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韓國電影《熔爐》上映，改編自真實事件，講述了一起發生在聾啞學校裡的性侵案。

殘疾的孩子有話說不出，任由老師們欺凌侵害，影片一經面世，立刻引起了巨大反響，一度被稱為是改變世界的電影。

而最近，一部臺灣話題電影上映，同樣是針對聾啞學校的性侵害事件。讓人不由嘆息，世界這麼大，不同角落的人遭遇的困境卻是相似的。

《無聲》

這部電影的班底並不算很強，導演柯貞年是個新人，之前僅擔任過懸疑片《天黑請閉眼》的聯合導演，這一次是她獨立執導長片電影。

裡面的演員也多是新人面孔，幾個重要主角都是孩子。

然而這部電影卻拿下了金馬獎的8項提名，並作為臺北電影節的開幕影片。

近日在網路上映後，也引起了很大反響，現在豆瓣評分7.6。

故事改編自真實事件。

2011年9月底，臺灣國立臺南大學附屬啟聰學校爆發性侵醜聞。

這是一所專為聾啞人而設的特殊教育學校，然而卻成了聾啞孩子們的地獄。

在醜聞曝光之前的兩年內，這裡發生了上百起性侵案件，受害者最小的才小學二年級，但學校不作為，最後在輿論壓力之下才勉強成立了個不專業的調查小組。

結果調查完全就是擺設，也沒有適時介入和隔離，導致這邊調查，那邊性侵還在繼續。

校長甚至還曾對家長說，讓家長把受害女孩嫁給性侵者這樣不負責任的話。

事件爆發後，學校老師還怪家長沒有給孩子配備防身武器，還說出“他們只是在玩，這一切很正常”這樣的話。

整個事件的走向都特別魔幻。

而這個魔幻的事件，改編成電影后，細節之處更讓人心驚。

“他們只是在玩啦”這句話，簡直如同魔咒。

聾啞少年張誠（劉子銓飾），因為身體原因無法在正常學校上學，還總是遭到欺凌，於是被家裡轉到了啟聰，啟聰是一所專門為聾啞人開設的學校，這裡的學生都是聾啞孩子，老師也更為專業有針對性。

來到這裡，張誠感受到了久違的自在。

沒有人歧視他，沒有人對他有偏見，沒有人說他笨，大家都是用手語溝通，沒有人嫌他麻煩。

他們可以像普通人一樣自由地嬉戲，老師也不會忽略他們。

到了晚上，他們還可以一起蹦迪，校慶時，他們也會舉行慶祝晚會。

他在這裡遇到了溫柔的王老師（劉冠廷飾），他平等地看待張誠，還很尊重他。

除此之外，他還遇到了心目中的女神姚貝貝（陳妍霏飾）。

一切看起來都這麼美好，看上去新生活終於要開始了。

不過，事實上，想融入新生活並沒有那麼容易，尤其是在一個有著秘密的學校。

夜晚的時候，張誠遊蕩在外面，突然聽到附近廁所裡有模糊的喊聲，而且那邊還有燈光，他想過去看看，卻被突然出現的姚貝貝攔住了。

姚貝貝笑著跟他“說”：“他們在玩啦。”

雖然張誠也沒明白大晚上的在廁所玩什麼，但是女神在側，他很快就忘了廁所的事。

姚貝貝是個很溫柔的女孩，很愛笑，對人也很友好，有她在，張誠很快熟悉了學校。

他們學校集體出行會坐校車，校車上有司機和陪同的老師。

有一天，張誠和同學們一起坐校車，車上的大家吵吵鬧鬧，但是唯獨不見姚貝貝的身影。

張誠四處尋找，卻發現校車最後一排不知道為什麼掛著一件校服。

他很好奇，於是走過去扯開了校服。

裡面的情景震碎了張誠的三觀。

姚貝貝被校服蒙著頭，幾個男生按住她的手腳，還有個男生脫了她的內褲正在性侵她。

而周遭的人嘻嘻哈哈，對此視而不見，後排坐著的學長小光（金玄彬飾）則冷冷地看向張誠，還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再看陪同的司機和老師，只是戴著耳機裝作不知情。

