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形物語》大概是多數影迷熟悉的作品。
眾所周知,像它一樣取得威尼斯電影節與奧斯卡雙贏的選手實屬罕見。
不論實至名歸也好。
猶有爭議也罷。
他都手握兩尊重量級獎盃。
而今天要聊的這部影片,自柏林電影節首映以來,便有聲音將其與《水形物語》聯絡起來。
乃至出現認為它比《水形物語》更勝一籌的觀點。
誰高過誰,鋪子暫且不表。
我們聊聊這部電影先。
要知道,今年柏林電影節,它可是一票難求。
《溫蒂妮》
Undine
大體而言,《溫蒂妮》是一個愛情故事。
但,它並不是那種看完甜到發齁,或在電影院裡暗自拭淚的愛情片。
在跌宕的劇情面前,它是平淡的。
在史詩級的橋段之下,它是簡單的。
如果你想看一部《水形物語》畫風的浪漫,那《溫蒂妮》可能會跟你的預期有出入。
因為二者雖有相似之處,卻不在影像風格上相似。
但,如果你早已熟悉某一型別的愛情電影,那看看另一類風格也不失為一種新鮮的體驗。
01
片名溫蒂妮(Undine)即作為片中女主角的名字,亦有更深一層文化含義。
在西方神話與文學小說中,溫蒂妮是水之精靈。
傳說,她通過與凡人相戀獲得靈魂,但如若遭到背叛,她便難逃殺死對方的命運。
片中的溫蒂妮也遭遇了這樣命定的時刻。
遭到背叛。
憤怒、悲切。
但與此同時她不得不行使處決。
她告訴那個名叫約翰內斯的男人,她會殺了他的。
對方不以為意,最終離開了她。
命運有其必然之處。
雖然陷在當中人仍會抱有僥倖。
溫蒂妮並沒有立馬殺了約翰內斯。
或者說正當她不得不準備殺害對方時,新的愛情出現了。
她迅速與工業潛水員克里斯托夫陷入愛河。
兩人的緣分幾乎可以說是水帶來的。
這對因咖啡店魚缸破裂而倒在泥沙水灘和碎玻璃上的男女,在狼狽處境下的對視中相愛了。
他們有過一段幸福的時光。
在克里斯托夫工作的水域邊;
在旅館的微弱的燈光下;
在清晨列車站臺的座椅上;
在溫蒂妮的公寓裡;
在相擁而行的柏林的街道中......
他們有過值得回味的美好。
可惜這一切止於克里斯托夫工作事故的發生。
他在水下作業缺氧十二分鐘被宣佈腦死亡。
這是命運的玩笑嗎?
或是命運對溫蒂妮逃避命運的警告?
警告她沒殺了曾經背叛她的男人。
她幾乎失了魂般地從克里斯托夫躺著的醫院搭火車去了約翰內斯的別野。
那是一棟價值不菲的住所,配有露天泳池。
約翰內斯正在游泳。
溫蒂妮潛入水中,讓他溺亡了。
同時克里斯托夫彷彿做了一場夢,忽然從病床驚醒。
他大喊溫蒂妮的名字,身上的醫療管線被掙脫,醫護人員匆忙趕來。
溫蒂妮執行了命運的安排,克里斯托夫也奇蹟般地甦醒了。
以向命運臣服的方式換取了愛人的生命。
至此,這個愛情故事覆上了古希臘悲劇的色彩。
即命運之難以違抗。
人可以暫時逃避命運的安排,卻始終會步上命運的道路。
像俄狄浦斯王終究會踏上弒父娶母之路一樣。
02
《溫蒂妮》的奇幻是朦朧的。
如果說飽滿的色澤、超現實的橋段能讓人清晰地意識到某部影片講述了一個奇幻色彩的故事。
那麼這部影片現實風格的影像質感則讓人從一開始並不能從外形上斷定溫蒂妮水精靈的身份。
她以人類的形象示人。
雖然偶爾流露出些許怪異。
她真的是水精靈嗎?
