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導演張大磊的處女作《八月》,一經上映就成功問鼎金馬獎最佳影片獎。在商業片橫行的時代,這部電影能獲得如此高的關注和榮譽,顯然是對導演藝術追求的認可。
電影既沒有複雜的敘事、複雜的人物關係,更沒有當紅的一線明星,但第53屆金馬獎組委會給出的評語卻是:電影風格“悠然如小津安二郎,時現侯孝賢《童年往事》神采”。
確實,《八月》就像一篇平淡卻不失內涵的散文,正如導演所說的:“好多朋友想知道我這部電影到底是想說什麼、想表達什麼。說實話,我說不清。影片只是用黑白的影像靜靜講述著20世紀90年代北方小城的故事。不管是帶有理想主義的父親,還是現實主義的母親,都是那個時代的經歷者,是故事的主人公。”
有人說看黑白影像的《八月》,就是看“像20世紀90年代一樣看電影”,那種帶著顆粒感的回憶中,有我們熟悉的場景,似曾相識的人。
而影片中那個燥熱的夏天,那個普通的家庭,那份質樸的情感,就如同上個世紀90年代一樣,帶給觀眾有點久遠,卻依舊清晰的溫暖回憶。
隨著畫外音“換黃豆 、綠豆 、小米子 、雪花粉 、棒子麵 ”的吆喝聲響起,影片的故事正式開始了。
1994年,內蒙古的一座小城,張小雷剛參加完中考,在等待著升學的這個暑假,他迎來了自己的“八月”。
剛剛考完試,他每天的日子都過得非常悠閒,不是在小區各個角落遊蕩,就是在和不同的人打著交道。而他最大的愛好,就是每天把雙截棍掛在脖子上,希望有一天能像偶像李小龍那樣。
與擁有悠閒生活的他形成強烈反差的,自然就是他的父母。
小雷的媽媽是位教師,為了讓小雷能到重點中學去讀書,她整個暑假都在到處奔波,平時還要照顧一家老少,以及和小雷舅舅輪流照顧癱瘓在床的太姥姥。
小雷的爸爸原來是國有電影製片廠的剪輯師,身為藝術工作者,小雷爸爸身上時常流露出理想主義的氣息。
他會獨自在工作間飛舞著膠捲,在朋友聚餐時流露真情,對重點高中抱著平常心態,也會在看電影時留下眼淚。
然而,理想終究敵不過現實。
那年恰逢國有單位實行轉型改革,面臨單位劇變,他的鐵飯碗被打破。於是自詡不願“低下高貴的頭顱”的他,也不得不向現實妥協、另謀出路。
影片中有個鏡頭,就是小雷在半夜醒來後,趴在門縫看見父親在兀自揮拳,沒有目標,也沒有揮拳物件。這讓小雷很驚詫,但也從中感受到了父親無形的吶喊。
在巨大的變革前,小雷爸爸起初佯裝平靜、得過且過,尊嚴是他用來抵抗時代浪漫的最後一面精 神旗幟。
然而,在無人的夜晚,他也需要揮舞著拳頭,向虛空發出宣戰來發洩心中的苦悶,用雙拳擊打內心無處安放的理想主義。
從“人,不能低下高貴的頭顱”,到為了小雷升入重點高中宴請學校負責人;從電影剪輯師“淪落”為場工,小雷的爸爸最終還是臣服於殘酷的現實。
從邁出了家門開始融入市場經濟的洪流開始,他的夢徹底醒了。
相較於小雷爸爸,身為教師的小雷媽媽就現實多了。
她為了讓小雷能順利升入重點高中,不惜降低身份,又是託關係,又是送禮。她看不慣丈夫的高 傲,總是勸說甚至不惜與丈夫爭吵,希望丈夫可以“痛改前非”、順應現實。
而這他們一家三口之外,孃家人也需要她操勞,比如姥姥的病痛、哥哥的失業等。
在家庭瑣事的壓力下,養花是小雷媽媽的一種情感寄託。但這分明就像影片中那朵曇花一樣,精神上的放鬆只是暫時的,現實中還有更多的問題等著她去解決。
實際上,作為家庭的一員,小雷在現實中更大地受到了爸爸的影響。
小雷爸爸對小雷有著超越媽媽千百倍的寬容。有人說,寬容是出於理解。
父親漫不經心和兒子的無所事事,由於兩人都持相似的生活態度,所以父子倆就像兩個如影隨形的好朋友。
小雷爸爸一邊為小雷抵擋來自媽媽的責備,一邊又拆掉拖把幫小雷製作雙截棍,在小雷心中,爸爸的形象是異常高大的,就像他的偶像李小龍那般。
對他而言,爸爸不僅僅是長輩,更是他的“哥們”。
後來,小雷爸爸因為現實所迫,遠走他鄉踏上新的征程,家裡只剩下了母子倆。
這個時候,小雷才著實感覺屬於自己的八月過去了。
立秋那晚,家裡的曇花在院子裡悄然綻放。曇花的開放美麗卻短暫,小雷與曇花合影,一方面意味著青蔥歲月的美好,但另一方面也暗示著少年的美好稍縱即逝。
這部電影看起來更像是觀看一部記錄片,真實地記錄著影片裡的主人公小雷的成長過程。一切看以來是那麼的真實,但又是那麼的虛無縹緲,其實這恰是導演營造“夢”的一種方式。
影片結尾,一改黑白影像而採用了彩色畫面,彷彿此前的故事都已很遙遠了,隱喻著一個時代的逝去。彩色把觀眾拉進了現實,彷彿生活才剛剛開始,一如片中唱的,“滔滔歲月,無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