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午夜牛郎Midnight Cowboy》(1969)美國CC藍光版封套

1970年，奧斯卡選擇了《午夜牛郎Midnight Cowboy》(1969)作為進入20世紀70年代的第一部最佳影片。這是一部描寫男妓的影片，由於片中涉及過多同志和性愛場面而被定為少兒不宜的X級電影，也是目前唯一一部得到奧斯卡的X級影片，本片還榮獲第42奧斯卡最佳導演和最佳改編劇本獎。與20世紀60年代的奧斯卡獲獎影片相比，它的大膽、超前風格簡直如橫空出世。上世紀60年代以前，在以清教精神立國的美國，同志還是個諱莫如深的問題。本片第一次在美國影壇上直言不諱地揭示了同志問題。本片在美國首映，引起了軒然大波，一些人譴責影片“骯髒、不道德”，但更多的人認為它是嚴肅地探討了美國早已普遍存在的社會現象。而本片中的同志現象，也成為當時精神分析學家們關注的課題。

《午夜牛郎》是美國“新電影”的一部代表作。上世紀60年代，美國社會發生了巨大變化。由於對越南戰爭的疑慮和困惑、性自由的提倡和蔓延、嬉皮士和不良少年的泛濫，導致社會秩序混亂、犯罪案件直線上升。

電影《午夜牛郎Midnight Cowboy》(1969)劇照。

處在這樣一個動盪的時代，一些電影導演開始用譏笑嘲諷的手法，推出一系列批評美國社會弊病、指摘美國人缺點的影片。《午夜牛郎》和《畢業生The Graduate》(1967)便是其中兩部代表作。這兩部影片都表現了美國年輕一代幻想的破滅、叛逆精神及彷徨無助，並且都獲得了意想不到的成功，這讓好萊塢看到“青年市場”有利可圖，於是引發出一股拍攝反映當時青年人叛逆情緒的影片潮流。

影片根據詹姆斯·萊奧·赫利西James Leo Herlihy的小說改編，描述一個自我感覺良好的西部牛仔恪守舊俗、貿然闖入現代都市後的悲劇，象徵著牛仔代表的傳統美國精神的破滅。編劇瓦爾度·紹特Waldo Salt是美國著名劇作家，曾創作過《溫克爾先生去打仗Mr. Winkle Goes to War》(1944)、《蝗蟲之日The Day of the Locust》(1975)、《歸家/榮歸Coming Home》(1978)等20多部劇本。

電影《午夜牛郎Midnight Cowboy》(1969)在紐約街頭拍攝時的工作劇照

牛仔喬·巴克(強·沃特Jon Voight飾演)是導演約翰·施萊辛格John Schlesinger著墨最多的中心人物。他一方面揭示了喬的複雜心態，另一方面又對喬和流浪漢裡佐(達斯汀·霍夫曼Dustin Hoffman飾演)寄予了極大的同情。本片著力描寫了喬和裡佐二人的孤獨與疏離感，以及對友誼的渴求。喬自小生活在色情圈子裡，他的祖母、母親和女友都做過妓女，他的姓氏“巴克”即有“性慾旺盛的男子”之意。在失去親人之後，喬產生了一種孤獨感，這種感受在他來紐約後更加強烈。

影片開始時有這樣一組鏡頭，孤身上路的喬在長途汽車上遭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其中有帶著孩子的母親，帶著牛仔帽的老牛仔，閉目養神的老年婦女。當滿懷著對美好生活憧憬的喬和他們友好地打著招呼試圖和他們進行交流時，遭遇的卻是不理解和不搭理。這讓喬感到分外失落。從少年時期就感受到孤獨的喬渴望愛的滋潤。但現實中的冷落卻讓他備感孤獨。喬這個人物作為影片的主角之一，導演在其中賦予了更多的關注和筆墨，對喬的心路歷程給予了非常充分地展現。

達斯汀·霍夫曼Dustin Hoffman在電影《午夜牛郎Midnight Cowboy》(1969)裡飾演流浪漢裡佐

影片中，對喬的心路歷程的演繹非常令人信服。最初，喬對未來充滿幻想，異想天開地以為自己的天賦條件可以大有作為，在經歷了一系列挫敗後，他拋棄了幻想。影片最後一個鏡頭是喬迷惘地望著邁阿密海灘上的椰子樹。這一鏡頭將喬的理性破滅的情緒強化到了高潮。在影片中，約翰·施萊辛格時時強調著人物與環境的不適應感，他運用大色塊和俯瞰鏡頭，將喬置身於燈紅酒綠的大都市，讓頹廢的現代男女和天真的“西部牛仔”形成了鮮明的歷史對照。

