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歌手怎麼一首情歌都沒唱,就連孩子都有了?
在被華晨宇和張碧晨非婚生子的系列巨瓜餵飽之後,二位歌手又給我們又帶來了一些新的疑惑。
在這組當紅歌唱表演藝術家的跌宕往事中,他們情感的起落,竟在自己的作品裡毫無體現。
這也是網友的共同疑惑。
僅有的線索,還是鬧心網友們從另一位小天后鄧紫棋的《畫》裡,挖出的一句“一點一滴化成雨(華晨宇)落下”,被追認為是寫給華晨宇昔日戀曲的諧音表白。
粉絲們對歌手作品中的心路,不可謂不關心。不過,當華晨宇的粉絲們將他填詞作品中的線索努力拼湊,看到的也盡是“孤獨巨嬰”、“多重人格”、“火星之子”的異類形象。
直到巨瓜落地之前,粉絲們還在說,等到他們魔王談戀愛了,才會寫情歌吧。
都說現在的流行音樂空洞、堆砌、程式化,好不容易有談戀愛這等真情實感的人間體驗,怎麼都不用來作為創作養分呢?
一段時間內,黴黴的作品就是一部她的個人情史。
你看大洋彼岸的黴黴,靠著豐富多樣、分分合合的情感經歷,形成了可持續的創作靈感,成為一代流行音樂的代表人物,這本是儘可以學習的西方經驗。
就是往回看,情歌也是華語樂壇的拿手好戲。21世紀初的時候,甚至因為每首流行歌都是情歌,而備受詬病。
怎麼到了這一代年輕人,就都不愛唱情歌了呢?
我就不愛唱情歌
大張偉有一首歌,名叫《我就不愛唱情歌》。那其實是一首情歌,但這個歌名卻說出了新生代歌手的心聲。
新生代歌手的定義比較模糊,但去年的“歌手·當打之年”給了我們一個參考範圍。剛走下熱搜的華晨宇用一座冠軍獎盃,首先認領了這一頭銜。
華晨宇的個人風格頗受爭議。/《歌手·當打之年》
簡單瀏覽華晨宇的作品列表就會發現,他的曲目涉獵甚廣:
生物學方面有《浮游》和《神樹》,心理學方面有《七重人格》和《瘋人院》,人類研究的成果是《智商二五零》和《憂傷的巨人》,還有關注社會議題的《逃離烏托邦》和《國王與乞丐》……
向內剖析孤獨、恐懼、幻想的起源,向外叩問浩瀚宇宙、人類命運、文明程序,這些全都是可以著筆的話題,只是萬不可涉足“濫俗”情歌。
一位網友解析了30多首華晨宇歌曲的歌詞。/@響馬書生本尊
如果偶然流露了對人的情感,也絕不能是小情小愛,因為愛要送給所有地球夥伴。
雖然華晨宇曾多次提過,相對於歌詞來說,他更重視音樂性的交流。但在這麼多自我投射的作品中,唯獨壓抑自己的愛情表達,也能算是一種主動的取捨。
現代人只有地球同胞。/《俄國人生七年》
相較而言,另一位青年歌手毛不易,是那個願意透過歌詞講故事的人。
他講深夜下班後從街邊攤借來的溫暖,講家鄉親人和在外年輕人之間的羈絆,用幾個切片寫出東北衰敗的宏大敘事感,用幽默的筆調揣摩金錢的意義,以揶揄的口吻承認每個普通人的優秀……毛不易用小人物和平凡生活的碎片,聯結著與聽眾間的情感。
從工具理性的角度來說,他其實選擇了更難的方式。
誰能想到,能打動你的是一首講下樓買炒飯的歌。/《答案奇遇夜》
華語歌曲之所以一度情歌氾濫,正是因為情歌被認為是獲得大眾共鳴的捷徑。一句“我愛你,就像老鼠愛大米”或者“我用盡一世將你供養”就能榮登KTV榜首。但這種財富密碼卻正在被捨棄。
此外,探索各類歌曲題材、語言和演唱方式的周深、被認為是新一代音樂人代表的劉柏辛、還有隨選秀節目一代代迭出的流量歌手們……也都決不會成為華語情歌的後繼人選。
雖然徐佳瑩、林宥嘉、鄧紫棋等青年歌手仍有情歌產出,但嚴格來說,他們出道的時間也不算太短了。
