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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去年的頒獎季嗎?

《1917》勢不可擋,《寄生蟲》殺出重圍。

《喬喬的異想世界》《婚姻故事》也成功分走一杯羹。

然而在漫長的奧斯卡戰線中,有一部口碑傲人的黑幫史詩,幾乎陪跑了整個頒獎季。

集齊了羅伯特·德尼羅、阿爾·帕西諾、喬·佩西三位影帝的《愛爾蘭人》,奧斯卡10提0中。

這部厚重蒼涼、匠氣十足的“教父2.0”,就這樣結束了它的頒獎季之旅。

年近八旬的馬丁·斯科塞斯坐在偌大的頒獎禮堂,望著更年輕的電影人發表他們對藝術、對這個產業的看法。

一時間所有人都在感嘆,屬於老馬的時代,可能真的過去了。

雖然《愛爾蘭人》抱憾而歸,但馬丁帶著老一代電影人不滅的情懷與風骨,始終在路上。

他們迎著嶄新的氣息,卻也從沒放下對“舊”的執念。

懷舊主義,似乎成了這些導演的大多作品,心照不宣共享著的核心。

伍迪·艾倫曾用一部《午夜巴黎》,暢想了一場黃金時代裡“流動的盛宴”。

而馬丁也為他的城市紐約,拍出了一部充滿懷舊質感與文人精神的紀錄片——

弗蘭·勒博維茨:假裝我們在城市

Pretend It's a City

導演: 馬丁·斯科塞斯

主演: 弗蘭·勒博維茨 / 馬丁·斯科塞斯

首播: 2021-01-08(美國)

集數: 7

單集片長: 30分鐘

網飛出品,豆瓣9.1,外媒誇上天。

事實上,這並不是馬丁第一次為紐約拍攝紀錄片。

早在七年前,他就以雜誌《紐約書評》五十年的發展為線索,拍出了一部揭示紐約浮沉歷史的《爭鳴五十年》(The 50 Year Argument)。

而這一次,馬丁找來了自己的多年好友、毒舌的公眾演說家弗蘭·勒博維茨(Fran Lebowitz)。

《公眾演講》裡那個又A又颯、侃侃而談的西裝女子,曾給多少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馬丁為弗蘭拍攝的紀錄片《公眾演講》

在《假裝我們在城市》裡,她再次攜手馬丁,穿梭在紐約的大街小巷,發表自己辛辣獨到的見解。

從如今紐約客逐漸同化的生活方式,到曾經危險與樂趣並存的七十年代;

從現代人對靈感的漠視,到對城市藝術那些繁榮歲月的追憶。

跟隨著弗蘭的腳步和馬丁的攝像機,我們也得以去捕捉那些仍殘存著的、這座城市“舊”的靈魂。

那麼,弗蘭·勒博維茨究竟是誰?

她曾在馬丁的《華爾街之狼》裡有過驚鴻一瞥的短暫亮相。

弗蘭無疑是個有趣又有境界的人。

她從小就喜愛讀書,但非常討厭數學。

對於自己掛了6次的代數科目,她直言:

“第一次學就覺得學不懂,也沒興趣去懂。”

因成績太差,她曾輾轉多所學校,最終還是選擇從高中輟學,去往紐約生活。

初來乍到的弗蘭為了謀生,零零散散地做過許多雜活。

她曾幫學生寫論文、當過清潔工、跑過出租車司機。

後來陸續產出了一些影評書評,被慧眼識珠的安迪·霍沃爾(《訪談》雜誌)相中。

安迪和弗蘭

在雜誌社工作的幾年,弗蘭有機會與各種各樣的藝術家打交道。

她見證了先鋒理念的相互碰撞,積累了許多珍貴的寫作素材。

在七十年代文化解放浪潮的影響下,弗蘭也培養起了特立獨行的個人氛圍與風格——

穿上西裝,指間夾一根香菸,走遍全城大大小小的酒館。

弗蘭好友、攝影師Peter Hujar鏡頭下的她

弗蘭最妙的一點,在於她對生活的不妥協。

當所有人都被日常瑣事磨平了稜角、蠶食了激情,她卻始終保持憤怒,對一切都“充滿了各種看法。”

作為一個低產的作家、“高產的”演說家、全職的槓精,弗蘭完美詮釋了什麼叫憤世嫉俗。

有人讓她描述自己的生活方式,她回答道:

“我絕不使用‘生活方式’這個詞,這就是我的描述。”

——渾身都散發著一股知識分子的優越感與臭脾氣。

被問起待在紐約的原因。

“如果我能想到另一個地方,我早就去了。”

她承認自己是個自命不凡的人,但又表示不是“不好的”那種自命不凡。

其他人拼爹、炫富、秀文憑,而自己只是喜歡否定不同意見、對別人的決定指指點點。

很多人被她氣得暴跳如雷,她四兩撥千斤地回擊:

