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媽咪。”
每年2月19日,歌手鄭欣宜都會給媽媽沈殿霞寫一封長信。
電視出了新網劇,自己拿了金曲獎,想起和媽媽去吃紅豆冰......信中全是家長裡短,幸福點滴。
唯結尾處,無處話淒涼——如果你還在,就好了...
信寫了13封,媽媽沈殿霞也去世了13年。
“我的媽媽是一個傳奇。”每一個字,都透著鄭欣宜的驕傲。
體重200斤、尖框眼鏡、微翹捲髮,肥姐沈殿霞,是叱吒江湖47年的鎮臺之寶。
她有多強?
主持人跨界常有,但肥姐卻一人橫掃了歌、舞、影、視、舞臺劇,甚至民間雜技,誰與爭鋒?
生於上海,13歲登臺,在茫茫苗條絕色中,肥姐憑一張利嘴、滿身才華硬是殺出了一條血路。
觀眾叫她“開心果”,肥姐喊自己“上海婆”,她一笑,閤家歡。
生於廣東的小孩,對肥姐,更是“避無可避”。
逢年過節,初一到十五,電視臺必迴圈狂播三套賀歲神劇:《富貴逼人》、《富貴再逼人》、《富貴再三逼人》。
借肥姐的福氣,討新春的意頭,橫財也就手。
老媽在隔壁“打雀論英雄”,小孩吃油角煎堆大聲笑,這是年味。
那時候,我怎麼都想不到,肥姐也會哭。
“愛情就是這樣,哪有什麼理由?”1974年,沈殿霞愛上了一個錯的人。
她工作纏身,仍夜夜為他燉湯,送到劇組,她嬌生慣養,卻事事替他打點,樣樣妥帖。
連蟑螂,她都衝出來幫他打。
她如日中天,他名不見傳,肥姐打遍人情牌,讓他當男主角。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她起誓,無怨無悔。
轉眼十年,他大紅大紫,她功成身退,肥姐放棄TVB一姐,想做個小女人,但遲了。
但正如《青蛇》裡寫——
不要提攜男人。是的,不要提攜他。最好到他差不多了,才去愛。男人不作興“以身相許”,他一旦高升了,伺機突圍,你就危險了。
沒有男人肯賣掉一生,他總有野心用他賣身的錢,去買另一生。
那年,她飛去洛杉磯36小時,剛到家,發現他早就有了別的女人。
圖窮見匕,他死不承認:“你不信我!那我們馬上結婚!”
明知婚姻是他的延兵之計,肥姐偏偏自欺欺人,他們搭最早一班機飛到加拿大,註冊結婚。
事出突然,肥姐甚至沒能穿上一件婚紗。
“結婚是喜事,我本該穿件紅色的,卻偏偏選了件藍色旗袍,還是舊的。這就是命吧。”她唏噓。
婚後第二年,她40歲高齡,196斤,冒死懷上了他的小孩。
剖腹產中途,麻醉藥效消失,她硬是咬破了嘴巴,生下了女兒。
“6斤7兩!”直到去世前最後一次訪談,她仍然記得這個數字。
但孩子的父親,只記得另一個女人的名字,產後8個月,肥姐主動提出了離婚。
女兒1歲時,父親有了新老婆。
這個人前人後笑聲震天的巨星,躲在孃家哭廢了雙眼,頭髮幾乎掉光。
無助、虛弱、生不如死,但她知道,自己哭死了愛情也不會復生,更何況,她有欣宜了。
“我始終覺得我虧欠了女兒,無論如何,我都要給她最好的。”
她訂造了一頂的假髮,一戴就是20年。
沈殿霞回來了。
主持、電影、電視劇、舞臺劇,不眠不休,大殺四方。人生40,她比誰都搏命。
女兒,是她不滅的鬥志。
小時候讀書少,她特別看重女兒的教育,不惜千金送她去讀私立學校。
小欣宜不吃飯,她天天早起煲老媽靚湯,一口一口喂她,只求快高長大。
“只要你要,只有我有。”多少年後,這成了一個單親母親的承諾。
她寵得女兒如珠如寶,是疼愛,是軟肋,更是虧欠。
但過猶不及。
小欣宜像吹氣球般發胖,沒有一件衣服合身,肥姐只能買兩條,找裁縫拼成一件。
她心疼,勸女兒減肥,但牛不喝水,怎按得牛頭低?