除了個體的歌手,以“神曲”出圈並逐漸走入主流視野的彩虹合唱團,同樣以迴應社會議題、毒舌點評吐槽見長。在他們的主動選擇中,也有意無意地規避了愛情母題。
只有相親,沒有愛情。/《春節自救指南》
作為藝術家本身,選擇自己想要表達、擅長表達的主題自然無可厚非。
但當情歌成為這代歌手共同繞開的“危險話題”時,背後一定有更廣泛的因素,正在深切影響著這個文化場域。
對情歌說“不”之後
這個時代在唱些什麼
曾幾何時,情歌影響了人們對愛情的想象。
三聯曾做過一期《情歌何以動人》的專題,認為情歌給了聽眾一個角色扮演的機會。旋律和歌詞,與聽眾在現實中經歷的畫面重合了起來,形成了一種私人的連線。
沒有一首小情歌是簡單的。/《小情歌》
於是在本世紀初,“樂壇情歌氾濫”成為無論是誰,都能評上一嘴萬能指摘。二十年過去了,當現實再次牽動起我們的真實情感時,腦中迴響起的,還是當年帶著體溫的曲調。
2000年的一首《勇氣》讓梁靜茹成為了情歌天后;2001年王力宏的《唯一》橫跨了KTV榜單和通俗音樂考試列表;2002年蕭亞軒宣佈了自己《愛的主打歌》;2003年誕生了孫燕姿的《遇見》和劉若英的《原來你也在這裡》;2004年飛兒樂隊的《我們的愛》遇到了蔡依林的《愛情三十六計》和王心凌的《愛你》,周杰倫的《七里香》傳遍了林俊杰的《江南》;2005年光良的《童話》和陳奕迅的《愛情轉移》提供了不同的愛情想象……
當代還有歌壇嗎?
情歌的旋律彷彿永遠留在了21世紀初,不論是單戀、失戀、痴戀,動心、關心、扎心,好像只有在那個年代,才能讓每個人都找到屬於自己的情歌。
原來羅曼蒂克已經死了。
翻閱果殼對55名華語唱作人的歌詞詞彙量的統計,首先可以發現,對愛情的敬而遠之並非只是臆斷。更年輕的唱作人確實更少地提愛情相關的詞彙。
情歌時代的巨頭們,周杰倫、潘瑋柏、王力宏、張震嶽、蔡健雅、伍佰的常用詞彙中,“愛”都以絕對優勢獨佔鰲頭;此外李健的歌詞中“永遠”和“愛”受到更多偏愛,徐佳瑩的最愛是“翻滾”、“愛”和“寶貝”。
但在相對新生代的歌手中,陳粒最重視的是“世界”、“快樂”和“家人”,李榮浩的愛用詞是“太”和“后羿“,毛不易選擇了“我會”、“慢慢”和“有錢”……觸及的詞彙顯得隨機和分散,愛的主題即便還在,也在被慢慢隱去。
等一個答案。
如果說創作歌手的風格化追求讓他們放棄了對愛情的集中描寫,仍是情理之中的事,那麼大量商業化歌曲對描繪真情實感的主動繞行,則坐實了情歌“瀕死”的現狀。
簡單瀏覽QQ音樂的2020國語流行TOP20,就會發現真正歌手發片的歌曲佔比不過三分之一,其餘位置均被影商業合作歌曲和抖音神曲強勢佔領。
影視綜藝OST漸漸成了歌手們的重要業務範圍,然而這些本該進一步渲染情感的音樂武器,卻處處顯得尷尬而無情。
深入人心的影視插曲《Last Dance》,發行於1996年。
華晨宇巨瓜事件的另一位主人公張碧晨,已經算有一席之地的主流歌手,但細看她的成名曲《涼涼》的歌詞:
“涼涼夜色為你思念成河,化作春泥呵護著我。涼涼天意瀲灩一身花色,落入凡塵傷情著我。”
各種意象化用、詞性轉變的生硬,不僅沒能幫助男女主角深化一點感情,還會讓觀眾一下子脫離劇情,同情起詞作者工作的艱辛。
對強拗的古風歌詞,實施戰略性閉眼。/《2018江蘇衛視跨年演唱會》
知乎博主@崔二元曾總結過這種歌詞的寫作規範,“時間必須是‘千年’,地點動不動就‘天下’,人物則多是‘誰人’,起因常見‘離愁’,經過多要‘徘徊’,結果就是‘殤’”。
但遺憾的是,越來越多無法打動人的歌曲,正在擠佔音樂的時間。
誰按下了情歌的暫停鍵?
