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麼要推薦《殺戮》?
第一是因為它極富趣味性,第二是它充滿危險性,第三是它具有挑戰性,第四是它頗有觀賞性。
先說第一點好了,一部拿過託尼獎的戲劇而改編的電影,無論從哪個角度上來看,都十分Drama。
不好好拍電影,為什麼要侷限在一個密閉的空間?幾個人脣槍舌戰,撕心裂肺,一不留神就容易錯過一句經典臺詞。
舞臺劇尚且只有一個舞臺,憑什麼電影也要炮製這般場景?
這才是舞臺劇電影的魔力,你欲罷不能,卻又著實感到興奮。
想想《十二怒漢》,想想薩利·波特的《酒會》。
都什麼年代了,這等型別片早就不新鮮了,拼的全然是劇本和導演的控場能力以及演員的表現力。
《殺戮》只有118分鐘,可卻讓我們看到了整個世界,這樣的電影還不有趣嗎?比那些用金錢砸出來的大片可有趣多了。
《十二怒漢》
再來說說第二點,寫《殺戮》是很敏感的,原因很簡單,導演叫羅曼·波蘭斯基。
牛逼兮兮的波蘭斯基在電影圈很極端,你不能否認他的才華,卻也不敢肯定他的為人。
這樣的人有點像罪惡天使,代表了人格的兩極。
《殺戮》只是他幾十部電影中可能最沒特點的一部,卻也是最為特殊的,彷彿讓我們回到了《水中刀》時代,婚姻勿語,暗藏利劍。
波蘭斯基處女作《水中刀》
但僅僅如此嗎?
有人說波蘭斯基最好的作品也就是他的處女作。我不這麼看,《穿裘皮的維納斯》也是單一的場景,密閉的空間戲碼,可形態卻與《殺戮》全然不同,而波蘭斯基其他的電影則更加層次豐富,相反,《水中刀》反而是最無趣的,一種思想上的無趣。
《穿裘皮的維納斯》
挑戰性很好說明,因為越是這樣的電影越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看了一個多小時,最直觀的感受只是他們在說話,一點空白都不留,作為觀眾的我們還能汲取到什麼呢?
事後只想點上一支菸,大罵一句:Cao他媽的世界!
最後的觀賞性緊扣主題,論演員的重要性。
舞臺劇電影有一種定論,演員多牛逼,這部電影就多牛逼!
看看梅太后的《虐童疑雲》和《八月·奧色治郡》,那叫一個酣暢淋漓,那叫一個隨便怎麼演都是“活”的,那才叫一個真正的演員。
當然,每一個演員都不同,我只是側面說明舞臺劇所造就的表演方式仍然是觀眾最能夠做出直接反應的,沒啥,就是牛逼!
《虐童疑雲》
《八月:奧色治郡》
《殺戮》也很聰明地選了四位傑出的演員代表,一觀演員表,尼瑪,五座小金人在手,還怕啥?
《生死朗讀》的凱特·溫斯萊特,《沉默羔羊》的朱迪·福斯特,《無恥混蛋》的克里斯托弗·瓦爾茲,《芝加哥》的約翰·C-萊利。戲精們隨便怎麼演都是年度大戲,人家天生自帶光芒,再聯合羅曼·波蘭斯基,早已是無敵多麼寂寞!
有關於羅曼·波蘭斯基為什麼要拍《殺戮》?其實有兩種看法,一種是他自身的表述,野蠻和文明,兩者碰撞的效應會否帶來新的撞擊?
這的確像一篇辯論文,然而寫到最後,自己誤傷了自己,陷入了漫長的沉默時間。
另一種是他對自我的控訴,這是他近年來看待世界的結果。
他已經被貼上了罪惡的標籤,何必再去苦苦撕毀,倒不如和影像做個深刻的交談,把自己當做唯我主義的殺戮之神,在野蠻地帶摧毀文明的偽裝,在文明邊緣踐踏野蠻的行徑。
拋開世俗的辯證,他仍舊是一個電影大師,但我們身處其道,難免會對“人性”頗有微詞,於是再來看《殺戮》,會覺得這不就是羅曼·波蘭斯基對整個世界的抵抗嗎?
