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韓國的奉俊昊,拍了部電影《母親》
媒體人,影評人,電影愛好者,他們都對這部電影有著極高的評價:
“所有的弱勢群體都遭到了草率的對待,他們的利益是不被重視的,所以很多時候他們也只能依靠直覺來解決這些不公平的事情”
在榮譽方面《母親》也收穫不菲
第62屆戛納電影節 一種關注大獎(提名),第4屆亞洲電影大獎 (2010) 最佳電影
雲叔第一次看《母親》是在2017年,時隔4年,三刷,這仍然是值得我們深思的好電影,
這是一個與畸形的“戀母情結”殺人案的故事,沒有過分的鏡頭,全靠表演撐了起來。
故事簡介
鑑於許多讀者朋友可能沒有看過這部《母親》,我在這裡先把電影的故事迅速過一遍。
這是一對母子的故事。
那天母親(惠子)忙在街頭馬路的對面割草,兒子則在街頭那邊遛狗
雖然兒子(尹泰宇)早已有了成人的模樣,但智力有些問題,生活中母親視線從未離開過兒子
可還是眼睜睜地看著兒子被一輛賓士車給撞了,母親心急如焚放下手頭事情跑了過去
尹泰宇爬起來沒什麼大事
跑起來,跟著幾個朋友去追那輛撞他的賓士車,一行人追到了高爾夫停車場
車找到了,人不在,朋友幫他出氣,一腳踹掉了賓士車的後視鏡,尹泰宇也想去踹另外一邊,沒成功,反倒摔了一跤...
不過既然來了高爾夫球場總要去做些什麼
尹泰宇去撿池塘裡邊被遺棄的高爾夫球
朋友:“送給誰?
尹泰宇:“送給女孩”
朋友:“就長這樣,你跟女孩子睡過?”
尹泰宇:“我有和女人睡過”
朋友:“誰”
尹泰宇:“媽媽”
他說這話很認真,朋友卻當句玩笑話過了
在朋友看來,以他的智商可能連“睡”這個詞都不懂,朋友沒有“反駁”,只是換了個話題,畢竟他們是來複仇的。
他們躲在高爾夫球場的樹林,看到有人就衝了上去,大聲詢問著:誰是肇事逃逸的人?
然而,預料之中的事情發生了
能打高爾夫球的家裡都有些家底,哪個不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
報警之後,尹泰宇和朋友被帶去了警察局,被帶去警察局的時候,尹泰宇也沒鬧什麼,但是因為對方一句“你這個骰子”,兒子在警察面前大膽出手
尹泰宇是傻,但是他痛恨被人叫“傻子”,痛恨被人輕視,被人瞧不起,只是在世俗社會面前,他的反抗就像只螞蟻
母親過來接人了
母親過來接人的時候很嫻熟
點頭哈腰,給警官的桌上一人放了瓶汽水,兒子犯錯,母親沒少給他擦屁股
小鎮不大,但每個警官幾乎都認識母親
這要是擱在普通人身上,母親接回家之後,免不了打罵,要麼就是冷戰,可她不一樣,她回家之後,做的第一件事是...
讓兒子多吃點好點,去去晦氣,補補身子
這點也透露了母親過分的保護欲和溺愛,在溺愛之下的孩子或多或少是有些問題的,再加上兒子本來就有些智力問題
他沒有安全感,也沒有歸屬認同感,去酒吧跟人喝酒,就像街頭的那些小混混一樣,因為懦弱,所以把“進過警察局”當做炫耀和保護自己的資本。
出門後,尹泰宇又遇見了離奇的事情。
兒子走在回家的路上,遇見了一個女孩。
出於證明自己的性別存在價值和慾望的衝動,他跟了上去,女孩聽到了有人在尾隨,躲進了一條黑巷,尹泰宇想跟進去
一塊巨大的石頭砸了過來,泰宇有些害怕,退縮了,現實的世界就像是那個未知且黑暗的黑巷,泰宇無數次掙扎,但他就是沒有勇氣進去
於是,鏡頭一轉,泰宇只能和媽媽睡覺。
這不是成人世界的“睡覺”,只是當他靠著母親的時候,泰宇還是有了畸形的“戀母情結”
在這個複雜的世界,只有母親能夠認同他,包容她,給他安全感,給他歸屬感...
