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檔，人們走進電影院更多是圖個熱鬧、添個彩頭、湊個喜慶，我和我媽也不能免俗。走進電影院，我媽說，“‘刺殺xxx’一聽就不吉利……就看這個吧，《你好，李煥英》，有賈玲、沈騰呢，肯定可樂！”

我們誤打誤撞，走進這場電影，本想笑出鼻涕泡，卻哭出兩對腫眼泡。

豆瓣網友“甜寶小豬看日出”說，比起穿越，她更覺得這是在母親意識彌留之際，母女的共同入夢。而我覺得，這個長夢，像極了一則童話——

不肯睡覺的小兔子緊緊抓著大兔子的長耳朵，要大兔子好好地聽它說：“猜猜我有多愛你？”它找了很多比喻，可是大兔子總能比它找出更高、更大、更遠的愛。小兔子困了，喃喃說：“我愛你，從這裡一直到月亮。”它甜甜地進入夢鄉，懷抱著心裡最遠最好的愛。

繪本《猜猜我有多愛你》講了小兔子和媽媽互相表達愛意的故事。（圖源：Google）

大兔子躺在小兔子的旁邊，小聲地微笑著說，“我愛你，從這裡一直到月亮，再……繞回來。”

01穿越重生，長夢與道別

近些年，穿越重生題材的作品層出不窮，大行其道。

面對現實世界的苦痛與遺憾，幾乎沒有人能抵擋回到過去改寫歷史的誘惑，只要主角帶著當下的記憶穿越重生，便能輕易扭轉失敗的人生，一路高歌猛進，橫掃四方。

在國產電影裡，上一部這樣叫好又叫座的作品大概是沈騰的前作，《夏洛特煩惱》。夏洛穿越後，靠著記憶中的名曲抄詞賣譜。一事無成，家庭不睦的中年男自此成功逆襲，不僅名利雙收，還抱得美人歸。

但本片中的母女野心沒那麼大，她們各自只懷揣一件心事，讓對方高興。

青年李煥英（張小斐飾）和賈曉玲（賈玲飾）緊緊依偎在一起《你好，李煥英》宣傳照

一趟穿越重生的奇旅，母女二人卻拿到了不同的劇本——

賈曉玲想抓住上天安排的一次穿越，改寫母親的人生；而母親所謂重生，不過是在夢裡成全女兒的心願，自此天人兩隔，遙遙相望。

作為一場穿越，它粗糙又有些老套；但作為一場別夢，它細膩、真誠，有萬鈞之重。

02 “媽媽，我想讓你高興一場”

故事開篇，賈曉玲父母為她舉辦升學宴。

升學宴很隆重，揣著假證的曉玲內心也很沉重。在長輩的鬨鬧吹噓炫耀中，曉玲露餡了，升學宴翻車了。賈曉玲癟著嘴認錯，“我就是想出息一點，讓你高興嘛。”

母親沒有責備她，沒過一會就又和女兒有說有笑。不幸的是，在二人騎腳踏車過馬路時，天降橫禍。

中年李煥英（劉佳飾）騎車的時候與賈曉玲（賈玲飾）有說有笑

女兒並無大礙，母親卻氣息奄奄。在病房裡，聽著一個老式收音機，賈曉玲奇幻地穿越回1981年，回到了母親年輕時工作的化工廠。

在那裡，賈曉玲遇見了正青春的母親——年輕、漂亮、身材好，是排球隊裡的“小鐵榔頭”。那時候，她還不是曉玲媽媽，她叫李煥英，大夥叫她“英子”。

穿越回八十年代的賈曉玲，看到年輕、美麗、有活力的李煥英

與母親重逢的歡喜掩飾過了內心的惶恐與自卑，穿越回八十年代的賈曉玲，沒有參與那個大時代的慾望，她只想做到一件事——幫助年輕的母親填補缺憾，抓住好運，走上她認為的幸福美滿的道路。

在李煥英的解圍協助下，賈曉玲用煥英表妹的身份留在了廠裡，開始了改變母親命運的旅程。

賈曉玲裝聾扮瞎幫李煥英買了廠裡第一臺電視機，令人豔羨；軟磨硬泡讓李煥英參加排球賽，出盡風頭；用盡手段撮合李煥英與沈光林，想給母親換一個光明的前程——哪怕代價是，世界上不會有賈曉玲的出生。

李煥英在賈曉玲的撮合下與廠長兒子沈光林（沈騰飾）划船約會

她讓李煥英壓過了老對頭王琴，獲得了老廠長的注意，得到了沈光林的愛慕。眼看著就要邁向賈曉玲心目中的康莊大道，結婚生子，走向人生巔峰。

03 “女兒，我只想你健康快樂”

