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蘑菇菌

近年來關於選秀類綜藝難回巔峰，節目同質化導致使用者審美疲勞的討論甚囂塵上。儘管如此，國內偶像選秀節目走到了第四個年頭，選秀市場依然熱度不減。雲合數據3月的網路綜藝排行榜上，《青春有你第3季》和《創造營2021》穩居第1、2位。過去一週的網綜排行榜上，這兩檔綜藝仍然排在前兩位。

大型選秀賽制下，即便沒有頂流出現，在長尾效應下，《創造營2021》（以下簡稱《創4》）90個選手所動員的集資、氪金額度仍然達到了千萬級別，甚至直接導致集資app癱瘓。事實證明，男團選秀仍然是一門值得做的生意。

《創4》行至半程，第二次順位發表後超半數學員遺憾離場，受眾市場則逐漸趨於穩定。飽受詬病的內地選秀節目裡，這些留下的粉絲和觀眾在觀望什麼？選秀大環境不被看好卻依然火熱的當下，有哪些東西正在悄然發生改變？

“豪門”失效，煙火氣吸睛

學員韓佩泉離開《創4》的那天，微博熱搜被哭臉屠了榜。#韓美娟被淘汰#話題下網友一片惋惜與不捨。

網紅出身的他是節目中相對特別的存在，最開始大家愛看他reaction圖一樂，時間久了，那開心的發言裡又讓人咂摸出些許感動，等他真的被淘汰了，不捨立刻又佔了上風。

如果一個各方面看起來都沒那麼出眾的人贏得了一些粉絲，他的身上多少折射出一些人的自我期許或掙扎。

今年春節的時候，節目組的學員們都沒法回家團聚，在大家忙著和父母影片的時候，韓佩泉跪下來給電話那端的奶奶磕了頭。奶奶笑盈盈的說，“想變成蚊子飛進去”。本該是一出溫情故事，但瞭解這種羈絆背後的原因，則難免心酸。

韓佩泉一出生就患有唇顎裂，母親在生下他之後就離家出走了，此後韓爸爸患上了重病，整個家庭再次陷入窘境。“家裡就剩我奶奶，我家靠奶奶擺攤兒賣煙賺錢。”他一共做過八次唇顎裂手術。最後一次從胯部取一塊軟骨移植到鼻子裡。這些身體疾病讓他飽受校園暴力和摧殘。

支離破碎的原生家庭和殘暴不仁的校園暴力，在喜劇形象的映襯下顯得越發悲涼。

“為啥我會來這個節目呢？現實生活中有太多人，在我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可能我們生下來就跟別人不一樣，可能我們經歷的事情讓我們沒辦法跟別人站在一個起跑線上。別人越刺痛我們，我們就越要把傷害變成武器。”韓沛泉曾在受訪時說。

除了年紀輕輕，人生閱歷卻很豐富的韓佩泉，出身農村的甘望星，說著一口散裝普通話，美與“土”在他身上共生，他是小鎮青年的代表；單親家庭的劉宇，從小穿梭在兩個重組的家庭中，原生家庭成為他的遺憾與傷疤；而地下通道唱歌的井隴，過了太久在城市艱難求生存的日子……小鎮青年、破碎的原生家庭、城市求生，他們身上折射出來的故事性與人設，是從前選秀節目裡最難遇到的一種，因為它跟出身及普通個人命運相關。

從前選秀節目豪門人設盛行， 但是，隨著“豪門”人設的屢屢翻車，以及大眾對工業化生產偶像的審美疲勞，豪門難在承受選秀之重。當大多數人都去追捧同一件事，就應該意識到這件事的獨特性已經消失了。人設的出發點，說到底還是人情味，是一種個性的製造和吸引。

當選手的身上充滿煙火氣，甚至能在某些時刻擊中集體痛點的時候，他就有了引人關注的點。

不同於帶有攀比門檻的形式，以煙火氣為核心的點，不僅是消解瀰漫於每個現代人心頭之精神壓力的良方，也因為其特殊的眾包式生產形式和強大的傳播效力，呼應著人們洶湧澎湃的渴望和無從訴說的情感。我們看選秀，有時就是看自己。

高手過招，不看白不看

選秀綜藝吸引關注的本質，歸根結底是有大批吸粉能力的選手。四年選秀一路過來，僅靠個性就能走到最後的選手，似乎只存在於女團節目。《創造101》有楊超越，《青春有你2》裡則誕生了虞書欣。儘管男團節目中也不乏有個性、有表達能力的選手，但想要讓女觀眾將自我投射在男偶像身上，似乎並不容易。縱使有如韓佩泉這樣的個性化選手容易共情，在某種程度上，他吸引人的特質已然實現了去性別化。

在真人秀、人設衝突和提供CP素材的層面，男團選秀不是市場上的最優選擇。在這樣的情況下，無論多麼努力創新選手人設、製造戲劇衝突，都難以將節目推成爆款，況且，目前內娛男團選秀的問題是：優質選手不足夠多，後續運營也不夠專業，內娛觀眾日漸對選秀失去信心。

儘管我們的時代，把焦慮當一種習慣，內卷化社會的特點之一就是沒有退出機制。可選秀這門生意既然套了個“販賣夢想”的外殼，多少還是應該有些追求。偶像實力被群嘲多年後，《創4》創新多國練習生同臺競技，總算讓市場感受到練習生實力內卷下的激情。

