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日本電影《海角上的兄妹》(岬の兄妹,2019),真是全程心裡堵得慌。有人認為哥哥不道德,我覺得,處在這個哥哥的位置上,除非你能做得比他好,否則,是沒有資格來對他進行道德批判的。這位老兄也就是個可憐人,他的“可憐相”大多因為他的道德感在作祟,但他決沒逼迫自己妹妹去賣身,妹妹是主動的,這種主動似乎了不應予以譴責,因為這是在島國日本,性禁忌沒有我們這麼強烈,以此謀生也並不違法。
電影《魅影縫匠》(Phantom Thread,2017)。對人進行道德評判一般是令人反感的,私性的評判更是如此。然而,完全摒棄道德判斷又是不可能的,除非你不作任何思考。因為一旦思考就必然會形成對錯與否、應當與否的判斷,判斷的標準往往就是“道德的”。比如,我們在看這部電影時,可能就在心裡嘀咕,“這女的怎麼這樣啊!”這就表明我們不認可女主的行為,這就是道德判斷了。那麼,這樣評判是否就合理呢?如果我們仔細捉摸一下,恐怕會得出相反的結論。
電影《肉與靈》(Teströl és lélekröl,2017)表面上是講述“夢鹿情緣”的故事,實際上是在試圖回答那個古老的哲學問題:應當如何看待人性中“欲”與“愛”?一般來說,“欲”寓於身體,是一切動物的本能;而“愛”涉及人的精神和靈魂,為人性所特有。兩者哪個更重要,還是同等重要,本來都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事,一部電影又能如何呢?“愛”是因什麼而需要呢?我們從片中的某些細節似乎可以看出,“愛”緣於人性的孤獨。社會的存在可以消滅部分“孤獨”,但真正的孤獨是人獨處時,如果有人能夠幫你排遣這種孤獨,那絕對是你愛意升起時。人性中可能有無愛之慾存在,但一旦有了愛,愛和欲的物件一定是合一的。“愛”雖然可以獨立“欲”而存在,但無慾之愛似乎難以長久。
電影《終結的感覺》(The Sense of an Ending,2017)一開始就看得我疑竇叢生,應當承認,我是被女主老年時候的一臉正氣、一本正經的樣子給迷惑了,這使我一直以為女主是個受害者,其實不然。女主最後以道德理由拒絕交出日記本,女主想要掩蓋她家庭中的醜事,只是她仍想讓男主來承擔道德責任,所以她一隻保留著男主那封刻薄的信,以此裝出一副受害者的假象。幸而男主參透了其中的一切,同時,他也悟出一番人生道理:我們每個人的人生也只不過是我們口中的故事,一個向他人描述的經過我們刪改修剪過的故事,但那絕不是我們真實的人生。
《二十四周》(24 Wochen,2016)應當是部探討道德困境中如何進行最優選擇的話題電影。既然提到了“最優”,這當然就是一種“功利主義”的算計。功利主義本身就存在道德正當性的問題,在道德困境中再進行功利主義算計是無法讓人擺脫困境的,所以,困境中的“選擇”只是優劣與否的問題,而不是道德與否的問題;而且,最優與否是行為人自己的判斷,而不是社會或他人的判斷。任何站在自己角度不考慮彼時他地的道德水準,就來評判道德困境中的行為人選擇的行為都是不合理的。女主懷孕24周,在孕檢時,被發現胎兒患有唐氏症,她面臨第一次選擇,要不要終止妊娠過程;再一次的產前檢查,她的唐娃娃被發現還患有先天心臟病,她面臨第二次選擇,要不要晚期墮胎;晚期墮胎要先對胎兒執行安樂死,她又面臨第三次的選擇。每一次選擇都讓她陷入道德困境,她該如何決定?
《推銷員》(فروشنده ,2016)這部電影是講“寬容”這個主題的。“寬容”是當今世界普受關注的倫理問題之一,因而本片備受國際電影節的青睞是情理之中的事。“寬容”是個複雜的理論問題,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解讀,但無論如何解讀,我想有兩項內容都是不容忽視的,一是它本質,二是它的價值。前者關乎寬容行為的主體和動機,即寬容問題實質上是社會的不寬容,其背後的根本動因是不安全社會環境及其造成的心理恐懼;後者是表明踐行這一倫理會給我們帶來什麼好處。除了減少痛苦外,寬容價值還在於“心之自由”。報復之心本身就是一種痛苦,它不可能帶來心之自由。正如在劇中劇中,拉娜所說的: “我們不再欠別人任何東西,我們終於自由了”,減少“虧欠感”是使我們獲得心之自由的重要途徑。然而,伊瑪德最後對肇事者的那一巴掌,不僅沒有讓他釋然,反而使肇事者心臟病復發,無論肇事者最終是否死亡,他們都會感到有愧於他的家人,所以,拉娜非常無奈,她只能透過劇中劇來告白:“我已不再哭泣,你為何還要那樣做?”
