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3月9日，根據朝陽群眾的舉報，警方在某小區內抓獲三位涉毒人員。

可另外一位就足以震驚華語娛樂圈——演員王學兵。

被抓後，王學兵由於態度良好且主動供述得到法律的原宥，在主動承認有吸毒史及收留他人吸D之後被取保候審，留在家中。

雖然王學兵逃過一劫，但殃及池魚的是：陳建斌就不好受了。

彼時的陳建斌剛剛為了自己的導演處女作《一個勺子》傾囊一空，以至於參演電影的大部分演員都是自己的中戲同學，或是主動幫忙或是陳建斌拜訪，雖然女主角臨時放了鴿子，不得不讓媳婦蔣勤勤臨時提槍上崗，但好在順利開工。

然而陳建斌沒想到的是：

王學兵作為同學中最大的腕兒，反而是最拖累自己的那一位。

電影未播先火，在未上映前就得到了金馬入圍的喜訊，嘉獎傍身，可謂是含著金湯匙出生，陳建斌也迅速宣佈定檔於5月1日上映。

可就在萬事俱備、靜待花開的時候，王學兵這一事件的爆發直接遏制了電影的起勢，也掐住了陳建斌的喉嚨。

要知道電影就是在陳建斌左支右絀的情況下艱難完成，面對資金的緊缺，重拍王學兵的戲份幾乎不可能。

導演陳建斌在金錢短缺與藝術追求之間躊躇掙扎，而對於“連坐”的餘波，製片方也只能用“電影不僅是一個人的作品，更是一個團隊共同的結晶”的苦肉話術來尋求開脫。

此外，還借用王學兵的小名“王學好”製作了一組海報。

字裡行間滿是懇切。

學好歸來版海報

電影並沒有在5月1日如期而至，陳建斌也在各大部門之間奔波，在為王學兵擦屁股的過程中度過了櫛風沐雨的6個月。

最終，陳建斌不得不向現實低頭，將電影進行了大規模的刪減，從103分鐘的完整版剪到了95分鐘的公映版。

整整減去8分鐘，這才得以在年尾上映。

豆瓣7.7分

儘管在上映前，陳建斌曾多次表示刪減只是為了作品的節奏。

但上映後也不難發現，作為電影的主演之一，王學兵的戲份幾乎被刪的乾淨，情節需求下的出境都是後腦勺。

全片只有一個正臉，還是在幽暗的冬夜，不調高亮度根本不知道這是誰。

然而，對比金馬獎的滿載而歸，延遲6個月上映的《一個勺子》卻遭遇了市場的遺棄。

《一個勺子》雖然登入了院線，但票房一落千丈，上映後就在《007》和《我的少女時代》的夾擊中苟延殘喘，最終僅僅收穫了2249萬的票房。

究其原因，或許是王學兵事件的餘波未散，也或許是6個月的空檔讓電影的宣發熱度早已冷卻，但如今用旁觀的視角來看這部電影的市場失策原因，還有一個原因不可忽略：

《甄嬛傳》太火了。

2011的《甄嬛傳》讓陳建斌迎來事業高峰，這部劇對比《西遊記》、《還珠格格》可謂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如海水潮汐，觀眾每年都會拿來反覆觀看，而陳建斌的“皇帝”身份也被嵌入了不可磨滅的印象當中。

2015年，那一年恰巧是美版《甄嬛傳》登陸彼岸的日子，熱度再次復辟，陳建斌在此時拿出《一個勺子》，觀眾難免會有先入為主的觀念。

可偏偏，這一個“皇帝”導筒之下，關於“農村傻子”的故事。

《一個勺子》

故事由陳建斌所飾演的農村人“拉條子”開始。

拉條子的孩子進了監獄，為了快點讓兒子出來，拉條子聽信了村民的讒言，東拼西湊找到了5萬塊錢給了鎮上的能人“李大頭”（王學兵飾），妄圖靠走後門，為兒子減刑。

可是李大頭拿到這5萬之後就音信全無，為此拉條子每天都會上鎮裡蹲守李大頭。

這天，拉條子一如既往地去鎮裡找李大頭，然而在回家的過程中因為施捨了半個饅頭給一個傻子（金世佳飾），結果被傻子纏上，不依不饒的一路追他到了家裡。

拉條子想攆走他，但又怕傻子在這冬夜中被凍死，就在猶豫中留住了傻子一夜，次日再找機會扔了他。

然而，拉條子低估了傻子的能力，每每將傻子扔了，他總能徒步找到拉條子的家。

進屋後二話不說就胡吃海喝，對著拉條子的妻子（蔣勤勤飾）大聲喊：

“媽媽！”