米卡、贊多、力丸等初出在內娛沒有粉絲基礎的海外選手出現，讓觀眾眼前一亮。

日美混血米卡擁有不俗的歌唱實力和舞蹈實力，初亮相一曲極具感染性的《so sick》感染了現場的觀眾。贊多學習了十九年舞蹈，十七歲就成為世界級舞蹈冠軍，上臺伊始，他就連續表演兩場高難度freestyle。和他一同參賽的力丸曾為多名知名藝人編舞。他舞蹈動作乾淨利落，精準到細節。有網友在看完第一期節目後，就稱讚多、力丸是舞蹈天花板。正是他們的出色實力、讓節目開播初期做足了話題，

海外實力選手的加入最初飽受爭議，有人認為他們的存在是對內娛選手的打擊，但從長遠來看，這些選手的到來，無異於是為選秀市場打了一劑強心針，讓觀眾和選手重新知道真正的偶像是什麼樣，真正的音樂和舞蹈實力是什麼樣，讓被群嘲“是個人都能參加選秀”的市場，在一定程度上被拉回正規。

如果說觀眾緣是門玄學，那麼實力派重新得勢已經是玄學中最公平的存在。

在大環境被扭轉的情況下，諸如劉宇、伯遠的內娛實力種子選手，也勢如破竹衝了出來。職場過度內卷會引起扭曲，但選秀節目選手間實力內卷用應當別論。

很多人認識劉宇，是因為他在舞臺上的精彩表演，全程都高能，他是主題曲C位，連續獲得3A。雖為男孩子，身體的柔韌度要比也一些女孩還強，二公《化身孤島的鯨魚》的舞蹈，讓不少觀眾們眼前一亮。這場表演更像是舞臺劇的表演模式，也很有古風的意境，兩者相加，為觀眾傳達一種情感，看完也有很強的共鳴。劉宇的這場表演，讓不少明星為之嘆服，爭相撐腰。

一公順位發表時，淘汰的賴耀祥抱著伯遠痛哭著發出一聲聲追問：“為什麼我這麼努力還是沒有被看到？”伯遠一次次地回答：“我懂，我懂，會好的。”起初寂寂無名的伯遠，憑藉實力排名一路飆升，從遠離出道位的位置，到二次順位發表送上第九名。伯遠很震驚。他已經28歲，參加節目之前，失敗了太多次，也堅持了很多次。這應該是他的最後一博。

當選手實力重新成為大眾的興奮點，劉宇、伯遠這樣的實力派就能被迅速發現。當然，他們的個人經驗並非能完全被他人所用，但我們依然能夠從他們的受捧中看到選秀綜藝式微的病症與觀眾對“大魔王”的渴求。實力再度成為偶像選秀的看點，這是世俗社會給予這些追夢人的獎賞。

相比前兩年男團選秀的頹勢，這季《創4》雖不至於重回巔峰，但實力派和良性競爭的普遍存在，多少讓觀眾和市場看到了些許選秀希望，也重新有了想象。這想象裡飽含著個體對公平和強者的期待。

秀粉看門道，“外行”看熱鬧

雖說實力是硬道理，但選秀節目的本質還是綜藝，綜藝最大的價值就是娛樂。

網友們秉持著“天大地大，開心最大”的宗旨，全民共投，成功打造了《創4》出圈利器——利路修。

利路修身上有著一股奇奇怪怪的“味道”，但又有一種魔性的魅力把網友迷得發狂。別人在創造營努力營業，而利路修卻是被迫打工，只想下班。本是兩位外國選手的翻譯助手，被導演看中後參加選秀，隨時準備撤退。沒想到卻成為內娛逆向選秀第一人，被大家投票投到無法脫身。就在千軍萬馬朝著獨木橋奔湧而去的時候，眾人扭頭髮現了想要用一根槓桿撬動一座橋的利路修，他跟我們印象中的選秀選手是如此的與眾不同。

他的走紅更像是秀粉對選秀規則的大型嘲諷：言下之意是，遊戲規則已經不值得被尊重。曾經選秀大肆宣揚的偶像夢想、成團的憧憬，已經在四年的偶像市場亂象面前變成了易碎的肥皂泡。

最初這只是一種飯圈的狂歡，但很快即使不看選秀的小夥伴，也總能在微博話題中看到他的身影。#利路修重複最多的話是我想回家#、#利路修想跟著淘汰選手一起走#、#利路修休想下班#等話題的閱讀量紛紛破億。利路修的理性剋制和網友的感性放縱意外的貼合，他帶著自己的金句和心酸梗頻繁出現在網友們的表情包和段子裡。

選秀綜藝，秀粉看的是門道，但顯然要出圈還是需要外行人多看看熱鬧。

縱使如今節目過半，坐擁百萬粉絲的利路修依然堅稱自己做不了偶像：“如果樹年輕可以改變，如果樹很老它只能斷。”利路修與選秀的內卷與功利形成了鮮明的對照，透過他的表現，向人們展示了另一種存在狀態，或許，這是他最吸引人的地方。

利路修這種“恣意妄為”，既是他專屬的真實和純粹，也是他的獨特與奇魅之處。他的喜感不單是幽默，更多的是來自對規則的冒犯與顛覆。他以不可馴服的姿態對一切既有規則帶來了威脅，但他卻又不得不服從於規則，讓在規則報團取暖的人們看到了一種自我縮影。他穩準狠地踩中了年輕人們的敏感需求。讓痛苦體認社會規則的大眾獲得了一種報復式的代償性滿足。

他看似莫名其妙的走紅，實則是集體情緒的一次集中宣洩，而他則以自己的方式，回饋大眾情緒以解藥。縱他站在光芒四射的舞臺上又能奈何，還不是想逃不能逃的“苦命人”一個。某種意義上，不如讓利路修下班，就是當代打工人在給自己一個加班的慰藉。

萬變不離其宗，選秀是一種投射。如果以前的追隨多是虛無縹緲的情感想象，現在的追隨或許變成了，愛是在他們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END-

運營 | 冬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