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一貫給人兩種極端感，一是至高無上的為愛奉獻，二是邪淫無度的骯髒齷齪，即便是經過了上千年的沉澱，也沒能改變它呈現在人類文明裡的兩種態勢，正如人所聞所見，它能帶來多少快樂，就能帶來多少罪惡。

2016年，《釜山行》橫空出世，帶著道德拷問和階級問題的它一舉成為年度好片，然而當年與它並駕齊驅殺入戛納電影節的兄弟電影《小姐》，卻因為受眾面窄，尺度大而被埋沒，這是不出所料的，同樣也是出乎意料的。

《小姐》是由樸贊鬱導演的一部愛情懸疑電影，但是整部電影裡關於愛情和懸疑的描述卻不及它整體效果的萬分之一，作為一部與《指匠情挑》改編自同一本小說的電影，它講了女同的故事卻不是倡導女同，它尺度暴漏卻不低俗下流，它充滿情色鏡頭卻一點兒也不色情。

看完了它我除了吃驚於所謂的“紳士”畸形變態的性趣味之外，更感嘆於那種彼此打破心靈壁壘的治癒，那種久隔於世撥雲見日的通透，和冰冷死默包裹著的燎原星火。那麼今天就從欺騙，變態，女同三個方面來深度解讀這部大尺度的《小姐》。

01

整部電影從欺騙開篇，伯爵勾結了小偷世家的南淑熙，派她到貴族秀子小姐身邊作侍女，然後裡應外合的撮合伯爵與秀子，等二人成婚後伯爵將秀子送到瘋人院就能得到貴族的萬貫家財，而南淑熙的報酬則是15萬現金和秀子的全部首飾衣服。完美的陰謀論，人吃人的自然法則，伯爵會因此成為真正的貴族，而南淑熙的小偷家族也會擺脫貧窮的牢籠，看似完美的的合作，卻在伯爵選中南淑熙那一刻起變得不再單純。

首先，不要相信一個騙子說的話，這是至真的道理。而長大在銷贓媽媽手底下，5歲分辨真假幣，會刻製圖章會扒竊的南淑熙一定不曾料到，自己會被別人欺騙，可其實這一切從她偷了伯爵的火機被發現開始就已經公諸於世了，因為從嚴格意義上來講，她只是一個手上功夫的小偷而已，又怎會比得上游刃於殘酷上層社會的伯爵呢？

在者，伯爵來到家裡的輕車熟路，用媽媽的髮簪開啟櫃子，可見伯爵和小偷一家是比較熟悉的，然而從一進門一家人的防備看出，小偷一家顯然對伯爵不太相信，這樣一個叫人心存戒備的男人是一定不會把自己的利益拱手與別人分享的，所以他一定會選擇南淑熙作為侍女。

電影的第一部分是南淑熙有些狂妄玩味的獨白，作為一個騙子，她沒有那份穩重，反而是單純天真，這一切從她對撿來孩子的那份態度也能知道，就像她自己說的，她渴望自己有奶水，那樣她絕對不會像夥伴末丹一樣只喂自己的孩子。喜歡孩子的人心地也不會惡毒，這是最潛移默化的表現，所以在一開始末丹毛遂自薦做侍女，而伯爵直接選擇了南淑熙的一刻開始，就暗示了這不再是一個單純的合作，而是一個更加複雜的計中計。

下層人聯手準備鳩佔鵲巢，這只是電影的前三分之一而已，南淑熙作為玉子來到了這個日洋式風格的陰鬱豪宅，顯然她並不適合做一個裡應外合的騙子，過分的感情摻雜，讓她做受害者的潛質被一覽無餘，同樣也是這種潛質，把電影的第二部，這個計中計帶到了我們的面前。

原來伯爵只是利用南淑熙而已，貴族財產的真正繼承人雖是秀子，可她卻被自己變態的姨父所控制，為了得到財產和秀子，姨父準備和秀子成婚，一旦得逞，秀子將會一無所有，更糟糕的是，在不為人知的陰暗面，秀子受到的是難以啟齒的虐待，所以說秀子最需要一個解脫。

此時的秀子遇到了伯爵，伯爵在秀子面前犯了一個天大的忌諱，那就是騙子不應該告訴任何一個人自己的騙術，顯然伯爵對秀子的“全盤托出”，不僅沒有讓秀子死心塌地，反而是心有芥蒂，好在伯爵的全盤托出也只是行業欺騙，因為這個計劃的前提是伯爵答應姨父對秀子進行身體上的調教，伯爵的才華騙了所有人，同時也暗示了他也會被所有人騙。

