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謝明宏

編輯|李春暉

從96年開始，楊鈺瑩已經很少公開露面。

連96中國音樂電視頒獎晚會，楊鈺瑩因要陪姐姐到香港醫病也缺席了。在1998年“廣東流行樂壇興衰看廣東造星工程”活動專訪中，她甚至強調：“現在我不是退出歌壇，而是在尋求另外一個更高的階段而努力。”

當年，楊鈺瑩和陳琳、陳明、於文華、周豔泓等歌手屬於大陸歌壇“第二縱隊”。往上有“第一縱隊大姐大”李娜、田震、那英、杭天琪、李玲玉壓著，往下有“第三縱隊後備軍”孫悅、白雪、戴饒、李慧珍在追著。

三大梯隊各有各的問題，大陸歌壇也由此進入戰國時代：第一梯隊裡，毛阿敏和韋唯淡出後，田震才慢悠悠復出，然而身邊已有那英。但那英又在《霧裡看花》後失去了章法，歌曲和宣傳都很凌亂無序；

第二梯隊裡，陳明對於是否北上一直猶豫不決，《等你愛我》來得太晚了一些。周豔泓算是才女，可惜太過依賴包裝，每次濃妝豔抹讓人無所適從。於文華更沒差異化優勢，唱歌總像在討好觀眾；

第三梯隊最幸運的是孫悅，沒有太費力氣就從那英嘴裡虎口奪食，但是誤入韓流歧途走上了電音不歸路……

楊鈺瑩在中間可上可下，因此帶著種種傳聞被歌壇迅速抹去了痕跡。遠華大案曝光後，倆人的交往過程被盜版書整成了章回小說。最著名的版本，說楊鈺瑩和賴文峰簽署了三年婚姻合同。

魯豫在2004年採訪楊鈺瑩時總結：“你們其實也沒有結婚，只是在一起比較快樂地過了三年。” 雖然這樣說很沒有情商，但楊鈺瑩也承認那個時候是非常理想化的。

楊鈺瑩的快樂三年，華語樂壇在醞釀鉅變。1997李娜出家，人們不知道誰還能唱響真正意義的藏歌，來自昌都的韓紅保留了希望；1998年王菲和竇唯情變，留下了那英著名的閨蜜幫罵小三美談；2001年田震拒絕“中國流行歌曲榜”，成為90年代樂壇在新世紀的最大歷史遺留問題……

1997：李娜出家，誰唱高原？

在李娜奪得2011年法網冠軍之前，叫“李娜”的人造出的最大新聞是1997歌手李娜出家事件。那年春天，李娜事業如日中天，卻在天門山旅行後選擇出家。

當時，她手握《青藏高原》《嫂子頌》《好人一生平安》《女人是老虎》等金曲，隨便一首的傳唱度都堪稱大陸樂壇頂流。在沒有專門組織的情況下，天門上有三千多個農民自發去看望李娜。李娜感動不已，立刻給他們唱了一首《走進西藏》。

該公司經理杜禹介紹，公司於1996年初與張家界市政府簽訂了開發天門山五十年的經營合同。在風景區分佈圖上赫然標著“李娜悟禪處”，而李娜1997年5月在此出家，時間相隔太近讓人起疑。杜禹還在“天門山中華誓言文化整體創意”裡寫，中華誓言文化藝術中心的音樂總監是李娜。

採訪中杜禹承認，因為公司先買下了經營權，所以李娜才找到杜禹等人說要上山看一看，看完就說想住下。李娜在天門山的住宅是公司給蓋的，另有五六個保安，還有人給照顧衣食起居，這些都是公司掏的腰包，但僅是出於朋友關係對她的幫助。而所謂的“音樂總監”，也是在李娜上山之前就談好的。

雖然不能直接說明李娜出家事件，就是杜禹等人的天門山開發計劃的一部分，但我們確實可以懷疑：李娜早已有出家意圖，只不過撞上了天門山的開發，成為了個人選擇與商業目的混雜的一樁懸案。

