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人需要一些長期續存的、可供作品傳播的平臺。
2021年3月13日,崔健帶著自己的樂隊、作為助演嘉賓出現在了一檔新的音樂綜藝中,這個節目叫《為歌而贊》。
在《為歌而贊》的舞臺上,崔健首唱了自己的新歌《飛狗》。還是標誌性的紅色五角星帽子、鏗鏘有力的唱腔,加上帶著布魯斯味道的薩克斯和鼓點,讓我們想起來那首《快讓我在這雪地上撒點野》。一瞬間,彷彿被崔健拉回了那個搖滾樂的黃金時代,全國各地的年輕人為之沸騰,在演唱會中掏出打火機,燃起星星之火。
但這樣的懷舊感很快就被《飛狗》的意象打斷了,崔健唱道:“坐在電腦前/像一條狗/數字世界大草原/資訊餬口”。這是崔健作為一個藝術家對於當下的真實書寫,是置身於龐大的資訊流中會產生的渺小感,而在副歌中,崔健嘶吼出了自己的態度:“我和草原一起/逆天行走”。
有趣的是,在這個浙江衛視與抖音“臺網合作”的節目中,鏡頭常常切到舞臺之外的世界:在後臺,有一些陌生的面孔在跟著節奏點頭,也有我們熟悉的女團THE9、說唱歌手馬思唯;崔健的舞臺朝向了100位喜愛音樂的年輕人,他們來自於抖音,在美食、搞笑或音樂等領域都有成百上千萬粉絲,被稱為“百贊團”。在後臺等待的歌手們演唱的作品排名是否靠前,大部分取決於這些聽眾是否按下了那個“贊”。
崔健、女團、說唱、百贊團……如果是在網際網路浩瀚的資訊流中,這些詞彙會分佈在各自的位置,有交集也有距離。但在這樣一檔節目中,他們彙集在了一起。“百贊團”和“爆贊團”加起來的粉絲總數達到了5.5億,基本代表了大眾、主流,而像此前幾乎待在幕後寫歌、創作了《無名之輩》卻沒有受到太多關注的的唐漢霄,以及帶著自己的新歌《豆瓣醬》前來的馬思唯,則更貼近小眾、獨立。
馬思唯
“我們這個時代,其實已經沒有了之前完整的打歌鏈路,以前一首歌打歌鏈路是電臺、校園、頒獎典禮、金曲榜,但現在是資訊爆炸的時代,很多音樂出來以後反而被很多的資訊稀釋了,不太容易被大眾所發現。所以我們想做一個節目,我們把臺網這件事情放在一起,讓新歌宣發的鏈路變得更快速、更短”,在接受採訪時,來自抖音的《為歌而贊》的製片人張潔婷說。
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中國大陸的流行音樂大多來自於港臺。即使崔健火遍全國、魔巖三傑登上香港紅磡,似乎也只是一些難以複製的獨立事件,何勇那句“張楚死了,我瘋了,竇唯成仙了”,至今還令人嘆惋。
電視、網際網路等新媒介興起之後,原本完整的“唱片公司僱傭歌手製作專輯,向電臺、唱片店發售”的產業鏈也在逐漸瓦解。張韶涵在進入音樂行業時,唱片工業時代早已風光不再。千禧年左右,從加拿大回到臺灣的張韶涵四處拜訪唱片公司求職無果,好不容易簽約了福茂唱片,也久久沒有聲量,最終還是以演員身份一戰成名,之後才進軍歌壇。在《為歌而贊》中作為選手出現的張韶涵,在被“百贊團”一位網紅提起時,最初的印象也是電視劇《海豚灣戀人》。
很長一段時間,我們接觸的新世代歌手都是由從《超級女聲》、《快樂男聲》和《我型我秀》這樣電視綜藝輸送的,再到像《中國有嘻哈》、《樂隊的夏天》這樣的網綜,大眾接收資訊的渠道越來越豐富。可流行文化產品的增速更加迅猛,音樂行業在上升的同時,也暴露了依賴單一傳播手段的弊端:綜藝的出現、爆紅需要天時地利,像今年還有多檔老牌音樂綜藝停播。音樂人需要一些長期續存的、可供作品傳播的平臺。
某種程度上,《為歌而贊》試圖對這樣一個模式進行一種補充。觀眾在電視、電腦上觀看節目的同時,可以用手機在抖音發彈幕和投票,除了現場觀眾投票,抖音每週會讓線上使用者投出一首冠軍歌曲,直接進入最後一期節目,讓現場之外的觀眾有參與感並不是什麼新奇的玩法,但抖音使用者選出的歌會作為短影片BGM被推廣,不管怎樣對音樂人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在音樂內容層面,《為歌而贊》邀請的歌手年齡跨度也比較大。有張信哲這樣廣為人知的實力派歌手,也有大家並不太熟悉的新世代歌手唐漢霄。風格上也選擇了流行、搖滾、嘻哈等元素。第一期節目中,唐漢霄演唱《爛泥》時使用了吉他貝斯鼓這樣的搖滾樂配置,同時加入了絃樂團,使這首流行歌在後半部分驚豔了許多觀眾,成為黑馬,在節目中和抖音平臺都獲得了不小的聲量,許多觀眾都表示“後悔沒有早點聽到唐漢霄”。
唐漢霄
張韶涵選擇了在抖音二次走紅的老歌《心戀》作為參賽曲,對音樂進行了大幅度的改編,將舞臺排成了一出卓別林式的默劇。但這樣的創新卻在現場收到了差評。張韶涵只好說出“希望你們多花一些心思去了解每一位藝人在舞臺上所付出的努力”這樣的回答。
一首歌是否能作為短影片的BGM使用,也成為現場百贊團的重要評判標準之一。馬思唯在演唱了自己的新歌《豆瓣醬》之後有人表示,可能拍影片時不會用到這樣的歌。寶石Gem演唱的《最浪漫的事》,為觀眾提供了情侶一起打遊戲、追劇、看電影的日常,有影片創作者肯定這樣的歌為影片直接寫好了劇本,也有人說,歌詞畫面感太過於明顯,影片發揮的空間就變小了。
對於這樣的碰撞,《為歌而贊》的總導演肖馨表達節目組最開始試圖探尋的問題:”這個節目想讓大家共同參與這個實驗:好聽的歌曲最終能不能好用,好用的歌曲是否好聽?歌手為什麼做大眾聽不懂的東西?為什麼他們的歌會有隔離感,沒有機會被聽到?如果我們採取面對面的方式交流,大家能不能相互理解一點?”
目前看來,唐漢霄的例子能夠證明,觀眾對於新的流行音樂依然是有需求的,但馬思唯、張韶涵表演的作品在現場被質疑和不理解,也是可見的事實。
正是因為現場觀眾來自於不同的領域,接收的音樂教育程度不同,所以第一期節目中,滿分100分,最高分也只是接近及格,一部分觀眾的評價標準是“能否打動我”,但對於音樂創作者們來說,這樣的標準太過於飄渺,同樣也會促成壁壘的產生。大眾與小眾、主流與獨立、藝術與生活的矛盾,是傳播者們一直在試圖彌合的縫隙,也是音樂人們創作的素材、表達欲的濫觴。
《為歌而贊》也許讚的是作品本身,也可能是觀眾一念之間的選擇,或者那個“好用”的空間。但這檔節目是否能像節目開頭主持人華少說的那樣,“讓音樂迴歸市場”,以及音樂究竟是否真的需要回歸市場,依然是這個時代有待被繼續追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