這天，拉條子終於找到了李大頭，冒著被撞死的風險上了他的豪車。

結果，本是佔理的拉條子反而被李大頭頤指氣使。

李大頭先是踢皮球說有環節出問題，再是控訴自己不易，說著說著開始罵拉條子不信任他，最後又給拉條子吃了個安胎丸：

“以後有機會，我一定盡最大努力把他弄出來行不行？”

一套標準的推脫話術後，一句話就喝令拉條子下了車。

拉條子被李大頭忽悠的一腦袋漿糊，回到家又看到了傻子，一鼓作氣要想把這爛攤子收拾掉。

拉條子找到了村長，想讓他找個救助站，把傻子塞進去。

結果被村長冷嘲熱諷，連罵帶卷一席話又是把拉條子說的暈頭轉向。

拉條子找到了派出所，想讓她扣下傻子。

結果被警察一頓遊說，說來說去，皮球還是滾回了拉條子的腳下。

不得已之下，拉條子給傻子理了發，洗了澡，換上了新的皮襖。

給他拍了一張“失物招領”的啟示，貼滿了全鎮上下。

效率還挺高，沒過多久就有人來找傻子尋親。

而帶路人不是別人，正是李大頭。

在李大頭的主動帶領下，一個稱作是傻子他哥的人來到拉條子家門口，幾句客套話後就帶著傻子走了，臨走時扔下了薄薄的一沓錢。

然而沒過今天，又有倆人戴著口罩就闖入了拉條子家裡，操著一口天津話，非說傻子是他弟弟。

見傻子已經不在，此人盛怒，用官司加以威脅，並在臨走時拿走了那一沓錢。

臨時走還放話：“我還會來的。”

結果沒幾天，又來了倆人，帶著厚重的摩托頭盔，又稱傻子是他親戚。

得知傻子早走了，倆人一改謙卑的姿態，對著拉條子暴跳怒吼。

臨走時又放話：“我還會再來的。”

拉條子不知道為何：兩撥人說會再來，結果再也沒來過。

拉條子也不知道為何：為了安撫後續的“家屬”，自己甚至多次貸款給了他們，明明自己成就了一件好事，怎麼就搞得雞飛狗跳？

為了解惑，拉條子找到了李大頭，卻得到了李大頭一個不耐煩地迴應：

“全都是假的！”

為了這個傻子，拉條子陸續丟了好幾千塊錢，在村裡被人笑話，妻子也和自己漸行漸遠，拉條子想挽回過錯，再度找廣告公司印刷尋人啟事，想找回傻子。

入夜，拉條子做了一個夢：他夢到自己變成了一個失語的羔羊，門外衝進一個彪形大漢，二話不說就對著自己狂捅。

而持刀人，正是自己...

電影最後，拉條子又找到了李大頭，他疑惑地問道：

“一個傻子有啥用？為什麼這麼多人搶他？”

而李大頭的回答是：

“我要是啥都知道，我還會窩在這個地方？”

面對窮追不捨的拉條子，對話中李大頭逐漸不耐煩，可戳破李大頭肺管子的一句話不是拉條子的追問，反而是拉條子的所謂的“大方”。

為了得到真相，拉條子直言：“那五萬我不要了，我就想（知道真相）。”

結果，正是因為這句話，李大頭怒了：

“什麼意思，我黑你錢了？你覺得我黑你錢了？”

談話升級成肢體衝突，在扭打的過程中，李大頭非要掏出五萬塊塞進拉條子胸膛裡。

而拉條子拿到錢的那一刻，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又好像再鑽進了一個死衚衕。

他拿起了傻子長戴的太陽帽，撕裂的紅色遮陽板把鏡頭分成兩半，好似鮮血從額頭湧出，映出兩旁的紅男綠女。

孩子們見到這個熟悉的裝扮，紛紛拿起雪球砸向拉條子。

“打傻子！打傻子！”

拉條子在人群中木然頓步，好像自己就是那個傻子。

一、

本片改編自胡學文的中篇小說《奔跑的月光》，講述的就是一個西北農民的救助一個傻子的故事，劇本則是經過陳建斌一字一句的親自改編：

“它就像一個瓶子，可以容納我這麼多年想要表達的東西。”

