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談論起2007年11月上映的《色·戒》，總是免不了會想起電影上那些令人瞠目結舌的大尺度畫面。

猶記得當年，有不少人在網上宣稱去中國香港，只為一睹未刪減版《色·戒》。

這部電影讓在大銀幕上初露頭角的湯唯名聲大噪，也讓她揹負不少罵名，並一度經受被封殺的境遇，之前的片約和合作關係都丟了。

它獲得第44屆臺灣電影金馬獎最佳劇情片獎、第64屆威尼斯影展金獅獎。而在中國影迷愛逛的豆瓣上，它被列入電影TOP250之中，且有著8.4的高評分。

《色·戒》何以成為經典？

01、它解開張愛玲藏下的謎

電影《色·戒》改編於張愛玲的一個同名短篇，它的故事主線並不複雜：

20世紀40年代抗日戰爭時期，港大劇團的當家花旦王佳芝被同學安排潛入漢奸易先生身邊，意圖促成行刺他的使命。

眼看著行刺計劃即將成功了，王佳芝卻抵不住易先生送給她“鴿子蛋”帶來的強烈衝擊，在關鍵時刻透露風聲，放走易先生，而這也讓她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胡蘭成曾在給學生仙枝的信中透露，《色·戒》小說中的題材是實有其事，與事實稍微有出入，易先生原型是汪偽政府歷任要職的丁默邨，王佳芝原型是“中統”情報員鄭蘋如。

但從小說的字裡行間，分明能讀到張愛玲和胡蘭成的影子。比如人物的面相、身份、愛恨情仇……有人評價張愛玲創作《色·戒》，實則是交代自己的愛情與漢奸的問題。

可是，簡短的原著交代得並不透徹。導演李安讀這個小說的結尾時，覺得憤怒，他認為張愛玲寫得太賊，太不誠實，有意地去隱藏了些什麼。

他說：

“小說雖然只有短短30頁，但挺詭異的，以張愛玲的才氣，幾天就可以寫出來了，但是她花30年時間，其實在重寫，用修改的文字掩藏真正要寫的東西。我想她心裡害怕，怕人家知道，又怕人家不知道。”

李安在電影裡，試圖將張愛玲隱藏的那些東西剝開，通過電影解王佳芝為何叛變的謎。

於是，我們在影片中看清晰了王佳芝和易先生的情感之路。不同於張愛玲原著十分陰冷的基調，電影編劇在易先生的“惡霸”底色上，賦予他柔軟和溫情，也賦予這個人物脆弱與不安。

在李安看來，將易先生寫得絕情，是張愛玲對胡蘭成有火氣、有恨意，但他不願意跟著張愛玲也那麼去。

我們也看見了王佳芝的原生家庭，她母親早逝，父親帶弟弟去英國卻留下她。王佳芝情感模式的真正起點是：缺愛。

在時代的洪流中，在熱血小團體的推動下，內心匱乏的王佳芝被動地捲入政治漩渦之中，也走向她的沉淪。

遇見含情脈脈的易先生，於王佳芝是久旱逢雨，在被救贖和救贖的過程中，她才真正產生價值感。

李安講圓了原先略顯單薄的故事，還讓我們看到那些人物的血肉與靈魂，理解了王佳芝最後那個抉擇的理所當然。

02、情色的核心是真實的人性

湯唯和梁朝偉的三場大尺度戲，總是被津津樂道。可它們的存在，並非只是為了製造噱頭。

第一場他們的情慾戲中，王佳芝引誘易先生，易先生則以粗暴、控制的姿態呈現。

表面上，他是侵略者，卻暴露他如同偽政權一般陷入失控狀態之中的現實，緊張、防禦。

末了，王佳芝嘴角露出一抹笑，是為暗殺計劃終於走向“正軌”而笑，也是為自己前期未白白“失貞”而笑。

在第二場親密戲中，易先生不再那麼具有攻擊性，而王佳芝對易先生的情感走向也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這場戲到最後，缺乏歸屬感的王佳芝說：“給我一間公寓。”易先生的臉因短暫微笑而放鬆，與此同時的，放鬆的是對王佳芝的警惕。

最後一場展現親密關係的戲中，以王佳芝躺在床上痛哭收場，這意味著他們的關係已實現情感上的昇華，在內心與身體力量推動下，不由自主的情感與對荒謬現實的掙扎都達到巔峰。

透過表面的情色，我們得以看見王佳芝和易先生內心世界的敞開，那些湧動的暗流顯現。

湯唯曾在接受採訪時表示，片中尺度相對較大的戲其實十分有技術性，所有動作都是在排練時細心策劃而成。

他們脫去衣服的同時，也撥開人性的真實。

03、藝術總離不開偏執狂般的創造

在《色·戒》中，李安用盡辦法讓場面更真實。為了還原老上海，他搭建很大的佈景，其中有一百多間的店鋪，能發出叮叮響的電車，連線電車的電車纜線……花去三個月時間才完成。

在拍激情戲時，他清場，只留零星的工作人員，在片場親自幹起給演員化妝、弄頭髮的雜活兒。

在選角和打造劇中人物上，李安同樣是相當用心。

他坦言，如果演員太上相，這部影片便可能走向太色情。而選擇湯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是她具備著難能可貴的氣質，像過去那個年代的國文老師、歷史老師。

為讓湯唯演好王佳芝，他細細詢問她的家庭、教育背景等人生經歷，尋找她們之間的連結，並對她進行為期三月的在職培訓，學習蘇州評彈、上海麻將、社交技能等內容。

對待梁朝偉這樣的資深演員，李安有時會將他磨到像第一次演戲。有時拍十幾條不過已讓梁朝偉很疲倦，但是，李安仍讓他繼續演，以呈現無法控制的那種動人。

而在影片中飾演鄺裕民的王力巨集，單是一個從樓梯下來露出後悔表情的鏡頭，就拍了四十多次。

不可否認，主演為這部電影的付出也是巨大的。湯唯那時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連化妝時都在一點一點地投入角色。

梁朝偉稱自己那時候承受著巨大的心理壓力，難以克服心理上的障礙。據悉，在一次拍戲後，他與湯唯抱頭痛哭。

拍完《色·戒》後，李安與三位主演都生了好久的病，好像大病一場。

創作人員們的傾身心投入，對人物與劇情認真且大膽的挖掘，是成就電影《色·戒》不可或缺的因素。

李安曾說：“最重要的是有膽量去暴露，讓人們看到真實一面，而這，就是藝術美。”

王佳芝這樣的在個人情感和所謂“民族大義”中選擇前者的女主，易先生這樣政治不正確卻有溫度的男主，在其它影視劇中都是罕見的。

《色·戒》很美，重要原因之一是它深入到藝術的本身，有勇氣去撕碎某些傳統的審美意象，用超道德和超意識形態的方式去暴露人性的幽微複雜。

它的邏輯不是平面的、單一的，而是盤根錯節，具象地展現人的弱點，讓觀眾思量起別人為何會選擇Ta那樣的處境。

優秀的影視作品，其重點往往不在道德，而在於對人性的探索與思考上。這是《色·戒》具有長盛不衰生命力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