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說過的一段話，我格外喜歡：“生命好在無意義，才容得下各自賦予意義。假如生命是有意義的，這個意義卻不合我的志趣，那才尷尬狼狽。”在我看來，這就是豆瓣高分電影《心靈奇旅》所要向我們表達的人生哲學。

落拓半生的黑人音樂教師喬伊，夢想成為一個爵士樂鋼琴演奏家。但當他經歷了一番死而復生的心靈奇旅，終於正式被一個著名的爵士樂隊錄用之後，成功實現了夢想的他卻悵然若失地說：“似乎，一切並沒有什麼改變。”因為，這隻最偉大的爵士樂隊所做的事情，也只不過是每天晚上都重複前一天晚上的演奏而已。

為了開解他，樂隊老闆薩克斯手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故事：“一隻年輕的魚向另一隻年長的魚請教，怎麼樣才能去大海里游泳。年長的魚告訴他，我們現在就是在大海里游泳呢。年輕的魚驚訝地說，可這只是水啊。”

和喬伊一樣，我們每個人從小到大都在尋找生命的意義，都在嘗試實現自己的夢想，都在努力去取得成功。如果我們沒有實現自己的夢想倒也罷了，因為，沒實現的夢想在我們的腦海中必然還是美好的。可萬一夢想真的實現了，我們會不會也像喬伊那樣驚訝地發現：“似乎，一切並沒有什麼改變。”

當你終於追到了魂引夢牽的女神，卻發現她其實也只不過是一個平凡的女孩；當你終於贏得了升職加薪的機會，卻發現自己仍然只不過是一個早九晚五的社畜；當你終於來到大海里游泳，卻發現身邊的也只不過是同樣的水而已。

《心靈奇旅》委婉地指出了一個尖刻的事實，生命也許根本就是沒有意義的！無論你是否實現了夢想，無論你是否取得了成功，無論你在別人眼中重要與否，在生命層面而言，都沒有什麼本質的區別。

如果一定要說生命有什麼意義，那也只能說生命本身就是意義的所在。對於魚來說，是否在大海里並不重要，能自由自在的游泳才重要；對於鳥來說，是否在雲朵之上並不重要，能自由自在的飛翔才重要；對於人來說，是否活得有意義也並不重要，能自由自在的活才重要。

對此，《心靈奇旅》做了一個有趣的設定，新生的靈魂並不是要發現生命的意義，而是要找到生命的火花，才能獲得到地球投胎做人的資格。由於無數所謂的心靈導師都將“生命的意義”與“生命的火花”混為一談，天生一張厭世臉的22號靈魂始終拒絕接受生命，因為它再清楚不過了：“生命是沒有意義的！”無論是為了亞伯拉罕林肯所說的因誠實而偉大，還是為了特蕾莎修女所說的因仁慈而高貴，把自己不滅不死的靈體塞進一個會痛會哭的臭皮囊，它才沒那麼傻呢。既然自己不會死，為什麼還要去活呢？

然而，當22號靈魂誤打誤撞進入了喬伊的軀體，成為了一個有血有肉的地球人之後，這個曾經將無數死去的名人氣得想再死一遍的“槓精”哲學家，開始自己打自己的臉了。它可以把爵士樂當成太過吵雜的噪音，卻抵擋不住紐約街頭熱騰騰披薩的香氣；它可以把喬伊的母子親情看成是惱人的羈絆，卻忍不住好奇地觸控天空中落下的清涼雨滴；它不斷抱怨著人類的肉體完全是靈魂的負擔，但卻被秋日裡落入掌心的一枚樹葉吸引，點燃了生命的火花，從而獲得了投胎為人的資格。

可惜的是，22號的經驗不是能夠照本宣科的複製的，因為每個人生命的火花都是不同的，即可能是秋葉之靜美，也可能是夏花之絢爛。儘管影片中並沒有給出明確的解釋，我們不妨大膽地設想，所謂生命的火花，就是能讓你進入忘我之境的東西。當我們全神貫注地對待某個事物時，我們會發現自己的心靈彷彿來到了另一個世界，完全忘記了自己肉體的存在，就像游泳的魚兒忘記了水的存在，就像飛翔的鳥兒忘記了風的存在。

這，就是生命的火花，就是我們生命中最有價值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