把指標往前撥動一格，我們會看到李煥英比女兒早來那麼一點。恰恰是這早來的一點時光解釋了穿越情節的所有漏洞，洞穿了一切的謎底——

從天而降的“胖丫頭”為何偏偏砸在煥英身上？

煥英為何要為“素不相識”的賈曉玲解圍，把曉玲說成自己的表妹？

明明身邊早已有了相戀三年的愛人，煥英又為何努力配合曉玲的安排，和廠長兒子約會？

因為她是賈曉玲的媽媽，她出現在這裡，要成全女兒的一個夢——讓母親高興的那個夢。

賈曉玲從天而降，砸在李煥英身上

賈曉玲為母親“改寫人生”的每一秒，其實都是母親在為她兜底。

她擋在女兒面前直面小混混，她拼盡全力完成排球賽，她為賈曉玲小孩似的炫耀哈哈大笑，也為她二人轉的笨拙真誠失聲痛哭。

賈曉玲和李煥英一起打排球比賽

和所有穿越的套路一樣，賈曉玲總想著改變什麼——“如果有一個UCLA導演系畢業月薪八萬的女兒，她會不會活得更好？”

揹著喝醉的“傻丫頭”回屋時，李煥英悄悄說，“下輩子，還是我當媽。”

賈曉玲撮合失敗，李煥英還是和曉玲爸爸結婚生女

沒有穿越，也沒有重生，一切只是母親為孩子準備的，一場奇幻的寬慰與告別。

女兒始終是她心裡的光亮——當賈曉玲到來時，黑白的萬物渲染上了色彩。當賈曉玲離去時，多彩的世界又復歸於黑白。別夢醒時，母親的心跳也歸於水平。

04 “你好，李煥英”：希望媽媽可以不止是媽媽

賈玲出生在一個普通的工薪家庭。

她在考上大學之後，為減輕家裡的負擔，利用一切假期時間來打工，她總是念叨著，打算攢點錢給爸爸買個冰箱，再給媽媽買一件綠色的皮衣。

後來，賈玲終於給媽媽買了綠色的皮大衣，結果卻買小了——還沒來得及換大一碼，媽媽就去世了。

那一年，媽媽48歲，賈玲19歲。

再過幾年，賈玲就要名聲大噪，成為中國最有名的女性喜劇人。媽媽沒了，與遲來的成功伴生的，是永遠的失落和遺憾。賈玲說，“沒有媽媽以後，這一輩子不可能有真正的快樂。我的心裡永遠缺了一塊。”

賈玲說，不是因為她做了導演，所以拍了這個故事；而是因為這個故事，她選擇做一次導演。

她堅持要用母親的名字入戲，她希望媽媽可以不止是媽媽，也是她自己，也為她自己而活。

“自打我們記事起，媽媽好像就是一副中年婦女的模樣，但其實，她們也曾是花季少女，也曾是一個小孩，也曾是她們自己。”

年輕的李煥英打扮入時，容光煥發

她想和年輕的母親打個照面，說一聲“你好，李煥英”。跨越橫亙在與母親之間的年齡與觀念的鴻溝，用理解與愛去重新發現她。

李煥英與賈曉玲在酒桌交心

這部電影，不僅是賈玲寫給自己媽媽的故事，也給了我們一把用以去理解自己的母親，並與生活和解的鑰匙。

當然，在卸下圍繞“母親”這一身份所帶來重擔的探討中，這部電影有試探的野心，但又收回了站在邊緣的一隻腳。

取材於真實故事的母親形象豐滿、真實也感人，但溫馨的濾鏡終究濾去了普通母女的親密關係中，更沉重也更隱秘的一些心緒，也把對母愛框死在有點刻板、保守的價值觀裡——必須無私、自我犧牲、一切為了兒女。

事實上，我們期待有朝一日，母親不必燃燒一切能量，用一生來成全子女；子女也不用費盡心力但求一次證明，把情感逼成殘酷的“愚順”。

親子之愛，本就是我們生命中極其寶貴的獨特體驗，它那麼美麗，但也不必須與其他生命之美衝突。希望母親和孩子都能作為獨立的個體，平等地呼吸這大好世界的氧氣。

孩子能夠循著生活的褶皺，探索母親作為完整個體的生命經驗，告訴她，“我愛你的本來”。母親也能在日常生活裡，自在地告訴孩子：“你健康，快樂就好。”

趁過節，我們也借電影圓一場夢——夢裡的媽媽滿心只希望女兒健康快樂，夢裡的女兒一心讓媽媽高興一場……在母親離世之時，她們還有一場夢作未盡的表白。

李煥英滿懷愛意地望著女兒

圖源 |《你好，李煥英》劇照

作者丨程匯芸

編輯丨姚佳 餘涵萱 劉文利

排版丨逯佩遠

視覺丨Tenlossiby

校對丨曾昀

北京師範大學兒童性教育課題組 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