直到16年那年,女兒哭著打來電話:“媽媽,我要減肥。”
“好!”,肥姐二話不說找到全城最好的纖體醫生,以身試藥。
那年她56歲,糖尿病、高血壓,天天捱減肥餐、用甩脂機,疼到冒冷汗。
“我沒試過,怎放心她去呢?”
晚上洗澡,全身淤青,她依然是笑:“我以為看到一個肥斑點狗。”
為了欣宜,她願意付出一切,心甘命抵。
“我不想她被看扁,我想她成為一個有用的人。”肥姐曾說:“我是她的媽媽,也是她的爸爸。”
減肥虐人,欣宜摔爛電話,踢碎房門,肥姐發火:“你答應過媽咪要有始有終!”
她讓欣宜拿出新年紅包,修好了房門電話。
賺錢不容易,這是她給女兒上的第一課。
畢業舞會,欣宜哭訴,第一支舞是父親和女兒跳的。肥姐安慰:“別怕,有你媽在!”
她連夜找來設計師打造一件燕尾服,與她的公主共舞。
她一生未穿過婚紗,卻毅然做女兒的騎士。
媽媽是後盾,這是她給女兒上的第二課。
很多年後,有人找到一段訪談。從小,肥姐就教欣宜學普通話。
欣宜不解:“我在國外都是講英文啊。”,肥姐抱著她,一字一句——
“你是中國人,你一定要學會中文。”
永遠不忘本,這是她給女兒,一生的課。
“我希望賺到錢後買一間大屋跟媽媽一起居住,就是結婚了,我也要跟媽媽一起住,和媽咪永遠在一起。”她摟著媽媽。
但永遠有多遠?甚至撐不到她成年。
2006年,肥姐入院,割掉了一半的肝。
積勞成疾,久病難愈,一條刀疤橫穿肚皮,和18年前剖腹產的疤痕連在一起。
“為了我的女兒,多痛苦,多辛苦,我都要熬下去。”刀山火海,她咬緊牙關。
那幾年,肥姐一天比一天瘦,卻依然大笑,自嘲自己:“刀疤霞。”
“我要看著她結婚,看著她出唱片,看著她生孩子啊。我要活著慢慢等的。”她笑,欣宜咬著唇笑。
但她,等不到了。
2008年,2月19日,肥姐撒手人寰,終年62歲。
她給女兒留下的遺產超過1億,卻全部交給信託機構打理,每月欣宜可以拿2萬塊,直到她年滿35歲。
怕你亂花錢,怕你被人騙,怕你不會過日子,這一次,媽媽保護不了你了。
又一年2月19日,年未過完,忌日又至。
女兒存了一年的話,寫成寄不出的信。
你好,媽咪——
“13年前,我答應你我會爭氣,會乖,會做一個有用的人。我現在還沒能做好,但我一直在努力。”
“你教我的都記得,請放心。”
她拿了金曲獎,出了新歌,開了演唱會,練舞練得大汗淋漓,和媽媽一樣拼命。
她不再逼自己瘦,好好吃飯,身體健康,認認真真去生活,肥姐,你看到了嗎?
她沒有亂花錢,把自己演出酬勞拿去投資、開店,賺了上百萬,前輩們都誇她“生性”、懂事。
她很努力,要成為媽媽的驕傲。
如今,欣宜很少哭了。唯獨有一次,忍不住。
拍攝的時候,節目組送來一碟蝦,一碗湯,她吃一口,眼淚流下來。
“我好想吃媽媽煮的飯。”蝦和湯,是媽媽的拿手菜。
只可惜,這輩子,再也吃不到了。
在那些老影片中,有一段是肥姐教欣宜朗誦普通話童謠,肥姐笑著,一臉驕傲。
在媽媽懷裡,欣宜認真地念:“小鳥啊小鳥,天那麼黑了,你怎麼還不回家...”
一遍又一遍,童聲落在風裡,天上的星星不說話。
“媽媽走了,何處為家?”
餘生,家書寫盡,再無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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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丨Eddie
編輯丨快樂小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