這部電影非常現實，它將美國上個世紀社會上的種種現實一一反映了出來。電影最突出表現的是冷漠，紐約城市人的冷漠。牛仔與流浪漢生活在世界上最繁華的城市中，可是他們卻沒有飯吃，沒有禦寒的衣服。街上的行人匆匆，馬路上車水馬龍，卻沒有任何人注意他們，也沒有任何一個人關心他們的生死。不只是他們，任何一個人在行色匆匆的城市人眼中都是如此，比如那個躺在路上的那個人，路人們任憑他躺在人行道中。牛仔與流浪漢在城市中彷彿不存在，就像空氣一樣，遊離於整個世界之外。

電影《午夜牛郎Midnight Cowboy》(1969)日本版海報

此外，在這個城市中，不僅沒有任何一個人會無私的幫助他們，卻有著很多不善良的人在他們身上謀取利益。比如那個酒店裡的富婆，自己住在豪華的房間內還要揩牛仔的油，惡人已經讓她做到極致。所以，在這樣的社會中不僅要面對社會的冷漠，還要提防著那些圖謀不軌想要在自己身上榨取利益的人。

本片還通過牛仔的生活展現了成長過程中理想與社會之間的巨大差距，以及他們對於未來的迷茫。從小的成長經歷讓牛仔生活在一種幻想中，認為自己是一個天生的“舞男”，生來就應該以此為生。他把世界想象的那麼美好，一切彷彿探囊取物一般，只要他站在紐約的街頭，女人就會蜂擁而上。這樣一種幼稚的想法，使得他在紐約街頭屢屢碰壁。牛仔的經歷是每一個人成長過程所必需的，歌詞說的好“不經歷風雨，怎麼見彩虹”？本片也表現了年輕人在成長過程中的迷茫。當牛仔發現社會如此現實時，他沒有去找其他工作，也沒有新的想法，只是默默地等待，等待著幸運的來臨。如同在朝陽區國貿附近以及紅領巾橋附近的不同群體，為了生存也是使盡渾身解數，但他們並不認為自己是底下層的，他們始終認為明天會美好。

圖為：強·沃特Jon Voight飾演的牛仔喬·巴克的洗澡鏡頭也告訴觀眾——人總是髒了再洗，洗了再髒。

不作為，是牛仔在電影中的另一個狀態。他這樣的狀態，恰好展現了他的迷茫，他不知所從，不知自己要做什麼，也可以說他什麼都沒有想，這都是年輕人慣有的狀態。

電影除了反映了社會現實之外，還塑造了兩個生動的社會底層人物——牛仔與流浪漢，以及他們在這個社會上所經歷的改變。牛仔並不是一個壞人，他善良、隨和、純真，如果他出現在其他電影中，肯定社會上良好形象的典範。但他不是，他是一個沒有工作、窮酸的西部假牛仔。他在經歷了紐約的生活後改變了，他變得可以為了錢而傷害別人，這就是現實社會對人性的改變。流浪漢同樣不是一個壞人，雖然他喜歡小偷小摸，偶爾騙騙小錢，但他有一顆善良的心。他樂於助人，而且心甘情願的付出，這樣良好的品格與那些衣著光鮮卻騙了牛仔錢的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可是，他這樣與世無爭，對社會無害的人卻活生生的病死在車上，這是社會上對他最大的改變，也是這部電影最大的諷刺。除此之外，電影還通過一些情節表現了兩個男人的友誼，細節之處讓人感動。

在電影《午夜牛郎Midnight Cowboy》(1969)的拍攝現場，導演約翰·施萊辛格(光頭者)在和主演之一強·沃特(左)交流擺位

他們的友誼是建立在同病相憐的基礎上的，“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完全是一對難兄難弟。

影片採用紀實手法，並加入意識流的長鏡頭、大色塊和俯仰鏡頭，凸現牛仔來到大都市時眼花繚亂的主觀感受。在拍攝技巧上，有很多部分運用了遠鏡頭拍攝喬走在偌大街頭中，炫麗迷幻的色調光影作為背景和串場，顯示了底層生活人們的孤單，這部影片很完整的表現了對當時美國混亂時局的不滿，探討人們最禁忌的話題，而這樣的故事卻不停的真實上演著。同時，約翰·施萊辛格在片中大量運用短鏡頭進行閃回，也成為本片影像風格的一大特徵。約翰·施萊辛格對色彩的運用也很有特色。影片開始時為了表現喬對紐約的幻想，導演採用了高調攝影，在展示佛羅里達的情景時也用了明快的色調。但表現喬流落於紐約底層社會時採用了陰暗的低調，在嬉皮士聚會時則以迷幻的色調烘托氣氛，將喬置身於燈紅酒綠的大都市，讓頹廢的現代男女和天真的“西部牛仔”形成了鮮明的歷史對照。