從小在惡魔堆里長大的秀子早就封閉了內心，不會再相信世上的人，另外在姨父調教下的聲情並茂地“朗誦”也讓秀子擁有了高超的演技，她善於偽裝，她精通欺騙，所以當南淑熙假扮侍女來到她面前的時候，她更多的是嘲笑那拙劣的演技。

電影的第二部分是秀子的獨白，老練冰冷的口吻背後是不為人知的苦痛，正如伯爵所說，“秀子像一具冰冷的屍體”。從小喪母，和姨母長大，然而姨父卻是一個道貌岸然的騙子，他在“性”上的變態狠毒，將姨母虐待至死，又對還是孩子的秀子下手，暴打和恐嚇，一切都是為了一群紳士的惡趣味而已，曾是姨父前妻的管家，心懷鬼胎的下人，秀子是財產的合法繼承人，也是一個被架空的傀儡。

所以當單純的南淑熙走進她的生活時，她在自己要騙的這個“騙子”身上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就好像是世界的味道，從學南淑熙的髒話開始，到南淑熙給她講故事，她被冰冷包裹的內心裡的星火就已經被點燃了，南淑熙這個單純的“騙子”也不止一次地心疼她的“小姐”，阻止騙局的進度，正因為如此，這兩個身在騙局中的人才將計中計變成了反間計，最終被騙進瘋人院的南淑熙逃出來與秀子遠走高飛，給了秀子濃縮鴉片的伯爵最後也失足於自己的鴉片，與姨父同歸於盡。

所以說電影講的不過是騙子而已，同樣也告訴了我們，永遠不要相信一個騙子，永遠不要和騙子為伍，永遠不高告訴別人你的騙局。

02

其實造成《小姐》小眾化的主要原因是電影中很多讓人難以接受的片段，大尺度裸體，奇形怪狀的春宮圖，虐待的場景，變態惡趣味的壓抑感，種種因素都是電影只能被小部分人欣賞的原因，而電影中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秀子的姨父——上月。

靠著走私品行賄當上了高官貴爵的譯官，獲得了日本國籍以後，娶了沒落貴族的女兒，並跟了妻子的姓氏。成為了貴族的女婿以後，上月原形畢露，不僅是他的凶殘，更是他的惡趣味實在讓人難以忍受，電影的第二段，將上月的變態暴露無餘。

從電影中看來，上月應該是一個性無能的人，無法享受到男歡女愛致使他的性趣味變得畸形，首先是姨母與秀子的遭遇，當姨母與秀子失笑時，上月顯然是十分不高興，因為這是他的“信仰，在他看來，姨母和秀子是對他的嘲笑，本以為上月會大打出手，沒想到他選擇用手捂住了姨母和秀子的口鼻。在秀子對朗讀不認真時，上月會用三個連成串的和服掛飾抽打手骨，在電影開篇，從這個作案工具掉在地上的聲音就能知道這是姨母與秀子都難逃的壓迫，這也是為何秀子會一直帶手套的原因，這已經在她心底留下了很深的陰影。

而姨母帶給客人的朗讀和秀子從小受到的教導實際上是坐在一群“紳士”的面前朗誦露骨的汙言穢語，講著不堪入耳的色情故事，這群與上月志同道合的禽獸們，似乎對這種惡趣味的要求登峰造極，他們挑剔著朗讀的抑揚頓挫，甚至是標點符號，企圖把低俗變態用文學包裹，在美妙的聲音中追求最畸形的“性福”，在大飽耳福之餘競拍這些“作品”。

作為一名觀眾來說，我是第一次在國外的作品中聽到“西門慶，潘金蓮”的影子，在姨母嘴裡朗誦的西門慶與潘金蓮的故事，對於“性”的深層的描寫，看似寫的美好充滿文藝，殊不知把這些細節本身就是變態，終於在講完了西門慶與潘金蓮的故事以後，姨母吊在了巨大的櫻花樹上，姨父說來自富士山腳下的那顆樹，吸走了姨母的靈魂。