“勺子”一詞在漢語裡的意思是餐具，在西北方言裡，就是“傻子”的意思。

根據片名來看，好似在說金世佳飾演的傻子，但看過全片之後才後知後覺，原來陳建斌所飾演的“拉條子”才是最大的那個傻子。

電影從片名到結構都是一個文字遊戲，講述的就是拉條子從拯救傻子到變成傻子的故事，而在內裡，更多承載的是陳建斌對時代變遷的控訴。

二、

和《Hello樹先生》一樣，《一個勺子》講的也是主角不斷異化的過程，故事背景被建立在鄉村和縣城的結合點，中國社會發展的橫截面，在這個過程中一切認知、詞彙、習慣都將會被打破重組。

農民進階成商販，商販進階成老闆，資本的誘惑讓人性得以顯現，一個凌駕於原始本能的第二秩序開始主導。

人們開始深埋本性，帶上了社會性的面具。

就像推辭的村長，明哲保身的警察，唯利是圖的李大頭一樣，他們用旁敲側擊的話術應付著拉條子，一個說是不好辦，一個說是不能辦，一個說是不知道咋辦，而在這表層的論述之外，卻都藏著自己的小九九。

村長不是不好辦，而是不想辦。

在得知拉條子發出尋人啟事後，他的第一個反應竟然是：“你拉條子倒賣人口，吃獨食。”他只在乎利益的權衡，倘若拉條子“分他一份”，或許救助所早就安排上了。

警察不是不能辦，而是懶得辦。

在職責與敬業夾縫中，女警察找到了一個獨善其身的夾縫，漠視著眼前發生的一切，應付著來往的人群，最後只能給你一杯溫熱的水。

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置之無用。

李大頭不是不知道怎麼辦，而是早就辦好了。

那五萬塊錢去哪了？第一波人是不是親戚？這都是廢話。

李大頭一次又一次推脫拉條子，先是畫餅再是嚴詞厲色，把自己描繪成一個盡職盡責卻又無能為力的江湖浪子，都是在為騙了拉條子而做的售後工作，而結局李大頭的暴怒像是謊言被戳破的惱羞，也更像是踩了狗屎一樣的快刀斬亂麻。

錢還你，快滾吧。

所有人都為了井口的那一片天，偽裝、順從、自我閹割。

三、

老實、憨厚，在過去都是形容這個人信得過，值得託付，能過上好日子。

然而在現在這個語境之下，老實、憨厚就是“傻子”的代名詞，當每個人都戴上了面具，當每次交流都要分成潛規則與明規則，當每個對話都要暗藏深意，那直來直去的人就會被扣上“老實”的帽子。

就像拉條子一樣，他總想在迷霧尋找一份真實的觸感，可總會在這波濤洶湧的黑海中觸礁，撞得頭破血流。

智障的傻子是生理上的“傻子”，而拉條子這個好人，就是社會上的“傻子”。

小時候，爸爸告訴我，遇到有困難的人要力所能及地去幫助他。我一直覺得這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情，但後來某一天，當我在紅綠燈停車時，有人敲打車窗向我乞討時，我卻心生懷疑，因為無數的新聞無數的資訊告訴我，這是個騙子。為什麼我在這個事情上會猶豫？假如一個人遇到了生命危險向你求助，你是不是還要猶豫？假如遇到生命危險的是你，別人會不會猶豫？假如這個世界出現了麻煩，你是不是還會袖手旁觀？為什麼一些原本天經地義的事情，會被一點點的事情動搖甚至面目全非？——陳建斌

好人做不得，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為何人們要如此，為何時代會如此。

陳建斌沒有給出答案，就像電影中拉條子所做的那個夢一樣，拉條子感受到了自己的失語，也想打破這個常態，可迎面而來的卻又是一種晴天霹靂。

最終和樹先生一樣——

索性，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我不號召任何東西，我沒有這個能力，我也給不出任何答案。但就我個人來看，有些東西是幾千年來老祖宗傳下來的，是有它的道理的。”——陳建斌說。

結語

作為導演處女作，《一個勺子》對於陳建斌來說意義重大。

雖然在上映前遭遇了各種風波，上映後也沒有得到市場的積極回饋，但也算是一次成功的嘗試。

一方面，陳建斌憑藉此片橫掃金馬獎，拿下最佳新導演和最佳男主角和多項提名，而同年還有《軍中樂園》的最佳男配，手握三個獎項的陳建斌在當晚成為最大贏家。

而另一方面，此次一鳴驚人讓《一個勺子》的兩位製作人當機立斷成立電影基金會，用一億元助力陳建斌的電影夢，徹底擺脫資金困擾，也促進了第二部電影的誕生。

近日，陳建斌的第二部導演作品《第十一回》已經進入宣發階段，演員陣容全面升級，由周迅、春夏、宋佳和陳建斌共同主演。

這部電影能否撫平陳建斌的“票房之殤”嗎？

我們拭目以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