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對唐探3有輕微劇透，對唐探1和2有嚴重劇透。）

2018 年，當世界排名第三、一向精緻臭美的日本神探野田昊，頹坐在高樓天台上朝著東京上空愁眉苦臉大吼“好難啊”，許多唐探迷們就開始期盼著第三部東京懸案。

唐探世界裡最大的未解謎團是：幕後的大BOSS Q到底是誰？是正是邪？

2021年的大年初一，唐仁和秦風乘坐那架2018 年就從紐約轉機東京的航班，時隔三年後，終於在大螢幕上抵達目的地，隨即緊鑼密鼓地開始破解一樁“密室殺人案”。

在這一部中，Q是誰已公佈，我終於可以澄清：不是我

。

影片的開頭，一如既往地熱鬧和極限。舅甥兩人一落地，便掀起一場大混戰。能調動千軍萬馬的神探野田昊，日本黑龍會，黑龍會的競爭對手東南亞商會，泰國第一偵探傑克賈還有 Q……各幫派勢力從大鬧東京機場開始，拉開了唐人街探案3的序幕。

我提前兩週買了大年初一的三張永珍影城的《唐人街探案3》票。事實證明這是明智之舉。沒過多久，時間接近的幾場票已全部售罄，票房已經接近18億。

我覺得前兩部除了我們常說的“笑點淚點兼備”外，還有兩點很重要：

一，雖然有唐仁這樣蠢萌的主角，但核心劇情沒有低估觀眾的智力。既然走本格的路線，那謎題設定得難一點才能有解謎的快感。別擔心，中國觀眾真的可以看懂。

平時我看推理片經常會看到保姆式劇本，一個簡單的疑點還要由主人公翻來覆去說，生怕觀眾聽不懂，而螢幕上的偵探提的問題比觀眾心裡想的還滯後、還基礎。

唐人街探案這個系列在推理時還是很緊湊、快節奏和有智力含量的。在第三部中，秦風常常三言兩語就把那些最基礎的懷疑給排除了，把屍體、現場解釋清楚了，剩下的就是最棘手的。

二，雖然是一部熱鬧的喜劇，但案件核心人物譬如受害人和兇手的設定是有深意的，並非只有臉譜化的善惡之分或者非黑即白的道德觀。別怕，把人性表達得複雜一點其實中國觀眾可以領會。譬如唐探1中的小思諾便是亦善亦邪的角色，那鬼魅一笑配上音樂嚇撒了多少人的爆米花。

今天我們就來聊下智力和人性這兩件事。

密室

放在唐人街探案3裡，智力體現在“密室殺人案”上，這也是第一部和第三部的核心設定。

在之前的兩部曲裡面，當秦風被問到為什麼要報考警校的時候，他回答：“想完成一次完美犯罪。”可是，秦風也在劇中引用福爾摩斯的話：世上沒有真正完美的犯罪……

密室殺人，是推理小說中最受青睞的橋段之一。它嚴格是指，犯罪發生在一個從內部反鎖的房間，沒有任何通道可以外出。但當破門而入時，通常兇手、兇器都不翼而飛，只剩受害人在裡面。它這麼吸引人，是因為它聽上去就是不可能的嘛。

最擅長寫密室的推理小說家之一有約翰·狄克森·卡爾，他的代表作是《三口棺材》。

創作源自現實，在歷史上確實發生過至今沒有答案的密室犯罪，啟發了許多作家。

1929 年3 月9 日，紐約的一家洗衣店老闆、愛爾蘭裔的Isodore Fink被槍殺於封閉的公寓內。

Fink這人深居簡出，幾乎沒有社交，還特別有安全意識，給自己的公寓裝上了防盜窗和門閂。那天Fink送完乾洗的衣服回到公寓後不久，鄰居就聽到裡面傳來尖叫和打鬥聲（但沒聽見槍聲）。一個鄰居立刻報告附近的警察。警察到達後發現公寓的門窗都是從內部鎖死的，整個空間裡只有門上方的小氣窗可以開啟。氣窗很小，只能容納小孩透過。於是他們不得不抱起一個小男孩，讓他從氣窗爬進去開啟拴住的門，才進入案發現場。