情歌沒落的另一個印證就是,這個時代不會有新的情歌王子和情歌天后了。曾幾何時,這是一擊即中的造星定位。
最為深入人心的情歌王子張信哲,在服完兵役迴歸樂壇的時候,也經歷了定位尷尬的時期。與此同時,李宗盛作詞的《愛如潮水》則因為展露了男性柔軟的一面,風險較大,而被一直壓在箱底。
將情歌王子推向大眾的開始。/《心事》
因此,當李宗盛最終選擇把這首顛覆主流男歌手“有淚不輕彈”形象的細膩作品,交給26歲的張信哲,打造痴情柔軟的傷心男人形象時,這是一場名副其實的賭局。
滾石、李宗盛和張信哲提供了一種大家羞於表達的或是自我感動時的自己,他們賭的是飽滿真情的衝擊力,賭的是聽眾的敞開心扉。
在那個年代,他們賭贏了。情歌王子的定位也被後人不斷複製。
然而現在,不論是歌手、詞曲作者還是投資人,都早已拋棄了這種路徑。甚至,歌手們由作品建構起來的自我形象,也在不斷地“去性別化”。
歌手的形象豐富起來,其實是好事。/《2020最美的夜 bilibili晚會》
大家會形容周深“一個人就是一個唱詩班”,空靈飄渺的歌聲從大魚唱到鯨落,其實唱的都是被投射的“我”;毛不易則更像是一個講述者,故事中的情感衝突再激烈,他的形象也永遠疏離而剋制……
與同時肩負和歌迷“談戀愛”任務的上一代歌手相比,他們怎麼看,都不會是對著你唱情歌的人,甚至還會堅定地否認所謂“女友粉”的存在。
新的旋律,不再搭配愛情的故事。
歌手的形象和作品主題的變化,代表的是市場的選擇,也是作為受眾的我們,現實生活的倒影。
在原子化的現代社會中,每個“我”都被無限放大。年輕的人們更多地看到的是兩個“我”之間的摩擦而不是聯結。如果愛情神話已經打動不了我們,那就更無需在情歌中寄託。
音樂、戲劇中的愛情,都不會憑空出現和消失。
DT財經的《2020青年“理想愛情”調查報告》就顯示,95後、00後對待親密關係的態度已經與前輩們有了明顯的差異。
相對來說,00後對傳統愛情和婚姻模式沒有什麼信心,但對“和紙片人談戀愛”、“追星戀愛”、“開放式關係”等新型關係有了更包容的心態。
一位網友就說,福報生活已經夠苦了,沒必要再在愛情裡受虐了。
只有傳說中的愛情是甜甜的。
乍看之下,情歌不再壟斷音樂市場,不見得是徹頭徹尾的壞事。如果其他更小眾的歌曲題材能因此獲得生長空間,必將最終促進音樂市場和我們內心世界的多元繁茂。
但反過來說,如果連最普世的情歌故事都說不好了,我們也很難想象,這樣的華語樂壇所映照著的年輕人,真正生活在一個更加充盈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