四個人物,代表的是四種人格,亦是社會的四種形象。
佩內洛普,家庭主婦兼職作家,熱愛藝術,家中擺放著各種畫集,清高的知識分子。
邁克,佩內洛普的丈夫,生活用品銷售員,為人隨性,不拘一格。
南希,投資員,典型的社會性人員,看似隨和,實則陰晴不定,頗有些假大空。
艾倫,南希的丈夫,事業狂,冷峻的商務男士,精英做派十足,對於小事情毫無耐性。
事情起因:兩家的孩子在玩鬧中不幸受傷,其中一個孩子被打掉了兩顆牙。
地點:佩內洛普和邁克的家中。
主題:為了和解,在文明的交談中逐漸野蠻化……
社會性質:精英階層和中產階級的對抗,婚姻體制內的瓦解,男人與女人的戰爭。
其實所有的動機和誘因已經一目了然,劇情並無太多好詳解之處。
如果我們把四個人的矛盾看做這個世界的四面映象,那麼其中的糾葛和矛盾全都是因為“人”本性的掙扎,是人的地方就會有矛盾,更別說還是兩對夫妻。
羅曼·波蘭斯基無意將矛頭指向任何一處,或者任何一個主題,這是《殺戮》最令人瞠目的一點,相同的型別片多會有特定的諷刺,然而《殺戮》卻是處處都在嘲弄這個世界的規則。
四個社會性質較強的人,在孩子發生矛盾意外之後聚集在一起,本以為能和平地解決問題,卻一再把事情誇張化。
這本就是社會自帶的屬性,所有的制高點和道德觀都不復存在,因為人本複雜,人也本來很純粹,都是利己主義者,各有各的論點,各有各的繁瑣,索性事情僵化,一吐為快,各自大殺四方。
其中“手機”和“威士忌”推動了四個人物的情緒。
這種現代化的物品製造了種種高潮,讓人物內心一再破碎不堪,妻子怒罵丈夫,丈夫兩手一攤,男人嘲笑女人,女人醉後開大。
猝不及防地嘔吐,不停運作的吹風機,響徹耳膜的電話聲,嬉笑怒罵的嘴臉。
你說這是黑色幽默,其實也不過是對現實的判斷罷了,你說這是解決事情最直接的辦法,其實孩子只不過是打打鬧鬧,父母亂成一鍋粥,他們卻和好如初。
表象的和平意味著內在的分崩離析,這就是我們所處的文明社會,在《殺戮》中,你確實能看到整個世界和人類的掙扎。
所有詳情只能憑個人去感受,只回歸到演員的重要性,這才是我推薦殺戮的重要原因,也只有在這樣的電影裡,你才能知道一個演員有多麼重要。
演員跟隨劇本的走向而產生情緒轉變這是合情合理的事,但怎樣才能不過度反應就太考驗演員的功底了。
譬如克里斯托弗·瓦爾茲所飾演的艾倫,一個事業狂魔在看到自己手機被突然扔進水裡時,他表現出來的仍舊沒有憤怒,所有人都在憤怒,而他沒有。
我們用單一的思維來考量一個演員的最基本演繹方式,覺得他會嚎叫,他會抓狂,但其實他都沒有。這是克里斯托弗以及導演所呈現的表演形態。
他只是無奈地坐在地上,不吵不鬧,仍舊保持著他精英派的作風,喝杯威士忌,開始冷嘲熱諷,將一貫的漠視進行到底。
這很符合艾倫人物的性格,卻又讓觀眾大吃一驚,原來所謂的“炸裂”需要一個人物性格的支撐點。
這很直接反映在了佩內洛普身上,原本她才應該是最冷靜的,畢竟知識分子,不願把自己歇斯底里的另一面展現在陌生人面前。
但她在聽到丈夫毫不在意她面子對她指責時,她的多愁善感迅速被點燃,恨不得把所有人的偽善都揭開面目。
而稍一過火,便會失去角色的立意點,一個聰明的演員知道收放自如的重要性。
凱特·溫斯萊特便是收放自如的代表,南希的壓抑源於丈夫的強勢,事業上的強勢,讓她在家庭中起到了被動作用。
但實際上她仍然在人前表現得如此溫柔大氣,而後的酒醉只是她性情的表露,她也沒有憤怒,而是無所拘束地大笑。
表演形式來去自如,讓我們迅速與南希產生了一種聯絡點。
而邁克也是和南希所對立的,他是最自由的,卻也是最不受控的。
時時刻刻都把話題推上風口浪尖,引得四人情緒失控。而約翰·C-賴利所呈現的表達方式則非常外放,毫不收斂。
演員為電影帶來的是一系列的連鎖反應,我們的感官是在跟隨演員而移動。
在舞臺劇電影中,表演是致命的關鍵,其利害關係足以讓電影形成一種獨屬於演員的視聽語言,這也是最為有趣、危險、挑戰和觀賞的一點。
就算你不太明白《殺戮》其中所包含的意義,也必然能夠感受到表演的魅力。
至於那些真實性的社會學與人類學解剖,大可以拋之腦後,為了表演,這時間和票價,也TM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