這是電影《午夜牛郎Midnight Cowboy》(1969)裡最讓人又好笑有心酸的場面。

《午夜牛郎》最引人矚目之處在於對同志描寫的突破。由於題材和表現手法大膽，影評人稱其是“紐約街頭的風情畫”、“垃圾箱裡的浪漫主義”。不過，本片真正引人沉思的還在於它以批判現實的態度揭示了美國社會的種種陰暗面，展示了現代社會人的疏離與孤獨。這也是“美國新電影”的共同主題。從表面看，編導描述了一個自我感覺良好的“西部牛仔”貿然闖入現代都市的悲劇，實質上，該片深刻而又巧妙地嘲諷了美國政府的失控狀態。

多年來，好萊塢這個夢幻工廠總是把鏡頭對準中上層社會，粉飾現實，在20世紀70年代以前，美國電影很少觸及美國下層社會的生活。導演約翰·施萊辛格敢於領風氣之先，在20世紀60年代末率先直面大都會最底層小人物的淒涼悲慘的生活，其勇氣值得稱讚。

影片在製作方面除了有一位功力深厚的導演約翰·施萊辛格之外，還集合了憑藉《畢業生》聲名鵲起的達斯汀·霍夫曼和當時尚名不見經傳的強·沃特(他是著名影星安吉麗娜·朱莉Angelina Jolie的父親，在《碟中諜Mission: Impossible》(1996)中的反派角色為中國觀眾所熟悉)。事實上擊敗了眾多的競爭者而獲得了”喬”這一角色的強·沃特沒有辜負製片人和導演的期望。他高大而健碩的身體，憂鬱而迷茫的眼神，舉手投足間儼然就是“午夜牛郎”的化身。

而有著演技之神之稱的達斯汀·霍夫曼更是將自己的無敵演技發揮得淋漓盡致。始終氤氳在眉宇間的愁苦，疾病帶來的傷痛，縈繞在心間的對美好生活的渴求和自己對喬之友情的珍視，這些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是對達斯汀·霍夫曼演技的巨大考驗。而達斯汀·霍夫曼用他具有殺傷力的完美演出交上了一份滿意的答卷，讓人不得不相信在影片中的達斯汀·霍夫曼就是紐約街頭一個困窘的混混。

電影《午夜牛郎Midnight Cowboy》(1969)加拿大藍光版封套

難怪達斯汀·霍夫曼自己也承認在所有自己參演的影片中他最喜歡自己在《午夜牛郎》中的演繹。

在《午夜牛郎》DVD的花絮中，影片的製片人傑羅姆·赫爾曼Jerome Hellman介紹到隨著拍攝工作的進展，導演約翰·施萊辛格和他經常要面臨選擇。影片在拍攝完畢後，因為題材問題而引發爭議，並被要求進行重新剪輯否則會被定為限制級。這就意味著影片不能在電視上上廣告等諸多的限制，票房肯定會大受影響。影片在當年的奧斯卡上風頭出盡，大放光彩，這出乎很多人的意外之外，其中就包括導演約翰·施萊辛格本人。

在獲得奧斯卡最佳影片後，聯美公司被要求重新對影片進行剪輯以便獲得更有利的評級。但製片人、導演和聯美公司均表示不會對影片動哪怕是一幀畫面以委曲求全。影片的攝影師亞當·霍倫德Adam Holender表示自己從不關注影片的評級，從不關注影片題材所引發的爭議。一部擁有精彩劇本的影片，講述了一個精彩的人性故事，這就足夠了。強·沃特表示影片的幽雅之初在於表達了人與人之間的憐憫之心。

電影《午夜牛郎Midnight Cowboy》(1969)劇照。

達斯汀·霍夫曼和強·沃特分別回顧了自己在選角，排練時的往事以及對影片中自己所扮演角色獨特的理解，並分享了自己的表演經驗。兩人都表示自己非常喜歡排練時的即興表演。當然出現在短片中其他人都對這兩位的演技毫不吝惜的讚美。達斯汀·霍夫曼在短片的最後說：“約翰·施萊辛格拍攝了一部偉大的電影，上帝保佑他”。

在美國導演中，馬丁·斯科塞斯Martin Scorsese以深刻揭示紐約的社會生活見長，但在外國導演中，恐怕也只有約翰·施萊辛格才敢如此大膽坦率地剖析紐約生活，因而，不僅廣大觀眾，就連評論家和奧斯卡獎的評委們也都認為，《午夜牛郎》是一部值得記憶的影片。2003年7月，約翰·施萊辛格逝世。

電影《午夜牛郎Midnight Cowboy》(1969)裡，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身不由己，也要面對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