當秀子問及姨父上吊的人會伸長舌頭大便失禁而姨母是緊閉著嘴，很乾淨時，上月帶秀子參觀了她最終難逃的地下室，那種害怕讓她死心塌地的留在姨父身邊遭受迫害而不敢選擇逃離，那個帶走了姨母的怪物給秀子帶來的深深的壓抑，這也是為何當初的上月選擇用手捂住姨母和袖子的口鼻，因為怪物帶來的是窒息。

電影中“紳士”們出場只有兩個畫面，第一個是姨母在臺上朗讀，第二個是秀子在臺上朗讀，毫無疑問，秀子更能另他們滿意，他們露出猥瑣的笑容，跟著朗讀內容裡的一次次抽打而吸氣吐氣，沉浸在秀子完美的描述裡。

在聽朗讀之餘，或是虐待秀子，或是被秀子虐待，皮鞭抽打在身上不是疼痛，而是給他們帶來了快感。不僅是他們這樣認為，實際上從小就受到教導的秀子真的很擅長取悅這些“紳士”，因為她知道自己做的不好的後果，她害怕著帶走姨母的地下室。

直到南淑熙與秀子互相敞開心扉後，秀子帶南淑熙來到了她平時朗讀的地方，一牆一牆的書籍正是上月的變態，而將全片引向令人不適的高潮的還是最後伯爵被姨父捉到地下室，地下室的祕密也公諸於世了，這裡佈滿了性虐待的工具，各式各樣的性標本，還有春宮圖上與女子纏綿的帶走了姨母的，給秀子深深的恐懼的巨大章魚。

這時帶給人的不僅僅是變態，更是黑暗，邪惡，和扭曲，直到最後上月切掉伯爵的手指，到了這個時候還要詢問伯爵與秀子新婚之夜的細節，可見這個徹頭徹尾的上月是多麼的變態，他不僅帶給姨母和秀子恐懼，更透過螢幕帶給了觀眾恐懼。

03

很多人都說《小姐》是女同群體的福音，是一部倡導女同，為女同洗白的作品，可能導演樸贊鬱也討厭男女相處而是支援同性，其實這一切都是對電影的誤解而已。

首先，電影的結果是女同沒錯。最終南淑熙與秀子在一起，不僅是心靈上的互相認可，在電影中也有非常大尺度的女女交歡的畫面，這看起來是對女同的認可，實際上是電影背景環境下的必然結果。

拿從小受到虐待的秀子來說，在姨父變態性觀念的教導下，無疑她會對男女之事極度的排斥，她從小看到的種種春宮圖，低俗文學裡透著的是男性對女性的玩弄股掌，對女性的不尊重和迫害，所以她對男性一度的感覺是憎恨，而她從小受到的心理陰影，又讓她對男性有深深的恐懼和無法面對，這是其一。

其二，秀子從小其實只是一個被架空的大小姐，管家對她隨意訓斥。下人對她極不尊重，所以說秀子從小到大都在一個沒有Sunny沒有溫暖的圈子裡，因為沒見過，所以就等同於不存在，而在她心懷鬼胎的交際圈子裡突然來了一個充滿溫暖的南淑熙時，她湧出的時無限的好奇和親近。

電影中南淑熙第一次看到秀子是吃驚的，在計劃之外的發自內心的讚美，她覺得秀子美麗，然後在久而久之的相處中，她又覺得秀子可憐，這個時候，她對這個要被騙的女人已經心生同情了，而秀子對南淑熙心生情愫大概是南淑熙怕秀子吃虧而拒絕了伯爵的要求，這時的秀子臉上出現了發自內心的微笑。

而兩人情感的昇華是澡盆裡的磨牙，南淑熙像照顧嬰兒一般的溫柔恐怕是秀子迄今為止第一次感覺到的母性，所以說，兩個人基本上是同時在騙局裡暴露感情的。

到後面南淑熙解答秀子存在的意義，“因為再生下你再去世是幸運的，一點也不委屈”，這句話其實是南淑熙小的時候問銷贓媽媽一樣的問題時銷贓媽媽的回答，顯然此時的南淑熙已經把秀子當成了家人，而此時的秀子也出現了“書上出現的夥伴是這樣的嗎”的想法，到後來伯爵對秀子動手動腳讓南淑熙心生醋意，從沒遇到過這種情形的秀子第一次感到了自己在別人心裡很重要，於是她有了這樣的質疑，“為什麼會轟轟隆隆的表示自己生氣了，睡覺的時候也會突然起來嘆氣”，兩人對對方的依賴感正是在一次次的真情流露中愈來愈濃。