張誠看得很清楚，那幾個欺負姚貝貝的男生，之前還和姚貝貝一起踢過球，現在怎麼變成這樣子？

更讓他無法理解的是，當天回到學校後，姚貝貝照舊和那些男生在操場上玩耍，似乎之前什麼都沒發生過。

張誠只顧著生氣和不理解，卻沒發現，自己已經被人盯上了。

到了晚上，小光學長帶人將他從宿舍裡拖了出來，比劃著“一起玩”的手勢。

張誠來不及細想小光是想讓他玩什麼，只是想逃跑，然而對方人數太多，他幾乎沒開始掙扎就被控制住了，眼看著情況不妙，這時，突然警報聲響起，值班老師聞聲趕來，張誠才逃過一劫。

他朝樓下看去，發現是姚貝貝拉響警報救了他。

他趕緊跑下去，藉機詢問校車上的事，沒想到姚貝貝居然解釋道：“他們只是在玩。”

她更是表示，雖然那幫男生那樣做時很討厭，但是他們平時其實都很好，所以她會在白天時跟他們玩。

至於告訴老師都是沒用的，直接看到的老師都不會管，更別說是轉述的了。

她也不想鬧大，不想被排擠，被孤立，即便這個學校帶給她痛苦，她還是想待在這裡，而不想去正常學校。

張誠又憤怒又心疼地質問，萬一有一天我被拖到校車後面呢？

姚貝貝眼含淚水，卻還是勸他，“沒關係，你跟他們一起欺負我就沒事了。”