意外還在發生,
昨天泰宇尾隨的那個女孩死掉了,死得很詭異,頭朝下,趴在陽臺上...
泰宇曾經尾隨過女孩,自然被當作嫌疑人,被警察給帶走了。
母親去探望被關押的兒子,沒有問兒子到底發生了什麼,她的第一個問題是:那些警察打你了沒?
他發自內心深處的相信,兒子不可能殺人,然而兒子在認罪書上簽字了
簽字的原因沒有人知道
警察說,有人在現場看見了是泰宇殺的人,這起“殺人案”很快結案,泰宇現場指認,等到宣判
荒誕的是
泰宇走上陽臺指認現場的時候,他朝在酒吧認識的女孩招了招手,他很得意這種注目之下的存在感和關注,只是泰宇不知道的是
底下地看戲的觀眾壓根就不在乎他,他們只是過來看戲,那個酒吧老闆也過來宣傳著自己酒吧,至於真相是什麼,他們一點都不在乎
母親為了給自己洗刷冤屈,她去到葬禮的禮堂現場,找到了受害者的家屬...
諷刺的是,雖然親屬好像個個都義正言辭,然而女孩的親生母親,在拿遺照的玻璃當妝容鏡
也許,只是樂極生悲
但是隨後奉俊昊給了一個很有玩味的鏡頭,女孩的母親拿起了杯米酒喝了幾口,隨後丟下山谷
生活還是要繼續,案件也有了新的轉折點。
故事還在繼續
兒子模糊的記憶突然有了些清醒,不過他想起來的不是他到底有沒有殺人,而是那個賓士的後視鏡不是他踢掉的是,那個幫他出頭的朋友
這個朋友成為了案件的轉折點和突破口,母親決定私闖民宅,去尋找蛛絲馬跡和潛在的證據,正在母親翻東西的時候,有人回來了...
是個女孩,外貌像個學生,跟隨他一起回來的是那個幫兒子出頭的朋友,母親迫不得已躲在櫃子裡,看到眼前的一幕,那種恐慌,尷尬等情緒,實在是演的太好了...
母親逃出來之後,奉俊昊用幾個極具符號代表的鏡頭組,交代了世俗社會的冰冷...
比如,那個說有辦法只讓泰宇不關15年,只關4年的律師,只要泰宇承認殺了人,他的朋友就幫忙鑑定泰宇是精神失常殺人,只判4年...
糟糕的事情還在發生,母親再去監獄探望兒子的時候,兒子被人“打醒”了,他對著媽媽說:“我想起來了,5歲的時候,你曾經想要殺死我。”
“你給了我一個裝著農藥的酒瓶,你想要殺死我。”“因為那個時候我很絕望,我想要我們倆一起死。”“但是你讓我先喝,不是麼?”“你應該先喝,這樣我才能跟著你啊,我當時是那麼絕望,你和我是一體的,我們應該擁有彼此。”
母子兩人用這一段對話結束了探望,母親那塊傷疤又被重新揭開,這一次,母親想救下兒子,她要保護兒子,但也正是因為如此的母性的愛也讓人性從善走向了惡,母親殺了人...
母親殺的是那個現場的撿廢品的老人
在他的回憶中,他一直閃回告訴母親一個很“致命”的細節:是他親眼看見了泰宇殺的人,因為有個細節:泰宇用石頭砸死了那個女孩後,反反覆覆掏出手機又放回到兜裡...
母親瞭解自己的孩子,她知道在深夜中每一次遇到危機時,泰宇每一次都會喊媽媽,至於為什麼要把屍體放到陽臺上,那是因為泰宇要就是要證明自己可以獨立,證明自己不需要媽媽也可以對自己負責
聽到真相之後,母親崩潰了,在母愛的促使下,她殺了這個想要和警察訴說一切真相的拾荒老人,恐懼,尖叫,快意,怨恨,在一把大火中燒的乾乾淨淨...
母親站在稻田的野草上翩翩起舞,那是荒野最後的悲涼
警察來了,但警察不是來抓她的,警察走來跟他說,他們已經抓到兇手了,是從福利院跑出來的一個孩子,他們在他的衣服上發現了血跡
這個反轉並不代表著真正的兇手就是這個跑出來的孩子,而是奉俊昊又一次把諷刺的符號放到了一個低能兒童身上,那個沒有母親的低能兒童成了這場兇殺案的替罪羊。
人到底是誰殺的?
