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愈結了很久的傷疤,揭開後,傷口是否還會流血?是否還會疼痛?像祥林嫂似地到處訴說,能博取同情嗎?
看完《你好,李煥英》,走出影院,已是夜晚10點多。我既沒有哭,也沒怎麼笑,只是回到家後,一點睡意也沒有了。
為什麼我沒有哭?我一直在問自己。是電影還不夠感人嗎?還是我太冷血了?反覆地問,也依然無解。
我想,因這部電影而哭的人,無非就是這三種情況:
1、子欲養而親已不在——愧疚之哭;
2、親猶在,卻總挑剔,不懂得珍惜——覺醒之哭;
3、沒有一個像李煥英那樣的媽媽,放任自己無拘無束地成長——委屈抱怨之哭。
我不哭,是既不覺醒,也沒愧疚嗎?不,正是因為愧疚太深,從而生恨。所以,我哭不出來!
恨,只是恨我自己。
恨自己,不爭氣,沒出息;恨自己,不聽話,不孝順;恨自己,沒有學會母親生前的絕技手藝。
因為一個人只有覺得委屈和傷心時,才會哭泣,而恨的時候,是哭不出來的。
一、恨自己,不爭氣,沒出息這部電影,最能get到我的點,是廠長觀排球賽時說的那句話:“一個人只要有不服輸的精神,自身就帶著光芒!”
我也曾有過不服輸的精神,但我卻並沒有自帶光芒。我的青春輸給了叛逆、敗掉了婚姻。所以,我恨自己!
在學校時,沒有努力學習;嫁人之前,很少幫媽媽做家務。人到中年,無房無車,還揹著一身債務。
像我這樣沒出息的女兒,若父母不生下我,是否會少吃很多苦?我從沒想過這個問題,而只記得在叛逆的青春裡,總是埋怨父母生下了我,受盡貧困的折磨、外人的譏笑和不公的待遇。
因貧窮而自卑的心理,幾乎伴隨著我的整個青春期。叛逆的後果,幾乎折磨了我的大半個人生。好不容易走出心理的陰影,調整好心態,積極面對所有的磨難時,媽媽只留下一句“照顧好自己”就撒手人寰。
我能不恨自己嗎?!
我哭不出來,是因為,我的眼淚,早已在媽媽病逝的那一天,流乾了。
留下的,只有對自己的恨!恨自己沒有多陪她說說話,而是一聽她嘮叨就頂嘴、還嫌煩;恨自己沒有多為她炒個菜,讓她嚐嚐沒有吃到過的美食;恨自己沒有多為她洗幾次頭髮,哪怕用最貴的洗髮水,讓她聞一聞散發的香味。
而現在,怎麼哭,都只是白費眼淚!
時間可以流逝一切,愛卻可以永駐,儘管愛的那麼憂傷。只有記憶,將會以一種深刻的不可觸及的形式,存留在心裡。
我的記憶,從媽媽離世的那一刻起,便只有對自己不可觸及的恨,永遠無法原諒!
二、恨自己,不聽話,不孝順媽媽沒讀過書,隻字不識。在讀書這件事上,她從不因為我是女兒,而阻止。相反,她一直鼓勵我要好好讀書,因為她也懂得讀書改變命運的道理。
是我自己沒有把握好人生中一次最好的機會,辜負了青春好年華,更辜負了父母的期望。
若我也有一次穿越的機會,我只想改變自己,做一個乖巧的女孩,好好讀書。
然後,透過讀書改變漂泊的命運。擁有一間自己親手構建的小屋,帶一個小小的陽臺,剛好放一把小搖椅,有一份剛好餬口的穩定工作,可以接父母來長住在一起。
冬日的暖陽裡,扶媽媽坐上小搖椅,輕輕地搖著她,再泡一杯清茶,一起曬曬太陽,聊聊家常。我還想教會媽媽認字、看書、學畫。
在這個離鄉並不是很遠的城市,我終於可以擁有了一間這樣的小屋,可媽媽已永遠地離開了。
我恨自己,為什麼不早一點聽媽媽的話,好好學習,早一點孝順她?我更恨自己,年輕時的叛逆、頂嘴、埋怨、耍橫。這一切,帶來了終身的遺憾和悔恨。
哭,有用嗎?哭,能解決問題嗎?哭,能讓媽媽重活嗎?
做個無情的人吧,最愛你的人已經離去。她在時,你熟視無睹;她不在了,你有什麼資格哭?
做個無情的人吧,冷漠地活下去;做個冷漠的人吧,無情地活下去。
誰都知道,這個世上,除了媽媽,沒有人會比她更愛你了。可她走了,永遠地走了,留下了我對自己的痛恨和責罵。
她的慈祥,從此只在夢裡。
痛苦飄上天空便成了雲彩,落到眼底就流出眼淚。所以,我忍著,一直不敢哭。
三、恨自己,沒有學會母親生前的絕技手藝母親生前的一手好活,如今已成了絕活。
我常常跟同事調侃,若我能把媽媽的一手好活繼承下來,說不定早已成了一名網紅。
種棉花、紡紗、織布、做草鞋,哪怕只學會一樣,也傳下來一件民間的純手工藝術品。
媽媽當年織的布,裁剪製作的衣服,嫌土;媽媽當年熬夜縫的靯,穿著舒服,卻嫌難看。如今,我連粽子也沒學會包,再也吃不到媽媽做的菜……
年少無知的我,穿媽媽親手織的布製成的衣服、媽媽親手納的鞋底做的布鞋,都覺得是貧窮的恥辱,是自卑的起源,尤其是草鞋,更是覺得土得不能再土。
年少無知的我,當年體會不了做父母的苦。一心只想跳出“農門”,不再像他們那樣,過那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
年少的自己,多麼的自私,只會責怪他們不理解自己,沒有給予足夠的愛,只會一味地索取,從沒想過學一學他們身上的手工絕活。
直到有一天,當你明白他們已傾盡所有愛你的時候,你才痛恨不已!這時,我怎麼哭得出來?我有什麼資格哭?
而更痛的是,媽媽已離世,但我還得咬緊牙關,繼續挺過人生中無數個無法預料的難關!
世上有太多的意外,你無法預料;人生有更多的辛酸,你沒有經歷;生活有太多的遭遇,你無能為力;世事有太多的無常,你無法掌控。
所有的不捨,都是因愛而生。郭沫若說:“春天沒有花,人生沒有愛,那還成個什麼世界。”
療愈自己的恨,需要的時間更長。至今,我還是放不下對自己的恨,或許是還沒找到那個足可以宣洩的出口吧。
賈玲以演小品、拍電影的方式,不也正是想療愈自己嗎?她要療愈的是失去媽媽的痛,而我需要療愈的,是失去媽媽後對自己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