（氣窗示意圖）

屍檢報告顯示，受害人是在屋內被人近距離射擊而死。他身中三槍，兩槍在胸口，一槍在左手腕。中彈位置不像是Fink自己可以造成的，但現場除了他沒有其他人指紋，更重要的是連槍也沒找到。兇手怎麼進入屋內？又怎麼離開那間密室的？至今仍是未解之謎。後來基於這個案件產生幾部著名的推理小說，比如 The Bird House。

《唐人街探案1》中的設計雖然和嚴格的密室不一樣，但也可以算作是密室犯罪。

黃金大案盜竊犯頌帕被人用降魔杵擊碎後腦勺，殺死在他製作佛像的工坊裡，他盜竊來的一百公斤黃金也不翼而飛。頌帕工坊雖然有一個出入口，但它唯一的出入口被多個監控攝像頭死死盯著。

（頌帕工作室）

只能保留七天的監控錄影顯示，案發時段內只有唐仁進出過。他進入工坊後，又推著一個足以裝下所有黃金的大箱子出來了，並且就連兇器降魔杵上也全是唐仁的指紋。這下唐仁簡直跳到黃河都洗不清。

後來的結局看過唐探1的也知道了，這樁密室殺人案是一個叫思諾的小女孩在日記中設計的。養父看了思諾日記，得知她被頌帕長期跟蹤並強姦了，一怒之下借用她構想的方式替她復仇。

他提前七天潛入頌帕工坊。在潛伏七天後，他殺死了頌帕，並冒充頌帕給提供送貨業務的唐仁打電話，讓他晚上來工坊取一個箱子，而他自己則藏身箱子裡。此舉將唐仁變成運送他離開現場的工具人以及第一嫌疑人。

唐探1中的這樁密室殺人案已堪稱燒腦，唐探3中的居水堂乍聽上去更加不可思議。秦風和野田昊剛到現場，就迅速用幾句話就直接否定了觀眾種種猜想：會不會有地道啊？會不會有機關啊？會不會桌下藏人啊？

居水堂是日本東部兩大集團談判的老地方，四面環水，只有一條水上回廊通向大門，而大門外，兩大幫派帶來的手下們嚴陣以待地守護著。室內，兩位幫派首領席地對坐，周圍陳設極其簡潔，絕無藏人的可能性，也沒有機關暗器的痕跡。

短短時間內，屋內傳來驚呼，手下們破門而入，一地血跡、屏風碎裂，一人昏迷，一人已死。

秦風說，當今密室殺人案可總結為十三種類型，而這一次不屬於十三種中的任何一種，而是第十四種。

其實，在現實中，所謂的密室殺人逃不出那13種或者14情況。說白了，大多密室都是兇手有意佈置或者無意中的巧合所形成的偽密閉空間，沒什麼神秘的，只是尚未發現漏洞而已。

但是，警方經過仔細偵查發現，門旁邊的紗窗被戳破了個洞，其實完全有人可以從屋外用鐵絲把裡面的插銷給勾上，製造一個偽密室。

前面寫到的愛爾蘭裔洗衣店老闆的謀殺案也並非絕對不可能。沒準兇手身材特別小或者會軟體功呢？沒準兇手還有個孩子幫手呢？

唐探1和唐探2中兩樁毫無頭緒、看似不可能的犯罪，都在秦風等人的合力下，露出了破綻。那麼唐探3中的密室殺人案，又是怎麼破解的呢？

（我看完3覺得，那個暴露整個計謀的一個小細節設計得比較好，這裡就不劇透了。）

善惡

前面我寫到，影視不應該再簡化道德觀，這會讓觀眾只沉浸在簡單的憤怒或者飆淚中，享受情緒快餐。唐探系列在推理之外，每一部故事還是展現出了人性的複雜，這才是對沖唐仁式段子的拔高之處。

