,她也已經厭倦把自己隱藏在別人劃定的框架內。
在她看來,人與人之間認識對方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開誠佈公地講述。
《刪·拾 以後》可以看作是一張完全由丞琳個人統籌製作的,帶有強烈自傳性質的唱片。
“這些歌都是你真實人生中的點滴,會不會有些解碼需求太高了?不是你死忠粉絲的人可以懂得嗎?”聽了丞琳的闡述,筆者多少有些疑慮。
“既然橫下心做這樣一張唱片,那麼不把自己的內在丟出來,是無法進行下去的,這些故事很平常,有普適色彩,卻沒有說教味,所以我並不擔心大家的接受度,我甚至覺得,即便走不進你的心,至少旋律讓你覺得好聽、舒服,那我也覺得完全可以!”
在筆者看來,《刪·拾 以後》是張紮實而壯觀的唱片。
主題上,少女時代的愛與哀愁、友情世界的粉碎瓦解、墮甑不顧的灑脫態度、當下戀情的唯美白描,甚至連寵物與主人的心靈聯結都有闡述。
從風格上,融合爵士(fusion)、節奏布魯斯(R&B)、搖滾、迪斯科等元素巧妙融入,生髮出別樣光澤。從班底陣容上,更是有陳珊妮、陳建騏、許哲佩、陳綺貞、徐佳瑩、魏如萱、ØZI、陳君豪、馮翰銘等音樂人強勢聯手。
丞琳笑說:“沒有遺憾了,想說的話說了,想唱的風格唱了,想合作的人合作了,以後不發片都值了!”
前陣子專輯一亮相,就有不少人在講《刪·拾 以後》劍指金曲獎的意圖非常明顯。
這樣的聲音,丞琳其實也有聽到,一方面她是開心的,因為大家能夠這樣說,證明音樂本身已靠近了更高的標準。
一直以來,丞琳的絕佳口碑並未為她換來一座金曲獎杯,她也毫不遮掩自己的嚮往。
另一方面,丞琳卻也直言自己被大家誤會了,“我絕對不會以入圍和得獎為前提來製作作品,尤其是這樣一張很真我、很純粹的作品。”
“其實也不能怪人家多想,你看你的幕後班底,可是全‘金曲’陣容呢。”丞琳則大呼,這真的只是一個美麗的巧合而已,“好比ØZI,我找到他的時候,他還不是金曲獎最佳新人呢。”
說起來,丞琳能夠領先金曲獎發掘到ØZI這樣一位“寶藏男孩”,還真是個偶然。
2018年的某天,丞琳的運動教練在上課的時候播了ØZI的歌,丞琳起初還以為這是個外國歌手,一聽就覺得驚豔不已,趕緊把他納入自己的口袋名單。
之後,丞琳對ØZI的作品進行了兩三個月的研究,才在2019年年初確定找他合作。
她說自己很喜歡像ØZI的《B.O.》這樣糅合說唱與節奏布魯斯的歌曲,所以《愛是愛(Love Is Love)》的風格與編配也是丞琳自己劃定的,這首講述過往愛情態度的歌自然而然成了《刪·拾 以後》的潮騷擔當。
作為點題曲的《刪拾》是專輯裡最早錄完的一首歌,也是陳珊妮老師的詞曲創作。
陳珊妮經過與丞琳的長談,將丞琳想要表達的概念以娓娓道來的方式呈現。
經驗老到的她在歌曲A、B兩段讓丞琳分別用初出道時的唱法與現在的唱法錄唱,兩相對照,層次分明,惹人回憶,也見證成長。
珊妮老師特立獨行,形容冷峻,許多歌手對她都是敬畏有加的,但有天她突然對丞琳說:“你是最快不怕我的人。”
筆者問這是否可說是緣分使然,而丞琳自有見解:“別看我外形甜甜的,但我的個性其實有和珊妮老師相似的地方,很倔強,凡事求簡約,也不喜歡廢話,所以她給我最多的感覺反而是溫暖,與其說是緣分,我更願意相信是秉性相投。”
你能想象嗎?寫了《節日快樂》的陳綺貞和寫了《空空》的魏如萱此番都是第一次為別人做製作,這是連丞琳自己起初都沒有想到的。
陳綺貞頗有趣,直到歌曲錄製完成都沒有和丞琳談及“第一次”的事情,丞琳還是在錄唱《煉愛》的時候聽製作人陳君豪聊起方才知道的。
而《節日快樂》最終也成為專輯裡的首波主打,理論上這首描繪當下人生課題的慢歌遠沒有《愛是愛(Love Is Love)》或者《空空》來得驚豔,但丞琳認為在陳綺貞的幫助下,她做出了內在層面上最不同於以往的表達,對於福斯來說,這首歌像一聲久違的問候,但對熟悉丞琳的歌迷來說,這首歌則是一份驚喜。
魏如萱的經紀人早前也帶過丞琳,有天在閒聊的時候對丞琳說:“請你等一等,多給娃娃一點時間,她要顧小孩,而且還是第一次為人量身定做一首歌,第一次為別人製作呢,壓力不小。”
所以,這首探討空心愛情的《空空》反而讓丞琳感動滿滿、分外珍視。這首歌的復古調調太魔性,也是筆者在初聽《刪·拾 以後》時,第一耳就愛上的作品。
陳綺貞和魏如萱在臺灣音樂行業中的資歷是不言而喻的,丞琳對於自己的歌能成為她們的第一樁對外製作案感到無比榮幸,可也對她們在合作中展現出的老練表示訝異:“那麼有經驗,完全不像‘第一次’的模樣,真的令人敬佩!”
