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片花矇騙，我差點走寶《花漾女子》（Promising Young Woman）。這部電影的宣傳海報幾個月前就掛上各大院線網站，點進片花的連結，基本是個神經女性報復變態男人的廉價故事。我在潛意識裡給它判了死刑。

凱芮穆里根靠《花漾女子》獲提名本屆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獎，她在自信、性感、尖刻、柔美、冷酷之間切換自如

趕在新加坡公映之前，《花漾女子》入圍各大獎項的新聞開始升溫，並且成為入圍奧斯卡大熱門。我無法接受自己對於片花的判斷失誤，於是購票入場一探究竟。

首先，它的確是部女性電影。編劇Emerald Fennell（埃默拉爾德芬內爾）兼任導演，Carey Mulligan（凱芮穆里根）擔綱唯一主角凱西。講述凱西和她的父母、朋友、戀人、仇敵之間的愛恨情仇。

其次，它的確是個女性向男人“尋仇”的故事。導演展開故事的手法非常細膩，一步一步耐心引導女主走向“復仇”高潮。電影配樂精準地帶出人物情緒，營造時而明媚時而詭異，時而慵懶時而緊繃的氛圍。

還有，它的對白設計也帶有明顯的女性主義特徵。凱西男友不具攻擊性的語調和恰到好處的冷幽默都非常討喜，不僅焐熱了凱西冰冷的“傷心”，也在短時間內俘獲不少觀眾。

然而，它卻並非如片花宣傳的那樣，是部女性復仇驚悚片。

表面看來，凱西深陷密友遭性侵卻投訴無門的悲慘遭遇，不惜以自身為圈套引誘並懲戒酒吧裡“撈便宜”的齷齪男人。可是，驚悚片常有的血腥恐怖根本不見。凱西如何懲戒那些男人也語焉不詳，但肯定不是傷人奪命。那麼凱西在酒吧裡隨機進行的報復乃至復仇，不過是心理上的一時撫慰而已。其實更準確的，是對她自己的懲罰。

凱芮穆里根飾演的30歲凱西顯得有些憔悴，但正好符合情感深度受傷的人物設定。穆里根的表現無可挑剔，自信、性感、尖刻、柔美、冷酷，她能在各種個性中轉換自如而且毫無痕跡。芬內爾的故事和對白設計相當精彩，鏡頭運用與敘述手法也能

精準地調動觀眾情緒。無怪乎這兩位女性就獲得了三項奧斯卡提名。

悲劇沒有市場

編導一體最大的好處是對作品把握精準，演繹更加充分到位，就像創作型歌手一樣，但編導一體也有隱患，那就是缺乏能點明盲點的人。電影裡密友遭性侵而輕生是凱西最大的心病。凱西不僅放棄自己的輝煌前途，而且不顧父母朋友的感受，選擇踏入“暗途”為友復仇。看似的復仇實際上是凱西的自暴自棄、自我懲罰。好友遭遇帶來巨大的衝擊，但凱西的過激反應顯得理據不足。因此，故事的初始緣由就有些牽強。

結尾也讓人失望。凱西從未主動出擊，向性侵密友的當事人尋仇。直到多年後，事業愛情雙豐收的“仇人”再次出現在她的生活畫面中時，她才因種種疊加的刺激而決定出手懲戒“仇人”。最終的尋仇同樣顯得缺乏動機。

情節展開的過程中，雖然有些可能是故弄玄虛製造的錯亂，但種種不合理之中其實流動著一股深沉的悲情。一個弱女子在男權社會里遭受到的擠壓與屈辱，不僅男性不可能體會，就連一大部分融入社會體系之中的女性也只是冷眼旁觀而已。一個在咖啡館打工的醫學院輟學生，一個從小被教育要與人為善的普通人，又能怎樣向這個社會的性別不公進行報復呢？就連凱西最終以身犯險的復仇也因性別蠻力的差距而 “壯志未酬身先死”。如果故事在這裡結束，就能為之前情節中的一切不合理給出一個完美的悲劇解釋，從而完成一部精彩絕倫的電影。

可惜，芬內爾決定選用一個好萊塢式的結局，端給觀眾一個嬌羞拳頭砸人似的綿軟勝利。社會現實如此殘酷，觀眾也許真的再也經不起悲劇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