電影《野馬》(Mustang,2015)展示了宗教的壓迫和“自由”的難以企及,看完後的確讓人心緒難平。至於“野馬”這個片名到底有何寓義,不同觀者有不同的解讀。有觀點認為“野馬”是“青春”的隱喻,也有人指出該片中女孩們的飄逸的長頭髮就像迎風飄蕩的“野馬”鬃毛。不管怎麼說,他們都認為“野馬”是針對片中幾位女孩來說的。如果說“野馬”有不甘受束縛和控制的含義,那麼,這個含義是可以喻指本片中五個女孩的,因為“不甘”就意味著要“反抗”,她們的確都有過反抗的行為或想反抗的念頭;如果“野馬”是表示“完全不受管束”的這種狀態,那麼,以它來喻指處處受控制的五位女孩就不合適了,而喻指女孩們的叔叔,那位父權形象的代表者埃羅爾反倒是可以的。透過對片中某些細節的分析,我覺得導演似乎更想以“野馬”來喻指那不受控制的父權。
《年輕氣盛》(Youth,2015)。既然這部電影涉及的是“年輕”這個主題,那麼,它就應當能夠為本片當中的所有影像提供一種合理的解釋。本片一開始似乎對度假酒店這個空間裡的“人”定了一個平等的基調。本片出現的大大小小的角色幾十號,或許大家都注意到了,最先出場的竟然是一位妓女(歌手應當除外),接著兩位主角出場的是女王的特使,這似乎是想表明,這裡的誰也不比誰高貴多少,即便低賤如妓女,這裡也有她生存的空間;即便高貴如女王,她也有求人的時候。在這種平等基調下,本片透過弗雷德和米克兩位耄耋老人在度假期間的經歷,向我們展現了“年輕”的主題。當然,這種展示是透過這兩位老人對待年輕人的不同態度,以及他們對待人生、信仰、名利、婚姻、性、愛等方面有異的看法而實現的。不過,影片對各項主題的展示並非按照以上羅列順序依次進行的,因為它們之間時有交叉。仔細考察他們的行為,我們可以發現,不同的價值觀、人生觀、世界觀是造就他們不同性格命運的終極因素。
《紙之月》(紙の月,2014)。本片編導是否一定就支援意志自由呢?難道就一點都沒有注意到“三觀”正確的導向作用?答案也許是否定的。然而,可以肯定的是,本片引起了人們對意志自由的重視,梅澤掄椅子砸向窗戶玻璃後,她回頭跟隅前輩說了一句“你要一起來嗎?”與其說是她向隅發出邀請,不如說她是在向所有觀眾呼籲:珍視意志自由吧。如果影片在她逃跑之際結束,說明編導就是完全支援意志自由的,然而,影片還展示了她逃到國外,見到了她曾支助的已長大成人的小男孩,這似乎是在說明“鏡花水月”其實是真的,自由是要付出代價的,就看你更看重哪一頭了。
電影《0.5毫米》(0.5ミリ,2014)透過一位年輕女護工的特殊經歷展現日本四種類型的老人的各自需要,貫穿這些需要始終的一個重要主題是“性”。倒不是說這些老人對“性”有赤裸裸的需求,而是說他們的各種需求及其背後的東西往往與這個易被人們忽視的“性”需求關聯密切,即使不是弗洛伊德主義者,透過觀看本片,我們也不好否認這種人性中的原始驅動力。對此最能理解的,無非像本片主角山岸佐和這樣的人,她長期從事老齡人的護理工作,深切體會老人的需要,能給予老人專業護理之外的人道關懷。當然,在滿足老人需要過程中,她也獲得成長,最終也找到她要守護的“愛”。
《心臟移植醫師》(Bogowie,2014)影片刻畫的重點並沒放在技術上,而是倫理上。男主雷力加遇到的最大困難或者說痛苦是,他必須忍受在他手術刀下死亡的病人的折磨。雖然“顛覆遊戲規則的人能得到快樂”,但對於一位有良知的醫生來說,這一點真的不適用,因為他每次碰到手術失敗,即使並不是他的錯,他也會喝得濫醉如泥。這是一種良心的譴責,每一次的譴責又可能成為他再次動刀的恐懼之源,雖然影片沒有刻畫雷力加的這一面,但惡性迴圈的恐懼心理應當是情理之中的。能認識這一點,也真正幫他解決了這一問題的人,是曾支援過他的簡•摩爾教授。他在彌留之際才點出雷力加的問題,或許摩爾教授一直在等待他自己醒悟,然而沒有時間了,摩爾教授問他可知問題在那兒,雷力加的所有回答,有技術層面的,也有倫理方面的,都被他否定了,最後,他說:“這關乎人性,對於醫生來說,成功和失敗同等艱難,醫生應當充滿人性。”似乎一語點醒夢中人,雷力加立馬去找小女孩艾伍卡的母親道歉,雖然,艾伍卡的死不是他的錯,死者母親似乎也明白這一點,但她仍然欣賞這遲來的道歉,因為她說“是上帝的自由安排吧!”以此寬慰雷力加。這就是人性。一位仁慈的醫生知道道歉,才有對生命的敬畏之心;有道歉,就有寬恕,有寬恕,心才能自由。果然,雷力加接下來的心臟移植手術獲得巨大突破,他成功地幫第四例病人延續了7年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