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是一個充滿魅力的朝代。
歷史著作《萬曆十五年》、暢銷書《明朝那些事兒》,當然,還有近年來被反覆提起的國劇之光《大明王朝1566》。
這些通俗文藝作品培養了一批批的明朝迷。
關於明朝的話題中,“明朝為何滅亡”一直以來爭議度頗高。有一部中國產片存在感雖低,卻很好地回答了這個問題。
這也是一部明朝迷乃至歷史迷們都不該錯過的電影——
早在2007年,《大明王朝1566》在湖南衛視首播,收視率只有慘淡的0.5%,能夠逆襲也是多年口碑發酵的結果。
《大明劫》也面臨著同樣的境遇。
這部2013年上映的電影,耗費成本幾千萬,票房卻堪堪454萬。
看過的觀眾不多,但看過的人紛紛表示:它是近年來被嚴重低估的佳作之一。
故事始於公元1642年(崇禎15年),此時距離明朝滅亡還有兩年。
適時,明朝內外交困,大廈將傾,瀕臨崩潰。
這部電影通過兩個主角的事蹟,明朝末年爆發的一場瘟疫,再現了這段波譎雲詭的歷史。
一個是江湖遊醫吳又可(馮遠征 飾)。
他本是宮廷御醫,卻厭倦勾心鬥角,看不慣“庸醫弄權”,最終辭官遊醫救人。
另一個是大將軍孫傳庭(戴立忍 飾)。
闖王李自成率領農民軍包圍開封,整個朝廷卻幾乎無將可調,無兵可派。崇禎皇帝為了化解困境,只好重新啟用監獄裡的重犯孫傳庭。
崇禎皇帝問:朕三年前聽信小人之言,讓你身陷牢獄,後悔莫及。現在,河南、陝西,已成了流賊天下。戰事緊迫,需多少人馬可以蕩平流賊?
孫傳庭回:五千精兵足矣!
孫傳庭沉冤昭雪後,臨危受命坐鎮陝西潼關,只等糧草籌備完畢出關剿匪解開封之圍。
吳又可和孫傳庭,這兩個看似不會有交集的人,因為潼關軍隊中一場瘟疫,產生了命運的牽連。
將士們尚未出徵,就已經死傷無數。
其他軍醫束手無策,吳又可遊歷到潼關,被孫傳庭傳去治病。
對於吳又可來說,面前最大的敵人是這場瘟疫。
他通過無數病例,精心總結出治療瘟疫的藥方,但卻遭受同行的質疑和將士的不信任。
吳又可為求自保不想再趟渾水,但在孫傳庭的信任和鼓勵下,他終於控制了這場瘟疫。
對於孫傳庭來說,他的敵人比瘟疫更可怕,是明朝數百年來的積弊。
皇帝多疑善變,任用他卻不信任他;官僚腐敗無能,拿出來的糧草以次充好;豪強貪婪短視,不願意贊助軍費……
整部影片的兩條敘事很明顯:良醫吳又可治療瘟疫,找藥方;良將孫傳庭整頓吏治,湊糧草。
影片最後,吳又可隱居蘇州,用這次的治療經歷寫下傳世醫著《瘟疫論》。(《瘟疫論》中記載的藥方“達原飲”在2003年非典中也起了大作用)
而孫傳庭只能帶著勉強湊出來的兵馬糧草出征,最終兵敗身死。
《大明劫》是一部很另類的古裝片,不同於以往常見的歷史電影,它沒有動人心魄的戲劇高潮,有的只是末代王朝無限的悲情。
一大一小兩個不同的視角也讓影片主題完整立體:將士們患的傳染病可以用藥石根除,但明朝患的“瘟疫”已經病入膏肓無力迴天。
明朝為什麼會滅亡?不在清軍入關,不在流寇誤國,亡於自身。
從商業片角度來看,《大明劫》的院線低票房完全可以理解。
故事過於沉重,缺少爆點,難以吸引福斯;主演全是實力派,但缺少國民度和話題度。
不過,《大明劫》雖然放棄了票房,但贏得了品質。
這是一部真正意義上的史詩電影,流露著強烈的人文氣息。
服道化方面,侷限於成本低,沒有呈現出大場面,但細節足夠真實精緻。
劇組沒有為了追求美、新、奇、特,去營造違背歷史真實的視覺奇觀,而是讓服道化為故事情節服務,向真實靠攏。
開場農民起義軍抬雲梯攻城畫面中,不僅有農民還有穿著秀才服的秀才,可見明朝統治下民怨濃郁。
主簿抽取檢驗糧食時,因為軍糧來之不易,旁邊的士兵就會用手指將糧食袋破口堵上。
戰爭畫面中,明朝標誌性戰爭武器輪番上陣。
明軍的火槍隊和他們的裝備服飾,應該是影視史上對明末軍隊還原度最高的一次了。
還有子母銃,子母銃是最早的速射炮,填好母銃發射後可以立刻換上子銃。
士兵抬著火炮對準城下開炮,這就是史書記載裡的佛郎機。
影片中的子母銃和佛郎機由於還原得逼真,最後被中國電影博物館收藏。
劇情上,《大明劫》在展現明朝滅亡的大主題下,也挖掘出了人性深度。
最具爭議性的一處情節,是孫傳庭和吳又可對於疫病病人的處理態度。
吳又可是大夫,他解決問題先想到的是治好單個病人,再尋求藥方拯救更多人。
而孫傳庭是武將,為了控制疫情不讓疫病進一步傳播,他選擇快刀斬亂麻將病人處死。
這又是“為了集體放棄少數人”的經典電車問題。
我們無法簡單判別誰對誰錯,不過由此可見,膽怯怕事的吳又可和冷酷殘忍的孫傳庭都並非常規意義上的完美英雄。
值得一提的是,《大明劫》的故事情節是基於真實史實上的戲劇化改編。
在有限史料記載中,歷史上的吳又可和孫傳庭並沒有交集,但明朝末年的疫病、“孫傳庭死明朝亡”的悲劇、官逼民反的慘況等等都是真實的。
好的歷史電影不是單純地複製歷史,而是挖掘出歷史的深度。
最後,說說《大明劫》的導演王競。
王競知名度並不高,但很有才華。
從關注春運題材的《一年到頭》,到聚焦醫療黑幕的《我是植物人》,到揭露離婚女性生存難狀的《萬箭穿心》,再到展現動盪歷史的《大明劫》。
他的作品關注人數少,票房更少,但有著當代中國產電影最稀缺的東西——理性寫實。
他就像一個社會學家,用鏡頭觀察和審視著國人的生存狀態,從底層視角入手展開對社會群體的剖析,傳達出個人對國家、歷史和現實的思考。
借用王競自己的話:
電影不只是娛樂,哈哈一笑就完了。電影還有很多作用,能跟人進行深度溝通,分享看法、情感等。
所以,《大明劫》講述歷史,沒有用討巧的穿越、宮鬥、虐戀等形式,最終沒有逃過王競所有作品共同的命運,贏了口碑輸了票房。
可惜的是,或許因為王競的電影實在不賣座,近幾年他的作品越來越少了。上一次出現在福斯視野還是2016年的《游泳回家》。
當下的電影市場對王競來說,何嘗不是一種劫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