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部電影作品叫《過年》，單看片名，它應該是喜劇還是正劇？

安排到現在的賀歲檔放映的話，那它一定是一部喜劇。然而就在30年前，導演黃健中拍出的卻是一部悲劇性質的家庭倫理劇——那就是李保田、趙麗蓉主演的電影《過年》。

葛優、樑天、丁嘉麗、六小齡童，看到除兩位老戲骨之外群星璀璨的明星陣容，最早一定也有人把它誤認為一部喜劇。看過的人都明白，電影講的是過年的事情，但故事的核心又是多麼令人心酸。

《過年》這部電影是1991年放映，1990年開拍的，迄今正好30年。

一

這不是一個電影原創故事，最早改編自舞臺劇《大年初一》。導演是黃健中，有些人可能會把他和另一位知名中中國產片導演黃建新搞混。

黃建新也擅長拍生活片，執導過不少馮鞏出演的電影，包括《埋伏》、《站直嘍，別趴下》、《誰說我不在乎》，大多屬於生活喜劇。

黃健中則基本只導正劇，參與和獨立執導過的電影包括《小花》、《良家婦女》、《龍年警官》、《我的1919》，還有李亞鵬版《笑傲江湖》。他本來是具有一定影響力的導演，2003年卻因醜聞淡出影壇，其後復出拍過多部影視劇，作品影響力再不如前。

二

電影《過年》的劇情並不複雜。東北某座小城的邊緣，住著程家13口人。大年三十這天在外奔波的父親賺了錢回家過年，母親準備好過年的吃喝，和丈夫一起等待兒孫們回家。可孩子們當天都沒到家，老兩口度過冷清的除夕夜。不料在大年初一，兒女們陸續從四面八方趕回家過年，本來要熱熱鬧鬧吃頓團圓飯，可席間和席外接連發生的不愉快，尤其子女們因為錢財矛盾大公開，一家人最終鬧得不歡而散。大年初二早晨，父親母親坐在雪爬犁上，懷著無限的失望和傷感離開了自己的家。

《過年》表現的是東北人過年的事情，影片外景也處處冰天雪地。黃健中將拍攝地選在吉林省吉林市船營區歡喜鄉新林村，1990年大年初一正式開機，村裡的部分農民也參與了拍攝。

三

別看片中有當時那麼多當紅年輕演員，但這部電影非常特殊，它的主演不是葛優、六小齡童那些人，而是扮演老人的李保田和趙麗蓉。

李保田大概是沒有“年輕過”的演員。他青年時期在地方文工團工作多年，1978年考入中央戲劇學院導演幹部進修班就已經30多歲，35歲畢業留校。其後，李保田參演過《流浪漢與天鵝》等多部電影，角色都不太顯年輕。

1990年主演《過年》時，李保田44歲。這個年齡其實比片中男演員葛優和申軍誼大不了太多，但已經開始演他們的長輩。他演的這個父親，滿頭花白卷發，滿臉皺紋堆壘，尤其一皺眉，額頭上的抬頭紋像刀刻一樣粗糲。

李保田演過多年話劇，臺詞功力非常強，片中他一字一句說話的樣子，真的像一個表面看不動聲色，其實為家裡操碎了心的老父親。

《過年》拍攝五年之後，李保田因主演電視劇《宰相劉羅鍋》大紅大紫。現在的他已經74歲，兒子李彧也是演員。

四

如果說李保田當年出演父親角色有些年紀不夠，趙麗蓉扮演母親年齡倒正合適。當時趙麗蓉60多歲，差不多就是片中母親的年紀。

在那之前，趙麗蓉因出演評劇《花為媒》和《劉巧兒》被戲迷認識，八十年代末又因在央視春晚出演《英雄母親的一天》等小品，開始被更多觀眾熟悉並喜愛。

在《過年》當中，趙麗蓉所扮演母親的戲充足而豐富。有被老伴惦記時的感動，有見到孩子時的歡喜，有對不爭氣兒子的責怪，還有看到家庭破裂後的悲慟。趙麗蓉的表演處處充滿生活細節，總是那麼生動自然。