我說這件事人們該這麼去做,又不代表我真的能做什麼決定。

如果你認為我有能力去改變這些事,你氣我那還算合理。

但如果我真的能作出任何改變,我自己從一開始就不會憤怒地提各種意見了。

“我憤怒的原因,是因為自己意見太多,卻沒有權力。”

槓精的嚴密邏輯

她也拒絕使用手機。

因為在她看來,那些被手機主導的現代人,生活還蠻可悲的。

她曾在第七大道上遇到過一個騎單車的孩子。

那人一隻手在發簡訊,另一隻手拿著一塊披薩在吃,僅僅用胳膊肘控制著單車。

完全就是在挑戰極限。

他的注意力全都在手機上,當然沒注意到路過的弗蘭。

差點被撞到的弗蘭覺得難以理解。

因為她每天都很擔心,怕自己在過馬路時被車撞死。

但這個騎單車的人,卻相信他不會出任何事。

而就算是不發簡訊、不吃披薩、不用胳膊肘汽車。

弗蘭表示,自己也不會瘋到在第七大道上騎單車。

她覺得很神奇,紐約街頭每天竟然沒有幾萬人被撞死。

因為生活在這座城市的幾百萬人裡,只有自己會看路。

“紐約人忘了如何走路。”

弗蘭說,這是最糟糕不過的事。

接著她和馬丁談起從前的紐約。

那個時候的街頭有很多討厭的人,但大家都遵守著一個預設的規則:

“當兩個人迎面走過時,各自朝旁邊讓一讓。”

所以一天結束時,所有人都還活著。

很匪夷所思對吧,這不是明擺著的嗎,哪裡談得上稀奇呢?

可事實是,現在的紐約人,能做到“讓一讓”的,真的少之又少。

他們不是在玩手機,就是抱著旁若無人的態度、封閉地過著自己的生活。

對此,弗蘭真是氣得不行。

所以有時她會故意等那些人撞過來,然後迎著他們不爽的眼神,輕飄飄地說一句:

“酒店大堂裡竟然還有別人,驚訝吧?”

現在的紐約人,對生活、對他們腳下這座城市的敬意太少了。

他們似乎從未想過,這座城裡還有其他跟自己一樣,在“生活”的人。

那些人不是觀光客,他們也需要每天趕往各種地方。

赴約、納稅、喝糟糕的咖啡。

在擦肩而過時,他們值得你那一秒的注意力。

“這個城市裡真的是還有其他人的。”弗蘭咬牙切齒地提醒道。

“假裝我們在城市吧。”

《假裝我們在城市》,正是從弗蘭的個人角度來看今天的紐約。

這部紀錄片一共七集,每一集都圍繞現代生活的一個方面展開,藝術、交通、健康、職場等等。

但兩人的對話很自由,拍攝場景也是跟隨著弗蘭的腳步隨意移動。

其中最有趣的,是皇后區藝術博物館裡的紐約全景模型。

這個模型佔地近10000平方英尺,總耗資高達67萬美元,完美復刻了當時紐約城的每個角落。

值得一提的是,它於1964年建成。

那一年的紐約,作為世博會的主辦城市,向全世界展示了自己的風采。

而如今,這個城市充滿靈性的邊邊角角,卻在被“不看路的人”忽略。

比如地面上創意十足的銘牌、塗鴉、小廣告。

比如消失在時代廣場的咖啡館。

取而代之的,是可笑的臨時休息椅,和醜到家的假植物。

在弗蘭和馬丁絮絮叨叨的對話中,我們能感受弗蘭對這座城市的不滿。

但這一種不滿,也是帶有溫度的。

正是因為熱愛、因為對這座城市還抱有期待,才會花心思去關注那些令人不滿的地方。

“抱怨有用嗎?沒有。”

但還是要抱怨。

因為這座城市值得。

因為這座城市在未被剝奪它的浪漫靈魂前,也曾熱烈地發著光。

但在那些輕鬆的話語裡,我們能感受到的,還是她對過去的紐約那一份沉甸甸的懷念。

這個城市如此,電影業又何嘗不是這樣?

快餐文化崛起,很多人失去了鑑賞藝術的耐心。

膠片在被遺忘,老一代電影人在被迫退場。

市場成了主導者,視效大片佔領全球,文藝電影夾縫生存。

但慶幸的是,電影人的精神不死。

《寄生蟲》的導演奉俊昊,在奧斯卡的領獎臺上說道:

“在我學電影的時候,有句話我熟記於心。

‘最私密的往往就是最有創意的。’這句話出自偉大的馬丁·斯科塞斯。”

當時全場的人都齊刷刷地起立鼓掌,向馬丁致敬。

那個在姆爺表演時一臉“地鐵老爺爺看手機”的老馬,不好意思地起身,對大家揮了揮手。

兩代電影人遙遙相望,老一代的夢被傳承,新思想也破土萌芽。

藝術的力量,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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