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週四下午的一點四十五分,克萊爾·鮑徹(Claire Boucher)剛剛起床,二十六週的孕肚把漫威T恤撐出了弧形。她昨晚沒睡好,因為清晰地感覺到肚子裡的那個頭朝上腳朝下的胎兒“在她的內臟裡一頓亂踩”。
譯:忙姐
編:亞北北
Grimes
從Grimes到c
從2010年開始,鮑徹已經用“Grimes(本意汙垢)”這個藝名創作、表演、製作加工了本世紀在最令人興奮、最難歸類、最未來主義的獨立流行音樂。這個藝名是她20歲時匆匆忙忙選的,直到現在31歲了還是在用。
這些天沒有演出的日子,她給自己重新取名為“c”,反正她的朋友們都這麼叫她因為她一直不喜歡“克萊爾”這個名字,也因為“c”是光速的符號,也因為這個名字讓她聽起來是個科幻作品裡的超級英雄,也因為……為什麼不這樣叫呢。總體上來說,她對標籤還是挺在意的。她說:“我很討厭別人叫我‘歌手’,聽起來太掉價了。”
Grimes
懷孕了也是夜貓子
她一直是一隻夜貓子,在晚餐時間之前什麼都幹不了,而且她更喜歡早上9點睡,下午5點起床。她說:“我剛懷孕的時候,嘗試過在正常的作息,但是我感覺非常不好。”因此,即使她為了自己懷孕的狀態做出了許多的讓步,包括鍛鍊和攝入醫生建議孕婦食用的那種人工新增營養物質的麥片,但她還是保持著自己的作息,默默希望自己當媽之後也不用在這方面做出改變。
她說:“我覺得我的小孩將來也會是個夜貓子。Ta現在就是!因為白天從來不胎動,只有晚上才會。”
她嘆了口氣——或者說她無言地抱怨了一聲,因為她未來的小孩可能會不可避免地讓她一大早爬起來。她強打著精神說:“等著看吧,我的生活和職業生涯可能都要毀了。”她說著大笑起來。
Grimes
C的新孕婦形象
她在一間酒店標配的廚房裡接受了採訪——這是她交往兩年來的男朋友在洛杉磯擁有的物業之一。她承認,特斯拉公司的創始人伊隆·馬斯克(Elon Musk)是孩子他爹。
小兩口住在另一個地方,從這個房間是看不到的——真的是有錢人的煩惱。她的文身從漫威T恤裡面那件印花高領衣服的袖口裡露出來。
她的脖子上戴著兩條銀色的項鍊,一條上串著一個小小的插頭,另一條上串著一個人造菸嘴。她說:“我不抽菸,但是我覺得一個孕婦戴著菸嘴形的項鍊挺有挑釁意味的。”
她還穿著運動褲,她說是因為她覺得沒必要去買孕婦裝,浪費錢。她腳上穿著一雙看起來是用軟牛仔布做的靴子。她喜歡想這雙靴子讓她看起來像是星球大戰裡的塔圖因行星的居民。
Grimes
她一直想把自己的工作室——其實就是一臺iMac和幾樣裝置,從衣帽間搬走。因為孕早期她很不舒服、總是噁心,所以她就把這些裝置搬到離床更近的地方。
權遊迷Grimes
她走上了幾級拋了光的深色木製樓梯,泡了一杯茶,她已經把酒店的臥室裝扮得像家一樣了:床上鋪著《權利的遊戲》周邊的毯子(她雖然還是在為最後一季《權利的遊戲》說話,但她也覺得結局挺不公平的),牆邊像軍火庫一樣倚著各種各樣的樂器,包括一把科恩樂隊(Korn)標誌性的七絃吉他(她對新金屬情有獨鍾)、一架電子魔音琴(她在新專輯《人類世小姐》裡的那首《阿伊朵(Idoru)》中可以很明顯地聽到)。
Grimes
還有一臺正方形的金屬裝置,她說這是谷歌研發的一款人工智慧合成器。她的電腦放在一張廉價的摺疊桌上,電腦兩邊是一對高階的音響,是和她的朋友——Lady Gaga的製作人血泡泡(BloodPop)換來的。