杜禹曾是《我愛我家》的製片人，拍攝《球迷大院》的時候還找來馬拉多納剪綵，引進過《獅子王》等好萊塢大片。僅以業務能力分析，他策劃李娜出家這樣的現象級營銷事件不值得奇怪。唯一留給樂壇的遺憾是，誰還能唱《青藏高原》？

收尾那聲高聳入雲的“高”字，能唱上去的歌手不是沒有，可就是少了那麼幾分藏味兒。1997年9月，在《半邊天》欄目裡彈唱《北京的金山上》的韓紅接住了翻唱《青藏高原》的重任，也打出了藏族歌手的宣傳牌。

為了加強這種人設，韓紅信口開河在節目裡說《北京的金山上》是她母親雍西寫的作品，引致原歌曲改編者馬倬的不滿：1961年他先改編了這首山南酒歌，1964年韓紅的母親雍西才在全國業餘文藝匯演上演唱，並受到周總理鼓勵。馬倬有理有據：雍西當年只有十八九歲，且文化程度和樂理知識較低，怎麼有作詞作曲的能力？

一時口誤，韓紅的經紀人給馬倬打了電話道歉，隨後韓紅和公司的企宣部人員也來到西安，一為道歉二為賠償。在《天亮了》和《天路》之前，韓紅最愛在各種晚會唱《青藏高原》。某種程度上韓紅是李娜出家的“直接受益者”，並且接任了其藏歌代言人的寶座。

1998：王菲情變，還因“高原”

1998年春晚，王菲扎著米老鼠髮型和那英唱了《相約98》，兩人因此成為極要好的閨蜜。上篇薛之謙記錯時間的那首《夢醒了》，原帶裡還有王菲給那英的和音。98-99“唱遊大世界”的演唱會上，王菲還翻唱過《夢醒了》。

“天亮了我還是不是你的女人？”《夢醒了》的歌詞，也在現實裡悄然發生。在王菲奔走於京港兩地時，“唱遊大世界”的幕後製作人兼王菲老公竇唯，和高原搞在了一起。

聞到“她的香水味”的王菲不知所措，暴脾氣的那英則衝著高原破口大罵：“人家結婚了，你瞎了眼嗎？”直鬧到公安局，警察還因為王菲是香港戶籍先把她放了回去。這一年先是母親去世，再是夫妻情變，再到推出華語樂壇第一張採取"HDCD"的編碼錄音專輯《唱遊》。王菲這個把愛情唱得勾魂攝魄的女人，自己仍在感情天空中懸浮。

她的閨蜜那英，也因為和高峰的愛情之路迸發了“苦情歌”靈感。1995年，那英結識了國安隊的高峰，旋即墜入愛河。本是國腳和天后的愛情故事，卻被球迷和歌迷兩大群體所不容。

當年北京體育場幾十扇大鐵門上，寫滿了聲討那英的語錄，極盡羞辱之能事。《不管有多苦》就是那英這一時期的心路歷程：“不管與你的路有多苦，我只想擁有最後的祝福。”

1997年王菲簽約百代唱片時，就宣佈不再出粵語專輯。這一規劃顯然是具有前瞻性的，不僅在於香港樂壇即將盛極而衰，也在於兩岸三地皆是“王菲的影子”，而王菲卻沒有正式進入大陸樂壇。

在香港，剛出道的陳慧琳基本就是按照王菲式樣打造的“王菲手辦”。不管是回聽1996年的《我不以為》，還是搜出圖片對照，她都像又一個在王菲走紅之後克隆的贗品。不過，在她淪為沒頭腦卡通歌新天后唱《不如跳舞》時，她身上的王菲殼子終於一點也不剩了。

在臺灣省，許茹芸的首專《討好》一經面世，就被歌迷異口同聲地說抄襲王菲。從專輯的封套、曲風、唱腔乃至專輯名稱都“菲裡菲氣”，展現了百變大咖秀的模仿功力。

可以說，在沈凌的“王菲”橫空出世之前，許茹芸穩坐模仿榜第一。幸虧後面有季中平磨礪出了“芸式情歌”，獨自成章找到了一種溫柔悽切的唱法。最可怕的是江美琪，推出的《我愛王菲》專輯，簡直和後來安又琪的《你好周杰倫》有得一拼！