這不是一個開放式的結局。
奉俊昊用了簡短的三分鐘交代了,兒子出獄後和母親吃飯,兒子對母親說,他猜測兇手之所以把屍體拖到陽臺上,是因為她在流血,為了讓大家儘快發現..
這是低能兒的單純邏輯,但是一旦再這麼猜測下去,兒子自己就離發現真相不遠了,這將徹底打破這個看似完美的家庭...
母親拿起了一根針,紮在了腿上一個穴位上,那能讓人選擇性忘記記憶,為了生存,她紮在了自己的身上選擇了遺忘...
殘酷的現實也正在慢慢摧毀記憶的鏈條
奉俊昊的密碼
在整個《母親》的電影裡邊,奉俊昊都以它高超的敘事機制控制住觀眾的每一根神經。無論是從視點,色調,鏡頭排程,奉俊昊都極力把電影的視點對準母親。
什麼視點?你可以理解為是一個畫面的“中心”,這個“中心”可以是鏡頭的中心原地,但也可以是整部電影導演所給你講述的“重點”,顯然《母親》的中心是“母親”。
觀眾對母親的認同感始終是貫穿在整部電影的。從剛開始溺愛的質疑,到毒殺兒子的憤怒,再到為救而殺人的偉大母愛,荒涼的氛圍始終圍繞在每個人的心中。
為了讓觀眾對母親“殺人”這一作法的心理同情,奉俊昊採用了7個事件不斷去推理去反轉,不斷藉以母性的“母愛”去刺痛觀眾。
先是用兒子跟母親的“睡覺”來看到畸形的“戀母情結”,然而畫面又一轉,我們才看到原來兒子一直在極力地尋找證明自己離開母親的也可以生活
在這段表面的畸形“戀母情結”的背後,實際上是個體的人在尋找生命的價值和生存的意義,是傳統信仰崩塌後“性”尷尬的救贖
奉俊昊不斷藉以事件的反轉,不斷去洗去兒子的嫌疑,先是懷疑那個在高爾夫球場幫忙出氣的朋友,後來當證據確鑿一切都指向就是兒子殺人的時候
母親也“瘋了”,母愛下,她殺了人
故事的末尾奉俊昊又來個反轉:另一個低能的兒童被抓去做了替罪羊。
底層的小人物永遠是大時代的犧牲品,當初之所以抓兒子就是因為他的低能,而之所以抓的是另一個低能兒,是另外一個低能兒更悲慘,他連愛他的母親都沒有...
悲劇,低能,女性,邊緣,一直都是奉俊昊電影裡的標籤
這類標籤便是愚昧和無法覺醒的個體
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弱小個體,面對著始終是那個“黑暗,腐朽,反智,愚昧,強權”的現實社會
他們可以沒有“讀書改變命運的上升渠道”,在生存和吃口飯面前,他們的每日生活不過是苟且偷生
當母親看到兒子真的“殺了人”,遭遇到嚴重危機的時候,出於血緣和母性的本能,她殺了證人,恐懼,怨恨,無力,無助,絕望的情緒,是她拼命對參考現實的掙扎。
大家之前所談論的《山河故人》趙濤的那段舞是借鑑了奉俊昊的《母親》
但是在我看來,相比較趙濤之舞的高昂的重生希望,惠子(母親)的夕陽之舞更具悲涼
這一環節當然令人感動,
只是當奉俊昊把電影的鏡頭對準的是那KTV唱歌的律師,那無能的警察的時候,
悲涼雖然共振了,可電影的力量也被削弱了。
奉俊昊把鏡頭對準了韓國的社會不平等結構的批評
那個在夕陽下起舞的母親,是弱小個體的自我悲情化,這種抵抗是韓國商業電影藝術電影的現實美學,
是儒家權威系統在韓國畸形變異的產物,它是一種區域性,功利的美學。
我相信,奉俊昊不是沒有意識到這個美學的弊端,而是在韓國的現實困境之下,他也無能為力。
田野下的舞蹈也成為了最後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