這些樂器的對面是一組窗戶,窗外風景如畫——價值連城的畫:搖曳的樹木、整個高爾夫球場和稍遠處洛杉磯城。她眯著眼睛看著窗外的陽光和奢華,聳了聳肩說到:“這兒挺不錯的,我猜是這樣。”
倍速生存的網際網路生物
C是世界上最高程度活在線上的人之一,是個閃閃發光的網際網路生物。和大多數人類相比,她說話更快、停頓更少,好像2倍速播放的播客音訊——甚至連她高亢又熱情洋溢的笑聲也是倍速的。
因此想象和以前會嗑嗨了的她交流時的語速,讓人不寒而慄。(她確實有能注意到的天生大舌頭,但是她把這個缺點變成了某種超能力——麥克風會輕易地捕捉到她的聲音,而且不會有嘶嘶聲。)
Grimes
她很喜歡去琢磨人工智慧代替人類進行藝術創作的可能性(更不用說在其他的領域代替人類了),她不僅被合成器深深吸引,而且也被超現實的染髮深深吸引。她現在的頭髮,髮根是黑色,然後逐漸變成金色,髮尾又變成粉色,顏色混在一起,紮成了一個橙色的馬尾辮。她甚至很愛優步司機在車裡用的那種聞起來滿滿化學成分的空氣清新劑的味道。
於此相符,新專輯裡最接地氣的一首木琴掃弦伴奏的歌《永久刪除(Delete Forever)》聽起來也不像民謠。這首歌和2015年的那首《加利福尼亞(California)》一樣有種怪異的鄉村風。她說:“實際上,很好笑的是那首歌的吉他部分是我從樣品包裡截出來的。”她玩笑開得一臉嚴肅,好像真的一樣。
Grimes
Grimes的巨大資源庫
她自己有時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寫歌的人工智慧。從日本動漫到寶萊塢到再到超級英雄漫畫,她的記憶體裡有各種各樣的文化供她引用。
和她的談話能被迷人地重新定向,她會各種問:“你讀了這本書嗎?”“你知道萊瑟爾夫人嗎?”……“你看了《文化》系列嗎?”……“你看到《星際迷航:發現號》克林貢強j的部分了嗎?”……“你得去看馬克斯·泰格馬克的《生命3.0》的開頭。”
同時她也在各種求安利,我們聊完導演鄧肯·瓊斯(Duncan Jones)後她把《月球》和《原始碼》列入她的電影電視節目單裡。
音樂混亂又炫目
她的音樂在飄逸、侵略性和炫彩的超流行之間切換,這在其他時代都是不可能共存的。Tool樂隊做不到,碎南瓜樂隊(Smashing Pumpkins)樂隊做不到,九寸釘樂隊(Nine Inch Nails)樂隊做不到,英國的電子風格導演Burial做不到,蘇格蘭樂隊極地雙子星(Cocteau Twins)做不到,瑪麗亞·凱莉(Mariah Carey)也做不到。
(她的弟弟麥克·鮑徹還透露說姐姐喜歡瑪麗亞·凱莉和瑪麗蓮·曼森)。去年,她聽得最多的藝人是Doja Cat和唱情歌的合成器天才萬吉利斯(Vangelis)。
她的眾多文身之一是“美麗的(Beautiful)”這個詞,這個文身是在向琳達·佩裡(Linda Perry)寫的那首克里斯蒂娜·阿奎萊拉(Christina Aguilera)的歌致敬,她也非常熟悉黴黴(Taylor Swift)的歌單。
Grimes
C非常喜歡碎南瓜樂隊那張被低估了的合成器流行樂的嘗試《愛慕(Adore)》,而且還曾經私底下把自己想象成半個搖滾藝術家。她真心地喜歡碎南瓜樂隊的主唱比利·柯根(Billy Corgan)的,她說:“比利沒辦法把自己打理好,我也這樣。”
流派?什麼流派?