眾多投影，落到實處的也只有周蕙，一首國語版《約定》讓不少聽眾以為是王菲灌唱的。當年在內地，還有姜昕是公認的王菲第一候選人。她混跡於滾圈推出的那張《花開不敗》，讓人感覺就是一個大陸王菲。姜昕作為竇唯前女友，和王菲那種“純元甄嬛”的恍惚之似，難免讓人感覺男人都是集郵的傻瓜蛋兒。

雖然王菲的歌聲沒來，但王菲閨蜜和影子們卻遍佈兩岸三地的華語樂壇，也真是一種叫人捉摸不透的怪症候。

2001：田震拒獎，那英奪金

在稅女帝、稅貴妃出事前，毛阿敏才是內地與稅有緣的第一人。1989年毛阿敏就曾因為偷稅而被行政處罰過，1998年她又因為1994-1996的偷稅事件被稅務機關立案查處。後一次，直接讓她暌違歌壇好幾年。

阿敏困稅，後位虛懸，這直接讓田震和那英的爭奪進入了白熱化階段。在1996-2001年的5年間，她倆誰也沒辦法直接“摁倒”對方。那英的怪圈在於：她總要在不經意的時候，才能唱出好歌。

在她寄厚望的《為你朝思暮想》沒有引起聽眾注意時，一首為電視劇演唱的《山不轉水轉》卻出圈了；當她全心全意推出《白天不懂夜的黑》時，那首為315晚會唱的《霧裡看花》卻火爆了好幾年。而她1998年鉚足了力氣的《征服》，幾乎又重蹈覆轍。

直到2001年那英成為內地首獲金曲獎的歌手，人們才得以重新審視《征服》的藝術價值。一個非常耐人尋味的那英定律是：但凡是具有鄉土氣息的歌曲，無論是《山不轉水轉》還是《霧裡看花》就能大火；但凡是富含都市符號的情緒，無論是《白天不懂夜的黑》還是《征服》就會被忽視。

內地需要一個“土味”的那英，哪怕變成315代言人。而福茂唱片當時一心想把那英搞成時尚失戀女，“你永遠不懂我傷悲”。

魔咒也發生在田震身上：明明她是“初代漫雪”那種搖滾中性形象，卻偏愛寒冷如泉的民謠和鄉村等冷門曲風。小小的野花，別緻而不失柔韌；怕黑的女人，坦蕩又不失嫵媚。她的歌曲的主體意象，幾乎毫無霓虹都市的矯情。雖然趕上了90年代的理想浪漫，卻漸漸失去了大眾流行的號召力。

當《山海情》裡的女工在福建海邊唱張惠妹的《姐妹》時，田震還在唱《乾杯朋友》。已經出道的徐懷鈺、蕭亞軒、陳綺貞、徐若瑄、蔡依林，正在醞釀“新世紀情歌小妞”的時代，田震還停留在社會主義兄弟情無法自拔。

從流行樂壇的審美轉向看，田震的“獨自美麗”失敗是必然的，時代並不總有《風雨彩虹鏗鏘玫瑰》；而那英“都市情傷”成功也是必然的，她再等城市化程序幾年，就能在街上聽到“就這樣被你征服”。

主持人開始圓場，《愛不後悔》的前奏也已響起，可田震依舊沒有演唱的意思：“我現在對這個獎的公正產生懷疑，這種獎不領也罷！”說完她把話筒扔在地上，觀眾一片叫好。

解讀為真性情也罷，分析成不滿那英也好，田震拒獎引發的是一場歌壇潛規則地震——不到場就不發獎。面對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文藝中心對田震的封殺傳言，她同年展開的巡迴演唱會似乎獲得了更大聲勢。上臺領獎的那英幾許尷尬，但卻以拿獎就是肯定讓場面沒有難堪下去。

90年代後半葉的樂壇女歌手的“戰國年代”，終於以田震的衝冠一怒打上了休止符。誰也想不到那英比王菲先奪金曲獎，誰也想不到那英被田震的粉絲罵了20多年，誰也想不到現在破浪的姐姐只剩那英和她當年不爽的張柏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