比如第一部裡，雖然養父被鎖定為真兇，但影片末尾還有個反轉。秦風發現頌帕生前愛去的酒吧是gay吧，疑似是同性戀，那就不會強姦思諾啊。這一切更可能是思諾的陰謀。她在日記中偽造自己被強姦一事，成功利用對自己有異樣情愫的養父之手，除掉尋找兒子失蹤真相的頌帕。

她這麼做的動機到底是什麼？頌帕的兒子到底去了哪兒？目前沒有交代。

小思諾對秦風說：個體生命不同，但這世界善惡總量不變，每個人從出生就各自扮演各自的角色，有的是惡，有的是善！你呢？

唐仁安慰秦風：其實沒誰會在意真相，人們只會相信自己希望看到的那個真相啦，萬物兩極，善惡對立。

思諾透過完美犯罪逃脫懲罰，又該如何看待她的兩面性？

第二部裡，身患絕症的白人醫生為了修仙求長生，把紐約市當做祭壇，將五個表面看起來毫無關係的人定位為祭品，讓警方和偵探們摸不著頭腦。可是從五行角度，這五個人出生時間的五行屬性分別是水火木金土，他們被取掉和即將被取掉的內臟腎、心、肝、肺、脾，以及他們遇害的地點都正好對應水火木金土。

兇手認為，自己救死扶傷無數人，像神一樣，用區區五個普通人的性命換回自己的，有何不可？他活著可以拯救更多人的性命，對於這個世界不是更好嗎？

這提出一個道德問題：如果一個人對人類社會做得貢獻更大，他的生命就比碌碌無為之人更寶貴嗎？如果上帝那裡有一杆天秤，兩邊的生命可否根據智力、能力、貢獻稱重並作出取捨？

醫生大聲吼著，他曾經信上帝，可是上帝奪去了他深愛的妻子，他信科學，可自己得了癌症科學也沒辦法救他。所以，這一次他要求助於道。道說陰陽，那麼神性、獸性陰陽的兩端都是人的一部分。

秦風則告訴他，一陰一陽謂之道，你白天救人，夜晚屠殺，乾的是陰陽割裂的事。正確的天道是萬物抱陰負陽，衝氣以為和的人性。你曲解了道的意義，不是做神就是做獸，卻忘了怎麼做一個人。

唐探3裡，一個莫比烏斯環，將善與惡的兩面性推向了高潮。

秦風自己也面臨了終極道德難題：如果殺死一個惡行累累的罪犯就可以間接拯救兩個無辜的人，該不該殺？

這讓我想起上世紀60年代由英國哲學家Philippa Foot提出的電車難題（trolley problem）。

一個瘋子把五個無辜的人綁在電車軌道上。一輛失控的電車朝他們駛來，片刻後就會碾死他們。你唯一來得及救他們的方式是拉一個拉桿，讓電車開到另一條軌道上。但不幸的是，那個瘋子在那另一條軌道上也綁了一個人。Foot提出：考慮以上狀況，你應該拉拉桿嗎？

（圖片來自知乎@春時粟)

什麼都不做，相當於放任五個人死亡；如果拉拉桿，相當於謀殺一個人。這兩者的善惡孰輕孰重？

秦風到底如何選擇？看了電影大家就知道啦。

這部的真兇最後才顯露，和前兩部電影一樣，TA也不是一個絕對的大壞蛋。當TA在《草帽歌》的背景音樂中交代自己的殺人動機後，觀眾的心情是複雜的，無法恨這個罪犯，也無法恨這個罪犯恨的人，只會感嘆命運的捉弄。

唐探3中的密室是何人設計？又是什麼目的？

最後提一下，唐探3的日本演員陣容十分強大，有中國觀眾熟悉的妻夫木聰、長澤雅美 、染谷將太 、鈴木保奈美 、淺野忠信以及三浦友和。

就算對推理不感興趣，大家也可以去大螢幕上欣賞一下在法庭上眨眼放電的鈴木保奈美，以及認真演了好幾分鐘哭戲的長澤雅美，也算值回票價。

（長澤雅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