看到這裡，真的是徹骨的絕望。

其實姚貝貝最初也並不認可這樣的行為，也曾拒絕過。

雖然最初她以為互相摸身體是在玩，但很快情況失控，那些男生開始性侵她，她拒絕無效後，去找了老師。

然而老師並不相信她，一邊說著那些欺負她的同學都是好學生，不會做傷害別人的事，一邊又說你們不是在玩嗎？他們不是沒欺負你嗎？你再這樣是交不到朋友的。

身為聾啞人，她太清楚交不到朋友是什麼感覺了，於是她妥協了，認可了這種是在玩，雖然不喜歡，但是忍忍就過去了。

然而張誠卻不肯認命。

他去找了信任的王老師，將事情都告訴了他。

王老師和張誠一樣，也是新來這所學校的，並沒有被同化，於是聽說之後，就開始展開調查。

然而調查的結果卻遠比想象中更加觸目驚心。

這裡不僅女生被性侵，男生也被猥褻，高年級的學生會霸凌低年級的學生，為了不被霸凌，受害者們往往會選擇加入加害者的群體，去欺凌其他受害者。

隨著調查的深入，最終確認的侵害數字多達127起。

去詢問學生，學生裡無論受害者還是加害者，都表示，只是在玩。

而這些霸凌和性侵案的始作俑者，就是那個叫小光的學長。

只不過每一次他都不自己動手，只是在一旁觀戰，逼迫其他同學侵害受害者。

所以即便被問到，他也能把責任推得乾乾淨淨。

所以事情調查到後面，就是既有用又沒用。

有用的是，終於把事情搞清楚了，沒用的是，事情並沒有鬧大，也沒有人真正受到懲罰。

而沒有懲罰的調查，其實對於受害者來說是完全無意義的。

王老師也不想這樣，但他作為一個老師，卻無法違背校長的指令。

在得知校園裡存在性侵案時，校長想的並不是如何保護受害者，而是不要鬧大，不要通知家長，學校象徵性地處理一下就好了。

在這種態度之下，事情就變成了開設性課程，安裝攝像頭，批評老師。

參與加害的學校口頭教育，就連罪魁禍首，也不過是停課幾天而已。

而這些就像是校車上的老師對性侵案視而不見一樣，變相地鼓勵了加害者，讓加害者更加肆無忌憚。

於是，小光在回到學校後，狠狠地報復了張誠，張誠為了姚貝貝不再被欺負，被迫加入了加害者團體，迫害了低年級的學生。

但與此同時，他也發現了小光的不對勁。

按理說，小光應該是食物鏈最高點的，但是張誠卻無疑發現了他手腕上的繃帶——原來他一直有割腕自殺的傾向。

他這麼一個向來都是欺負人的角色，為什麼會想要自殺呢？

姚貝貝也說小光確實有問題，他一般是不參與侵害姚貝貝的，但是唯一的一次，他居然哭了。

就連那些被迫加害姚貝貝的男生都沒有哭，為什麼一個始作俑者會哭呢？總不至於是心疼姚貝貝吧？

事情追查下去，卻更顯悲涼，原來加害者也曾經是受害者。

小光在小學的時候，就受到一個老師的性侵，時間長達幾年，他沒辦法反抗，沒辦法申訴，或許那個老師還曾經告訴他，他們“只是玩”而已。

這些事情在他心底形成了傷疤，讓他在長大以後去欺凌別人，反覆重複著當年他遭遇的事（別說不理解這種，這種基本上是心理出現問題了，事實上很大一部分長期性侵受害者，長大以後都容易變成加害者，去加害和他們當年同樣弱小的人）。

真相大白後，他在天台上和王老師對話，他問出這麼多年的疑問：

“像我這樣的人，值得活在世上嗎？”

有人覺得“像我這樣的人”說的是壞人，影妹則覺得他說的是“像我這樣沒用的聾啞人”或者“像我這樣被迫害都沒辦法說出來的人”。

這部電影並不是在批判誰，不是將大家的怒火引向某個具體的人，而是讓大家反思。

雖然這像傳染病一樣不斷傳染的性侵案，每一起都有明確的加害者，但是最終的責任究竟是誰的呢？

姚貝貝即便受到侵害，卻還是想盡辦法要留在學校裡，因為只有在這裡，她才能活得像個人，即便有不愉快的時候，但是除此之外，其他時間還是很開心的。

她不願意被救，不願意離開這裡，懼怕去外面的世界，因為外面的世界更可怕。

如果離開了學校，她就變成沒用的人了，只會是其他人的拖累。

他們什麼都做不了，上不了學，以後也幹不了活兒，只能讓日漸年邁的家人養活，自己受欺負讓家人知道，還會讓他們傷心。

電影中對於聾啞孩子遭遇的歧視和不便並沒有重點描寫，但是總一些細節上已經可見一斑。

張誠在轉校之前，因為聽不到老師講課，無法跟上課程進度而被同學排擠，被霸凌，被說腦子笨，因此也十分敏感自卑。

姚貝貝去電影院，別人對她說這是我的座位，她卻只能笑，因為什麼都聽不到。

張誠追打一個偷他錢包的老人，卻被人認為是尋釁滋事欺負老人，整個一個警局都沒有懂手語的人，大家也懶得理一個啞巴的辯解。

反正八百年才遇到一個聾啞人，誰會特意請個手語翻譯呢？

無論是學校還是社會，都沒有他們的位置，他們就像是多餘的人，不配有娛樂，不配有學習，不配有生活。

沒有人聽他們笨拙地傾訴，沒有人聽他們的委屈和想法。

就連聾啞學校的老師和校長，也不過是當這是一門生意，並不怎麼關心學校學生的狀況。

反正他們不會說，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家長們或許能察覺到孩子的變化，但一個這樣的孩子養起來已經很費力了，他們也就懶得再去溝通了（很多健康的孩子都沒辦法和家長建立有效溝通，更別說這種殘疾孩子了）。

世界對他們是無聲的，社會對他們是無情的，相比之下，這個滿是迫害的聾啞學校，反而還能有一大半的時間能感受到平等和自由生活的權利。

所以即便處境艱難，他們也不想離開這裡。

這裡雖然險惡，但對他們已經是難得的桃花源了。

殘酷嗎？

還有更殘酷的。

當一切落下帷幕，惡魔們都受到懲罰，校園終於迴歸天真和寧靜時，卻還有著無數雙冷冽偷窺的眼睛注視著這裡。

一個小光已經解決了，但這裡還有無數個和小光遭遇過同樣事情的受害者，他們已經成長為需要宣洩發洩的加害者，或許某一天，另一個小光會橫空出世，繼續讓這裡變成地獄。

可是，這裡原本應該是最純粹的桃花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