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產片不管是商業片、文藝片或是小眾電影,基本上是不出內地華語、香港和臺灣這幾個範圍的。
可是純藏語片的電影《氣球》卻是個例外,從導演到演員,全部都有藏族文化背景,影片裡面的臺詞也是以藏語為主。
也許是以前沒怎麼看過純藏語電影,頭一次看可能真的有些少見多怪(捂臉)。
電影《氣球》先於2019年在威尼斯電影節上映,隨後於2020年11月份上映,算算時間,在國內上映的時間距離現在也只有3個月而已。
安靜的看完之後,只想說,它絕對是一部新晉好片。
執導電影《氣球》的導演萬瑪才旦,身兼作家、編劇和導演多個身份,和尋常大眾的生活有些距離的藏民生活,在他的鏡頭下拉近了與大眾的距離。
電影《氣球》的編劇也是萬瑪才旦,據說這部電影是根據他早幾年的劇本和小說拍成的。
這位多能手的藏族導演無疑是電影界的一匹黑馬,僅僅是電影《氣球》這一部作品,已經在多個國際電影節上獲得有多項提名。
最開始知道這部電影,是因為剛剛看了一個很喜歡的UP主把它列為了《2020年度十大國產佳片盤點》的影片,好奇心上來之後,直接一睹為快。
氣球是電影《氣球》全片的主線索,對於不同的人它所表現出來的象徵意義都是不同的。
對於小孩子們來說氣球就是可以帶來快樂的童年玩具;
對於夫妻來說是能否帶來生命的重要物品(因為影片中的氣球和避孕套有關聯);
對於大眾來說它又代表著自由,因為氣球可以不受任何控制的自由的飛向天空,正如每個人都有屬於他自己的自由的思想和主張。
它在影片前後都有出現,形成很強烈的收尾呼應效果,能製造笑點,也能帶來矛盾。
誰也想不到一個小小的氣球,在導演萬瑪才旦的世界裡,竟然展現出多變的帶來的多重意義。
電影《氣球》融入了很特別的藏文化元素和藏傳佛教文化元素,一個很有說服力的表現就是藏民們很信奉的生命轉生之說。
影片中很明顯的代表生命的有三個地方,一是羊群中的種羊,二是大兒子江洋被家人認作是奶奶的轉世,三是藏民卓嘎的媽媽再次懷孕。
把這些連線起來之後,就會感覺到影片裡的生命元素非常重,看完之後認為它是一部探討生命大課題的電影,非常有深度,不管看幾遍看都能不停的讓人陷入深度思考的狀態。
在《氣球》中,完全沒有某些國產商業片的浮誇和造作,反倒是能很安靜的感受純粹、自然的藏民風情。
以牧羊生活為主的藏民達傑一家,有父親、妻子和三個兒子,還有妻子的妹妹阿尼,她在寺院出家為尼,偶爾也會回家。
他們一家的生活平靜、和睦、自然,把羊群和兒子養好對他們一家來說都是很重要的事情。這樣的生活風平浪靜。
要看明白這部電影,需要清楚瞭解一下影片的背景。影片裡的故事發生的背景還是在村裡提倡“少生孩子、優生優育“,大搞計劃生育的年代。
這些資訊從牆上的計劃生育標語和村民用的直板手機就可以看出。電影中並沒有特別的說明具體是哪一年,但是從已有的背景看,毋庸置疑是放在前些年更合適。
村民達傑在五年前已經用馬換了輛摩托車,他的大兒子在藏語學校裡成績優異,還能學到英語,這對父子代表著村民中“先進與進步”的那部分形象。
很明顯的,爺爺和媽媽代表的是村裡“傳統與守舊”的那部分人的思想。
出家為尼的小尼代表著影片中的藏傳佛教文化,能連線起生命的生與死的神性象徵。
佛教的六字真言“嗡、嘛、呢、叭、咪、吽”,時不時地出現在村民的口中,這也說明藏傳佛教文化對藏民很大的影響力。
多次被小孩子偷偷拿走當做氣球玩耍的避孕套,在兩個小兒子的眼裡只是個可以換口哨玩的大氣球而已。鬧劇和矛盾、爆點,都由避孕套而出。
達傑從好朋友那裡借來的種羊,在羊群裡直接展現的就是生命;
奶奶與大孫子的的背上因為有一模一樣的黑痣,因而有了奶奶是孫子江洋的“轉世”之說;
母親卓嘎的再次懷孕,以及因為正好和爺爺剛剛去世的時間點有重合,卓嘎肚裡的小生命被上師和家人認為是爺爺的“轉世”一說,都讓這個影片中頻頻出現的生命課題更加厚重。
影片大部分的拍攝方式和紀錄片的風格有點像,偶爾出現過幾次虛與實的迷離鏡頭,不僅拍得很美,而且意境很深,看到的各人應該都有各人的理解。
阿尼雖然是作為配角出場的人物,但是她在影片中是衝突感很強的人物。
阿尼為情所傷出家為尼。至於說她為什麼為情所傷的原因,影片中並沒有特別交代。
雖然已經是個出家人,但是阿尼與世俗間的情感並沒有完全隔絕,她內心的情傷並未痊癒。
