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一部《大佛普拉斯》讓導演黃信堯走入大眾視野。
電影大火,黃導的生活卻沒什麼改變,還是常常騎著摩托車到處閒晃。
如今他帶著新片回來了,《同學麥娜絲》。
上一部普拉斯(plus)是加法,這一部麥娜絲(minus)是減法。
畫幅由1比1.85變為1比2.35,畫面由黑白變成了彩色。
依舊是親自旁白,而這一次,除了“聲音更加迷人”外,導演還親自下場與片中角色對話,甚至衝進畫面大打出手。
打破“第四面牆”,將詼諧創新的敘事風格發揮到了極致。
故事主角由社會底層人物變成了年過四十的四位老同學:吳銘添、電風、罐頭和閉結。
四個普通人,四種不同人生。
吳銘添(無明天)。
是一名導演,電影夢做了很多年,夢裡都在片場指點江山,奈何手裡接的活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廣告。
這天,本打算參與立委競選的高委員,因《大佛普拉斯》中的大佛事件而失去參選資格,為了繼續掌握大權、對背後金主有交代,便想找一個形象好、沒有派系色彩的素人代自己參選,成為自己的傀儡。
剛好在為市政拍攝宣傳片、“具有文化藝術背景”的添仔,就陰差陽錯地成為了這名傀儡候選人。
雖然拍電影沒什麼天賦,但官場的那一套倒是學得挺快。
剛被推為候選人時,高委員把吳銘添叫到廁所,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身份,他表現得也相當識趣。
廁所在這裡,是一個彰顯權利與地位的“福地”。
沒過多久,工作上手了,地位也穩了,吳銘添暗搓搓把競選宣傳語由原定的“傾聽”改為了“明天(銘添)會更好”,夾帶私貨。
簡單一句宣傳語的改變,預示著權力的轉移,高委員坐不住了。
而這時,換吳銘添把高委員叫到廁所,威脅他:“現在是你需要我,不是我需要你。”兩人主動與被動的地位調轉。
隨著政治手腕的升級,吳銘添的生活也漸漸變質,或者說,屬於他人性不堪的一面開始顯露出來——
背叛多年來支援他電影夢的髮妻,與秘書偷情;
為了當選立委,朋友的婚禮甚至葬禮,也變成了他拉攏選票的“主戰場”。
回過頭來看吳銘添的電影夢,永遠把拍電影掛在嘴邊,卻連一些最基礎的拍攝常識都不瞭解;喊著把臺灣電影發揚光大的口號,卻一個字也沒寫出來。
與其說他愛電影,不如說是愛權力。
電風。
保險公司職員,工作能力強、效率高,卻總也得不到晉升和調薪機會。
為什麼?按上司的說法是:
“公司看的不是你的工作效率,而是你的加班時間。”
“有時候你的能力好到會讓同事尷尬,讓我們這些高層覺得這間公司沒你不行。”
這兩句話總結一下就是:工作看的不是你的能力,而是你會不會來事兒,會不會拍馬屁。
電風缺的,是吳銘添的八面玲瓏。
買房,首付大部分錢是父母出的;停車,買的是兩輪重型摩托車專用車庫,停四輪汽車要靠手推;結婚,怕給不了女方幸福;就連婚禮,也被來拉選票的吳銘添攪和了。
做任何事都認真,做任何事都不如意,是電風的生活寫照。
閉結。
人如其名,說話結巴,做紙紮店生意,為逝者製作喪葬用品。
因為有陰陽眼,可以看到陰間世界,死去的客戶常常直接來找他,要求修改東西,閉結也總是不厭其煩地幫忙。
他說:這都是人家人生最後的要求了,幫一下忙也是應該的。
經營不吉利又不賺錢的紙紮屋、無法與人正常交流、常年照顧生病臥床的奶奶,閉結一直未婚。
永遠只會為別人著想,卻很少為自己想。
就連片末發現自己口吃好了的第一件事,也是去給競選立委的吳銘新增油吶喊。
透過開頭大家大概也能猜到閉結不幸的結局。憨直、體貼,卻換來上天對他的無情。
好在,在結局到來之前,閉結遇到了阿月。阿月理解他的工作,明白他的善良,也懂他因口吃而說不出口的那些話。
這場溫柔的相遇如夏日晚風,短暫地驅散了生活裡的暗淡。
罐頭。
欠了一屁股債,在洗浴中心吞食減肥藥自殺未遂。
被送去搶救時,還要趕來的朋友幫他結了兩份“特殊套餐”的帳。
之後在添仔的介紹下找了份戶政事務所的工作,負責查戶口,查著查著,查到了中學時期的女神家。
女神原名,麥娜絲。
現在改名為林慕璇,是罐頭中學時代傾慕的校花。
人到中年,偶遇初戀,彼時出塵不染的女神已是改名換姓、出賣肉體的風俗女。
雖然自己也經常出入風俗店,但面對彼時心心念唸的女神,罐頭還是露出少年的青澀,小心翼翼地打聽她的近況。
罐頭以工作為由,三次登門拜訪。
第三次推開林慕璇的家門後,女神說:
“我覺得你跟我認識的男人都不太一樣。”
當然不一樣。
“你讓我有種很熟悉的感覺,好像我們認識了很久一樣。”
女神枕邊的男人來去匆匆,這次終於注意到了自己,多年的暗戀被認證了。
“我喜歡你很久了。從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罐頭喊出了麥娜絲的名字。
林慕璇愣住了:“那是我很久以前的名字。”
從前的名字,勾起少時的萬千憧憬。
每個人在青春時代,都曾相信自己會走向閃閃發光的未來。
林慕璇淡淡地問:“你是來看我,還是來消費的?”
把罐頭領到床上,自己則去裡屋準備。罐頭坐在床上思忖良久。
鏡頭一閃,罐頭走了,什麼都沒做。
是默默走掉還是奪門而出不知道,只知道夜晚燈紅酒綠的街道上,年過四十的罐頭邊埋頭朝前走,邊痛哭流涕。
對大多數人來講,年少時心裡都會有一位神祇般的存在,隨著年齡的增長,漸漸消失在心底。
但有些人,卻將無法消逝的思念藏在心裡侍奉起來,偶爾想起,從腦海裡拿出來膜拜。
自己可以一事無成,但理想不能玷汙。
對罐頭來說:校花早就和他家的祖先擺在一起了,實在不應該將她從神桌上請下來,畢竟仙女下凡一切都會打回原形,失去了距離也失去了幻想的美妙。
到這裡,片名中的麥娜絲似乎也有了解釋。
麥娜絲,是minus(減法),是女神的名字,也是求而不得、日漸渺小的理想。
對於大多數小人物來說,可能生活就是一個夢想和初心不斷遞減的過程。
年輕時,我們時常說起未來,堅信自己與眾不同,以為總有一天會衣錦還鄉,開名車、住豪宅。以為生了一副翅膀,便一定會有海闊天高任自己翱翔。
但到了一定年紀才發現,有翅膀的未必是飛鳥,更可能是一隻普普通通的雞。
生活中時常聽到努力就會有回報,但努力不一定有回報才是生活的常態。
四個人的命運,像是四種不同人生,也像是每個人矛盾的四種狀態:
有追名逐利的貪婪,也有不為五斗米折腰的骨氣,有心繫家人朋友的善良憨直,也有對青春理想的一念執著。
我們在矛盾中,不斷摸索著前路。花很多時間,找尋人生的答案。
但說不定,答案的本身就是一片混沌。
但生活還得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