“就算不是他而是愛上別人，你也想讓我，讓一無所有的我，一定和他結婚嗎”

“是的”

第一次遇到真摯感情的秀子終於發問，她迫不及待想證明自己的感情，卻得到了這樣的答案，於是她抽了南淑熙的嘴巴，流著眼淚把南淑熙推出房間，拿了姨母掉在櫻花樹上的繩子，毫不猶豫的要結束自己的生命，要知道就算從小到大的非人待遇也沒有讓秀子心生死去的念頭，此時唯一一次真情的碰壁卻讓秀子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而南淑熙救下秀子的瞬間，兩人表達的互相關心，讓她們終於決定捅破謊言，為兩個人的未來把計中計改成了反間計。當秀子帶南淑熙來到“紳士”們的娛樂場所，南淑熙將這些髒書淫畫統統扔進了水池，這個為秀子剷除了自己所有陰霾的女人，已經讓秀子死心塌地的跟隨她了，而秀子真正的戰勝了這個陰影的是，南淑熙為她打破了那條代表著未知領域的蛇。

正如秀子所言

她是到了冬天就用偷來的皮革錢包來編織大衣的有名女賊的女兒，她的孩子也可能是盜賊、是扒手、是騙子，可她是毀掉我現有生活，拯救我的生活的我的救援者，我的玉子，我的淑姬。”

兩個人趁著夜色，提著行李，以相同的頻率開啟一扇又一扇的門，然後跑過巨大的櫻花樹，去呼吸自由的空氣去擁抱廣闊的天地。最後在大海的船上，秀子為南淑熙繫上鞋帶。宣告秀子再也不是大小姐，兩人嶄新的生命開始。

其實秀子最需要的是母愛，而南淑熙對孩子的照顧讓她最多的正是母性，這樣的兩個人再適合不過，其實電影想要表達的不是女同，也不是“性”，而是“心”，是“情”。是一個真正擔心自己的人，一份像母愛一樣真摯的感情，一個為了自己願意放棄其他事物的夥伴，而最後秀子終於打破了心理壁壘，願意把自己最私密的全部奉獻給對方，雖本質也為“性”，可這時的“性”確是幸福的。

所以說電影告訴我們的應該是，互相擔心的兩個人，互相看的很重要的兩個人，會因為是對方所以很快樂，會因為是對方所以會交出全部的自己，這正是“性”的由來，也是最正確的“性”觀念。

其實要說秀子完全掙脫了陰影倒也不盡然，最後南淑熙和秀子只是把書和畫毀掉，卻沒有去地下室毀掉章魚和標本，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為姨母報仇。

要說伯爵眼裡只有錢也不盡然，最後得到了錢的他沒有走，而是執念於徵服秀子，最後被自己送出的濃縮鴉片迷倒，讓苦心經營的一切功虧一簣，然而最後的他釋然與上月同歸於盡，就好像他從沒有“功”，可能他整個計劃的開始就是想征服秀子而已。

要說整部電影完美無瑕也不盡然，電影還有很多謎團，包括銷贓媽媽傳給南淑熙的救命蝴蝶簪子，豪宅的管家佐佐木，姨父在書房吃的什麼藥，書房的假蛇到底代表什麼

要說電影不著邊際也不盡然，電影有很多的細節，一開始伯爵的藍煙就讓人覺得有端倪，到最後伯爵在被捕的車上只剩下自己的藍煙就說明他已經準備好與上月同歸於盡，姨父在書房裡滿蛇黑墨正是對章魚的暗示，南淑熙給秀子講大海上的船來船往和最後二人到了船上遙相呼應，其實最為細節的一點是兩個人的親吻，正和熱戀中的情侶如出一轍，而最後船上南淑熙把秀子的手套，婚戒和鬍子扔進大海也正是代表秀子今後的生活再無姨父，伯爵和男人。

要說電影結局圓滿也不盡然，電影還有很多遺憾，南淑熙沒有帶走她長大的小偷家族，沒有繼續發揮她對孩子的母性，那些臭味相投的“紳士”也沒收到懲罰。

一部好的作品很難解讀，即便是長篇大論也難以道出全部，總覺得應該是這樣，又覺得不應該是這樣，劇情是固定的，可是留給人的遐想是開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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