觀眾有時跟男主角克里斯托夫一樣不確定。
克里斯托夫甦醒後,溫蒂妮失蹤了。
兩年後,克里斯托夫再次潛水作業時看見她。
那個橋段似夢非夢。
一方面我們確實透過克里斯托夫的視角看見了溫蒂妮的身影。
另一方面卻又在水下作業錄製的視訊中沒看見她。
這一切僅僅是克里斯托夫極度思念溫蒂妮導致的幻覺嗎?
那個夜晚,克里斯托夫難眠,又去了他工作的那片水域。
去確認溫蒂妮是否在水下。
夜色如墨與湖水交映在一起。
他的身體一點點被湖水沒過,直到消失在了寂靜的水面。
上岸時手裡多了一個潛水員造型的金屬擺件。
那是他與她溫蒂妮愛情的紀念品。
可以說,至此克里斯托夫得到了確信溫蒂妮是水精靈的證物。
這與那種早早就告知觀眾正在進行的是一場奇幻的觀影體驗不同。
導演帶給我們的奇幻體驗更真實。
這種遲遲難以置信的情緒恰似現實中遇見超現實之物的尋常反應。
水精靈的存在並不會讓周遭世界一併散發著夢幻的光澤。
夢幻的僅僅是它的存在本身。
這種現實質感的視聽體驗帶來了一種更真實但朦朧的奇幻體驗。
因為真正的奇幻,反而需要在更現實的環境中才叫人難於置信。
03
該片導演、編劇均為克里斯蒂安·佩措爾德。
這位柏林電影節的常客,也是重量級座上賓的作品常有涉及德國的歷史與政治。
《溫蒂妮》也不例外。
女主角溫蒂妮在世間做著柏林城市發展管理局解說員的工作。
與其他解說員相較而言,溫蒂妮的解說是有文學美感的。
克里斯托夫通過聽其解說愛上了她。
觀眾則通過她的解說再次了解了柏林。
從城市的變遷中觸碰歷史。
如果認為將奇幻色彩的愛情故事與柏林城的歷史交織在一起,顯得有些突兀的話,那不妨讓鋪子在此探討一下它們的關聯。
不得不說,將二者結合頗有些冒險。
因為這需要觀眾深入影片去理解這種安排。
我們從片中得知18世紀的柏林宮於社會主義時期的東德被拆毀,卻又於現今的洪堡論壇專案中被重建。
過去的東西看起來消失了,但其實並沒有。
正如同溫蒂妮以為與克里斯托夫陷入愛情便可以擺脫殺害不忠戀人的命運一樣。
也如同克里斯托夫在水下發現寫著“Undine”的遺蹟一樣,它只是被水所遮蔽了,但並沒有消失。
就此,這部歐洲文藝片部分更深邃的內涵也浮現了出來。
導演在探討過去與當下。
探討歷史與此刻。
說到這裡,有必要對導演克里斯蒂安·佩措爾德做進一步的介紹了。
佩措爾德是“柏林學派”的代表人物之一。
該學派的導演們是上世紀九十年代湧現的一批駐紮在柏林的導演。
他們的影片體現了作者性與知識分子氣質,藉助電影以探索國家的新身份。
柏林牆倒塌的碎片常常成為他們構築自己電影的磚瓦。
導演佩措爾德
歷史似乎成為這些導演們探索當下德國不可迴避的內容。
就像溫蒂妮不可迴避的命運。
溫蒂妮躲開對不忠戀人的處決是徒勞的。
哪怕她愛上了另一個男人,未完成的命途卻始終等待著她。
到此,已經由一個神話底色的愛情故事談到了導演更深層次的表達。
雖然有些晦澀,確是談及此類導演作品時不好迴避的。
不過,如果覺得這些內容過於深邃,讓人卻步的話,那也不必在意。
因為僅關注溫蒂妮的故事也並不影響觀感。
畢竟這個故事自有其動人之處。
“我要用眼淚將他淹沒。”
導演在蘇黎世大學德國文學教授馮麥特的文論研究著作中讀到了這句援引。
愛時美滿,卻因辜負而不得不走向深淵。
不論愛最終留存與否,需要殺掉曾經的愛人始終是這份愛開始時便揹負著的籌碼。
“只要有愛就有痛。”
李宗盛這麼寫著。
張國榮如此唱著。
或許也因如此,陷入愛情其實是需要勇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