可以說,丞琳這次召集來的班底都是個人風格非常強烈的音樂人,所以筆者很是疑惑為什麼《刪·拾 以後》最終能以一種圓融齊整、煥然一體的樣貌呈現出來,丞琳長舒一口氣,說這部分工作才是她為《刪·拾 以後》花心思最多的地方。
“首先要感謝各位老師很為我著想,寫出了我最想要的、最適合我的作品。另外要歸功於我的前置統籌和分配,我自己不懂創作,但對於概念和話題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其中哪一個部分的調性與哪位音樂人的距離最近,最可能產生出火花,都需要細細推敲,而這些都是要我自己獨立完成的,真的是千頭萬緒,可回頭看看收穫也很大,一切都很值得。”說到這裡,丞琳掩藏不住自己的驕傲。
除了前置統籌,丞琳還有其他一些巧思,比如,前面幾張專輯裡是幾乎聽不到快歌甚至中板歌的,這一次丞琳刻意用《空空》《煉愛》和《愛是愛(Love Is Love)》來調和律動,雖然數量依然不多,但歌曲素質好,過耳難忘,足以破除沉悶。
另外,這一次在混音的過程中,丞琳不再刻意凸顯自己如水晶般剔透亮麗的人聲,轉而壓低了高頻,更追求厚度、溫暖與親切,丞琳認為這會與專輯整體的調性更為相稱。
“你最喜歡專輯裡的哪首歌曲?”筆者沒想到丞琳反倒問起我來,其實初聽《刪·拾 以後》到採訪那一天,最喜歡的曲目經常在變化,但停留最久的,是許哲佩寫的《泥土》,原因在於這首歌是丞琳請許哲佩寫給自己的寵物犬Yumi的,而筆者自己也有兩隻高齡貓咪,對終會到來的離別充滿恐懼。
聊到這裡,兩個人不禁對著傷懷起來。丞琳說:“所有經歷過這種離別的人都告訴我,那種痛一生都好不了,所以我一度是逃避的,不敢想,可是近一年,我真的意識到我的狗狗年紀大了,在它還可以陪伴我的時間裡,我一定要送它一首歌作為禮物。”
Yumi在2005年時來到丞琳身邊,見證了丞琳的成長,也給了丞琳最溫暖的陪伴,丞琳說,它就是家人!說到家人,丞琳在30歲生日過後才從家裡搬了出來,在離母親不遠的地方住下。
不能朝夕相處,丞琳反而容易發覺母親正在變老。也是自那以後,一向都是“工作狂”的丞琳開始逐漸調低工作的密度,將多一點的時間分配給朋友和家人。
《刪·拾 以後》裡唯一的一首廣東歌《我不認識你》正是寫給朋友的,只不過,它展現的不是慣常的情比金堅,而是友情脆弱不堪的一面。
筆者小心翼翼地問丞琳:“這也是你的親身經歷嗎?”
丞琳笑著點點頭,眼光有些許遊移地說:“感情上我比較好命,好的人、壞的人我雖然都有碰到過,卻從來沒有遭到過背叛,但是在友情上似乎是相反的。但我偏偏很難學乖,認定是朋友的人我就不顧一切對他/她好,到最後反而會受傷更重。我希望這首歌可以緩釋大家那些因壞的友情而帶來的內傷,我知道它往往比情傷來得更痛。”
《我不認識你》是專輯最後錄完的一首歌,由於是廣東歌,丞琳在咬字上花了很大力氣,“廣東話才是你的母語啊,有那麼難嗎?”筆者稍有不解。
丞琳兩手一攤,無奈地說:“沒有語言環境了呀,家裡只有媽媽會和我講廣東話,連姐姐都不講了,而且唱歌的咬字要比講話嚴格得多,錄得我昏頭漲腦,愛聽我廣東歌的朋友且聽且珍惜吧,下一首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啦......”
雖然下一首廣東歌也許真的遙遙無期,但《刪·拾 以後》之後,丞琳對事業則有著進一步清晰的規劃,比如,手頭上的幾個劇本,總是會選出最中意的接下來;新一輪的巡演也已經在腦力激盪中,只是她拒絕透露給筆者任何蛛絲馬跡;對參加真人秀,丞琳也有興趣,甚至比拼唱功的節目她也完全不怕,最好比《蒙面唱將猜猜猜》更刺激一些......
反而聊起下一張專輯的時候,丞琳則笑說有些擔憂:“這一張很滿意很盡興,那下一張怎麼辦?”還沒等筆者接過話茬,超聰明的丞琳就給自己解了圍:“沒有擔憂也就沒有進步了,現在想下一張有點兒遠,畢竟《刪·拾 以後》這麼棒,我自己都聽不膩呢!”
刪與拾,皆是智慧,也是永恆的難題。
雖然丞琳已經在十首歌裡給出了許多的獨家見解,但面對五花八門的生活,依然沒有可堪對照的萬金法則,但這恰恰是人生最有魅力的地方。
到今天,於丞琳自己來說,想刪除的“不美好”與想拾取的“美好”,依然並存:“因為有了過去埋頭苦幹的自己,才有了生活和工作的平衡,所以我非常珍惜自己現在的狀態。但放眼整個傳媒文化讓我偶爾蠻失望的,身在其中的大家,尤其是藝人都很辛苦。”
“如果不那麼美好的部分擁塞情緒怎麼辦?”
丞琳的答案是:“我有自己喜愛的工作,我還有不離不棄的粉絲,也許你不會相信,但想到這些,我真的就能瞬間振作起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