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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蝶衣是電影《霸王別姬》裡最出彩的角色,也是世界影史上的經典角色之一。

由陳凱歌執導,李碧華、蘆葦編劇的電影《霸王別姬》於1993年上映,27年過去,至今還有很多忠實影迷。

即便沒有看過《霸王別姬》,大家也不會陌生程蝶衣和段小樓之間的“情愛糾葛”和那些經典臺詞:

“蝶衣啊,你可真是不瘋魔不成活啊,可那是戲!”

“我是假霸王,你是真虞姬!”

“不行!說的是一輩子,差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算一輩子!”

…………

程蝶衣對師兄段小樓“愛而不能得”是影片一大遺憾,但程蝶衣的一生摯愛卻並非段小樓,也虧得不是段小樓。

若程蝶衣的最愛是段小樓,在段小樓當著眾人之面揭發他,揭發他和袁世卿之間有私情之後就該拔劍自刎,而他沒有。說明此時他心中對於人世還有一絲愛與眷戀,而這份眷戀跟段小樓無關。

戲比天大的程蝶衣對京戲的愛與痴迷才是他的精神寄託,是他的一生摯愛。

也惟有京戲才值得他一生託付。

程蝶衣對京戲到底有多痴迷?

如段小樓所言,程蝶衣就是個戲痴、戲迷、戲瘋子,他是隻管唱戲,不管臺下坐的是什麼人,什麼階級,他都賣力地唱,玩命的唱。

日本人聽他唱戲的時候,抗日傳單發的滿天飛起,他竟似沒有看到,仍在他的戲裡。

日本投降後,他被指控漢奸罪過堂審,菊仙特意去牢裡關照他要說是被日本人拿槍逼著唱的堂會。

可程蝶衣完全不懼死亡,緩緩說道:我也恨日本人,但是他們沒有打我。若是青木還活著,京戲就傳到日本國去了。

在生死攸關的時刻,他不顧命,卻想著弘揚京戲。

被段小樓當眾揭發是漢奸,和袁四爺有私情,程蝶衣的控詞最動情之處卻是:我早就不是東西了,可是連楚霸王都跪下來求饒了,那這京戲它能不亡,能不亡嗎?

外人眼中的怪咖程蝶衣能接受自己“不是個東西”,接受旁人對自己的侮辱與傷害,卻不能容忍旁人玷汙他心中的“京戲”。

程蝶衣對師兄段小樓的“小情小愛”與他對京戲的“大情大愛”實在比不得。

程蝶衣為何對京戲如此痴迷?

很多人在生命中都有某項特別的興趣或愛好。

這份愛好在最初可能只是一種興趣或是謀生需要,但天長日久它陪伴著我們,我們也為它付出了很多光陰和努力,慢慢這份愛好就像有了人性,成為了精神寄託。

一旦成為精神寄託,便放不開手了。

對於程蝶衣來說,京戲更甚。京戲一開始是不得不學,學不好那可是要挨師傅打的。

但天長日久寒來暑往他跟京戲之間有了很多難以割捨的情感。

藝術的空間充滿想象,他想象自己是女嬌娥,更要想象自己是虞姬、杜麗娘……,還要置身於那一段段纏綿悱惻忠貞不渝的愛情故事。

或許他還能在戲裡感受到缺失的孃親的愛。

舞臺上的程蝶衣什麼都不缺,因為有愛而光彩照人。

對於一個缺愛的人來說,戲劇舞臺是能讓人上癮的,生活之中得不到的它全都毫無保留的饋贈於你。

而對於性格內向的人來說,他喜歡穩定不變的東西多過變化的東西。

穩定不變能夠帶來安全感,京戲就是這樣,一段戲就這麼幾個角色,唱詞也固定,投入感情去唱就好了。

而人不一樣,段小樓是假霸王,出了戲他也是熱血男兒一個,他要的是生活中的菊仙,而不是戲裡的虞姬。

程蝶衣或許深深愛過段小樓,那是因為他把自己當成戲裡的虞姬,段小樓是楚霸王,虞姬就應該愛楚霸王,舞臺上的一切他都要搬到現實中來。

然而菊仙出現了,程蝶衣漸漸意識到師哥並不是自己的楚霸王。

他早已知道舞臺和生活不同,但執念於此,一直蒙上雙眼不願承認。

程蝶衣愛的並不是真正的段小樓,只是需要段小樓飾演的角色讓自己跟京戲交合忘我。

誰打破了這個夢他都不會原諒,不管是菊仙、水仙還是什麼仙。

若一開始同他搭檔的不是段小樓而是其他人,我想他多半也會愛上,因為師父教他要“從一而終”。

說到底,他最愛的是京戲,不是哪個具體的人,但是這份迷離的愛卻需要一個具體的人來接受和迴應。

師兄段小樓是這個具體人物的最好人選。

而段小樓先是在生活中拋棄了他,然後又在舞臺上拋棄了他跟別人唱了《霸王別姬》,他絕對不會再需要這個假霸王了。

讓程蝶衣感到悲哀的重點不是段小樓的背叛,而是楚霸王都能跟別人認慫,京戲失了味道,是不是要滅亡了?

程蝶衣為何在那段混亂的時代結束了才選擇自殺?

看完《霸王別姬》最初有個疑惑,程蝶衣為何要在一個“現在好了”的時代選擇拔劍自刎?

他是想好了自殺還是臨時起意呢?

程蝶衣生存的年代是中國人活著最難最為沉重的年代。

你不知道活著是否應該有信仰?應該信仰什麼?

整部劇有幾個大的時間分割點:1924年北洋政府時代;1937年七七事變前夕;1945年日本投降;1948年國民政府離開大陸前夕;1949年人民解放軍進入北平,1966年,1977年。

時局變動的太頻繁,老百姓一個不小心站錯隊伍就小命不保。

即使再小心善良,能從1924年到1977年平平安安活下來的人也滿是創傷。

程蝶衣大約出生在1915年左右,電影開場60歲的他和段小樓相互扶持著出現了。

顫顫巍巍的步伐,一方面是由於年齡,更重要的是二人在分開的十一年裡都分別受到了身心的摧殘。

這種摧殘電影裡沒有明說,但是通過其他文學作品我們不難推測。

當段小樓說著“現在好了”的時候,程蝶衣是沒有說話的,在他心裡可算是現在好了?

40年後的我們通曉這段歷史可以自信地說確實好了,但那個年代的程蝶衣怕是沒有自信以後就會好了。

離開舞臺11年的程蝶衣已從化境中走出來回到本真: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

說出此話的蝶衣恍惚良久,或是在回憶此生榮辱。

至此,從京戲中抽出身來的程蝶衣,對於塵世再無留戀,拔劍自刎!

如若有人明確告訴蝶衣,好時代終於要來了,且京戲在未來會發揚光大成為中國國粹走向世界,他是不是對人世還會多一分留戀,甚至充滿希望去迎接未來的生活?

沒人給得了答案,因為世間再無程蝶衣!就連飾演程蝶衣的張國榮先生都不在了!

影片結尾,字幕打出:1990年,在北京舉行了“紀念京劇徽班進京二百週年”的慶祝演出活動。

默想一下,從徽班進京到1990年,這200年間得靠著多少心懷執念的梨園子弟的忘我傳承,才於亂世之中保留這份傳統文化直至成為國粹。

“不瘋魔不成活”的蝶衣已逝,《霸王別姬》《遊園》等經典唱段仍在。

京戲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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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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