網際網路從她7歲的時候就是她的好朋友了,她也心懷愧疚地承認當時她曾網路霸凌一位老師。21世紀初的Grimes是最後一批受益於部落格文化的藝術家之一,她依然記得寫她早期音樂的文章被登在《大猩猩與熊》和《閃亮可樂機》兩個部落格上。
後來,她開始在Tumblr(湯博樂)上來和媒體文章剛,強烈反對文章中或者她的維基百科頁面中她再也無法理解的個別句子。她大笑著說:“我太沖動了。”
儘管她對AI充滿著迷戀,但是流媒體用來給使用者推薦音樂的演算法卻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她的音樂,那些做歌單的血肉之軀也不知道她到底算做哪個流派。她說:“我的大部分歌都沒辦法放在既定的歌單裡,讓人頭疼,這既不是流行,也不算搖滾,不是可識別的流派。”
Grimes
她對戲劇性的長前奏的喜愛也是個問題:“如果有人聽歌的時候聽了40秒還沒有人聲的時候,他們就會切歌了。”她可以想像她的下一個專案可以同時發行兩張專輯,一張好放進播放列表裡面通俗易懂的歌,就像《人類世小姐》裡的那首《暴力(Violence)》一樣,罕見地由一個沒製作過“Grimes”專輯的製作人製作,另一張專輯由她給其他的歌手製作。
數碼深淵盡頭的目光
她確認是伊隆·馬斯克先發訊息給她的,因為她是他見過的唯一一個除他之外在推特上發過關於“羅科的怪蛇”理論的人(“羅科的怪蛇”是一個要挾報復人類的人工智慧的想象實驗)。
當時她完全沒有get到和伊隆·馬斯克談戀愛會變成自己的一個標籤,變得更為大眾所知,尤其是讓那些不聽她音樂的人也瞭解到她。雖然她的歌有自己精妙之處和歌迷非主流的熱度,但是她的歌從沒有上過主流電臺。
c最近才剛剛釋懷自己覺得音樂界存在性別歧視的猜想,自己沒辦法作為一個女性去當自己專輯唯一的專輯製作人、音樂人和工程師,開始對自己在業界的位置感到欣慰。
Grimes
她說:“關於這個沒人相信我。可是我完全不知道和伊隆談戀愛會有這樣的後果。雖然我一點也不因為這個生氣啊,我就沒以為這是個事兒。我跟男朋友談個戀愛,感覺比我一生的其他成果都要高一樣。”
如果你凝視數碼深淵足夠久的話,這個深淵也會看向你,最終它可能會不喜歡他看見的東西。至少,在她和馬斯克戀情公開的時候,線上世界的少數聲音發表了極力反對的意見。一個具有標誌性的推特就是“馬上和伊隆·馬斯克分手。”
c的堅持與掙扎
c說:“我曾經被狠狠地踹過。實際上現在我仍然有點被踹的感覺。但是我和男朋友明顯不是一卦的,我認為這才是大多數網民憤怒的點。”她和這位曾經給共和黨人(還有民主黨人)政治捐贈的高科技億萬富翁的關係,不可避免地會被叫做虛偽。
Grimes
正如她所解釋的那樣,她真心相信馬斯克的影響是永久性的,她也支援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成為美國總統。她說:“這個時代是非常不穩定的。人們被通俗易懂的非黑即白支配,社會現在在為了改變發起了激烈的抗爭。當你在戰爭中的時候,你要麼在正義的一方,要麼在邪惡的一方,並不歡迎別的什麼細微差別。世界變成現在這樣,也可以理解的。”
她經歷了她所說的“自尊心死亡”,面對批評也不再難過。她說:“我的演出被取消過四五回,那段日子挺難的,但是我卻能把它變得很有趣。我當時還在為‘達到標準’這樣的想法焦慮,讓別人失望給了我某種自由。我覺得我可以搞一些更有侵略性的藝術。”她大笑了起來,似乎比往常的倍速笑聲還要快一些。
涅槃而生的新專輯
很多公憤依然消散了,尤其是在《人類世小姐》獲得廣泛好評之後。她的幽默感在她低迷的時候幫了大忙,然而她的歌迷這段時間卻沒有體會到這種幽默感。她說:“人們絕對認為我是個嚴肅的人,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Grimes
但是專輯裡的歌名倒是給了不少暗示:這張專輯是圍繞神靈的主題而設計的,這些神靈人性化了我們當前的從氣候變化到毒品問題的社會弊病。我問她這張專輯是不是在向傑克·柯比(Jack Kirby)的《新神(New Gods)》致敬,包括將“ 《Darkseid》”作為那首“不然聽起來就太淒涼”的歌的歌名的時候,她可愛地點了頭。
(c在開始進入音樂圈之前是個視覺藝術家,她說:“我的藝術風格真的是受了傑克·科比的很大啟發,我特別喜愛他作品裡的粗斜線和黑線以及那些怪異的柯比式的點陣畫風。”)
眼科手術的傳言
去年七月,她在Instagram帳戶上發了一條相當荒唐的健康調查問卷。在與阿迪達斯簽署了一份真實的贊助協議後,她在阿迪達斯給她的“鍛鍊方案”的調查問卷裡填了假資訊,據稱其中包括在一間兼作紅外線桑拿房的工作室裡呆2-4小時。
Grimes
她的弟弟兼視覺藝術創作夥伴麥克代筆寫了這份宣告。她大笑著說:“還有人說我自己發明了這個手術!我當時就說:‘天啊,每個人現在都神經兮兮的,誰知道孰真孰假呢!’”她尤其喜歡這個手術的把戲,“因為這太他媽瘋狂了,也很符合別人對我的負面印象。”
最後,她說:“我不太擅長保持貫穿始終的個人品牌。或者,可能我的個人品牌就是混亂吧。”
未完待續
Reference:https://www.rollingstone.com/music/music-features/grimes-rolling-stone-digital-cover-9608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