這一衝突發生在她去學校裡接姐姐家的大兒子江洋一起回家,偶然的再次遇見以前的情人的時候,身為中學教師的前任情人,在阿尼心中所佔的位置依然很重,她內心對愛人的情感被放大著。
雖然在言語上阿尼沒有和情人有很多的溝通,但是從她很珍愛情人寫的書可以看到她平靜外表下流露出來的感情。
她甚至能做到在姐姐因為生氣而將書本扔進火爐時直接赤手從火爐中搶書,即便書已經燒出了幾個黑印,阿尼仍然想要帶上它。
這本以《氣球》為書名的書,記錄著阿尼和以前的情人德本加老師兩個人的故事,阿尼願意相信德本加所說的兩人之間真的是有誤會,也願意珍藏他的書。
選用《氣球》當做電影名真的是一語多關,它能連起達傑一家關於幸福童年和迎接新生命的意義,也能連起已經出家的阿尼過往的情感。
只這兩個字,就能在一部電影中相對全面地照顧到多個群體,豐富感和層次感全都有,就像是寫一篇命題作文一樣,全文緊緊圍繞中心,《氣球》這個電影真的做到了。
無論是縣醫院的大門外醒目寫著的“美好生活從計劃生育開始“的標語,還是大門內部的宣傳欄上寫的”人口素質要提高,優生優育很重要“的話語,它暗示著一個年代,同時也是女主人心理矛盾的激發點。
卓嘎從女醫生那裡拿回家的避孕套,又被兩個小兒子偷偷拿走當氣球玩耍了,多次被卓嘎說像種羊的丈夫達傑,因為這次不見了的避孕套,讓妻子卓嘎中獎了。
阿尼以前的情人德本加老師找到了學生江洋的家裡,想要見阿尼一面,卻被阿尼的姐姐卓嘎擋在門外數落了一通,並把那本燒焦的書本還給了他,阿尼之後再也找不到德本加送給自己的《氣球》這本書。
兩個小孩子拿去換哨的“氣球“,還引發了兩個大人之間的大打一場的矛盾。
“氣球“所營造出來的矛盾,在它聯絡得很緊密的人物線上,都很清晰地在爆發。
面對計劃生育政策和家庭不算富裕的雙重壓力,讓卓嘎有了不想留下孩子的想法。
把借來的種羊還給好朋友的達傑,突然聽到孩子爺爺突然去世的訊息,達傑在處理好孩子爺爺的後事之後,特意找上師詢問孩子爺爺的去向。
因為上師說會再次重新回到家裡,所以當此時的妻子卓嘎告訴丈夫達傑自己懷孕的訊息,並表示想把孩子打掉時,達傑是極度不同意的,他甚至出手打了妻子一巴掌。
因為他已深信,妻子肚裡的小生命,就是自己父親的轉世。
鏡頭傳達的這些資訊,並不只是有藏族文化的特性,它有很強的神學性,這種神學性又融入了藏傳佛教文化中,有值得深入去探索的意義。
佛教文化是禁止殺生的,墮胎也包括在其中,所以已經進入佛門的阿尼是反對姐姐卓嘎放棄肚裡的小生命的,儘管鎮上的女醫生建議卓嘎打掉。
女醫生的建議有她所支援的理由:她贊成的是優生優育政策,以及“女人生來世上不是為了來生孩子的”自主思想。
女醫生周措無疑是新時代女性獨立、自主的形象,和以卓嘎為代表的傳統守舊派,形成新與舊不斷拉扯下產生的張力。
卓嘎的矛盾和不安是顯而易見的。
經過一番掙扎,卓嘎做了決定去醫院拿掉孩子,被急匆匆趕來的丈夫和大兒子及時制止。
就在爺爺走後的49天,阿尼帶姐姐卓嘎去了自己所在的寺院,女主人卓嘎最終是否留下了新生命,鏡頭裡沒有給到直接說明,它留給大眾的是一個開放式的想象。
達傑最終還是把那隻不產羊羔的母羊賣了,給大兒子交了學費,他也終於在縣城裡給兩個小兒子買回了兩個紅色氣球,這是在影片一開始就在爺爺的見證下答應給兩個小娃娃的氣球。
首尾呼應得非常完整,一隻升空的氣球,也和開頭天上飛過的飛機形成呼應:因為所有人的視線都在往天上看。
看到升空的氣球,更覺得是個體生命自由的象徵。
阿尼這個人物很大意義上代表著佛教的思想,能很自然的連線起生與死這個很大的生命課題。
阿尼的內心有豐富的情感,也有向佛的智慧和通達,這個人物的內心豐富度是全片中最高的。她自己身上有受感情困擾產生的矛盾,可是也有化解矛盾的能力,比如帶姐姐去寺院。
影片裡的各種衝突,正是為了實現人與人之間平和而存在的。
以寫作小說起步的導演萬瑪,在他執導的《氣球》裡,隨時都可以感受到很濃郁的文學氣息,他的鏡頭語言和文學作品的表現方式對應面非常強。
比如自始至終都是在緊扣主題,包括出現的很多暗喻和隱喻等等,從來沒有讓人不知所云的鏡頭畫面。
影片的每個部分的拍攝都很嚴謹,因為隨時都能讓人很好地找到前後之間的聯絡。
看這部電影,就很像是在看一本很有看頭的小說,它就像是一部很有深度的文學作品。
平緩的鏡頭,富含深度的語言,湛藍的畫面,樸實的風情,《氣球》的鏡頭語言很美,讓人思考的意境很深,這部電影真心值得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