這部電影的大特寫特別多，鏡頭時常對準趙麗蓉的臉。那是典型的中國母親的臉，讓人感到既親切，又心疼。

電影拍攝期間，當地的氣溫達到零下二十幾度。片中有一場戲，需要拍母親露著後背拔火罐。考慮到趙麗蓉的年齡，黃健中準備找替身演員來拍，可趙麗蓉堅決不同意。結果這場戲拍完之後，趙麗蓉大病一場，落下了肺氣腫。

趙麗蓉的認真投入沒有白費，她後來憑藉此片，獲得東京國際電影節最佳女主角和百花獎最佳女主角獎，這也是中國演員非常早獲得國際電影節大獎。

《過年》之後趙麗蓉的經歷不用多說。其後她多年連續參加春晚，憑藉《如此包裝》、《打工奇遇》等成為當時的小品王，直到2000年7月去世，到現在已整整20年。

五

這對老人生下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各個小家也都有本難唸的經。

大兒子程志由六小齡童扮演。六小齡童的演藝經歷不必多講，他在電視劇《西遊記》中扮演的孫悟空，早已成為經典影視形象。需要提一下的是，就在拍攝《過年》的幾年前，六小齡童與趙麗蓉就曾經在《西遊記》“鬥法降三怪”中合作，趙麗蓉扮演車遲國帶有一些喜劇感的王后。

六小齡童的代表作只有一部《西遊記》，如果再說一部他表現上乘的作品，那就要屬《過年》。

他扮演的程家老大是一個性格懦弱的中學教師，平時說話咬文嚼字，在媳婦面前言聽計從，壓抑多年之後終於在春節爆發，跟媳婦大打了一場，讓觀眾大呼痛快。

在演藝榮譽一欄中，六小齡童總是不厭其煩列舉他本來不多的影視作品，別的不好說，《過年》確實應該列入其中。這幾年的六老師，因為種種言行常在網上遭遇群嘲，讓喜愛他所扮演孫悟空形象的觀眾心情複雜。

六

家中的大兒媳婦，也就是六小齡童所演角色的愛人，由丁嘉麗扮演。片中性格最為鮮明的角色，就是這個兒媳婦。她為人潑辣又勢力，眼裡只盯著錢，為得到實惠什麼話都敢說出口，情商不高又容易得罪人，最終被壓抑多年的丈夫一頓爆錘。

如果說這部中國優秀演員參演的電影有什麼不足，那就是口音問題。片中角色那麼多，按理說講的都應該是東北話，然而很多角色說的是普通話，甚至帶有自己的家鄉味兒。比如葛優和樑天，很多時候都帶北京口音，聽上去有些違和。

丁嘉麗則是真正的東北人，來自黑龍江佳木斯。從臺詞來看，她說的東北話最為地道，可以更強烈地突出角色個性。

在那之前的1986年，丁嘉麗就因參演首部電影《山林中的頭一個女人》，獲得過最佳女配角獎，而因為《過年》1992年她又贏得此獎。

這似乎也預示了演員丁嘉麗的演藝命運。其後她出演的角色大多為配角，年齡越大之後越是如此，電影《歸來》、《黃金時代》中都能看到她不凡的演技。

七

二兒子程遠，是演員胡亞捷扮演的。這個演員的名字，對現在很多觀眾來說也許感覺陌生，但在《過年》拍攝的前幾年，胡亞捷屬於當紅演員。

1987年，還在北京電影學院上大三的胡亞捷，出演了電視劇《便衣警察》，扮演主角周志明。這是著名影視作家海巖的成名作，也是胡亞捷的代表作，另外主題歌《少年壯志不言愁》還唱火了年輕歌手劉歡。

《過年》中除了丁嘉麗，胡亞捷也是東北人，老家齊齊哈爾。他扮演的角色多年在北京上大學，口音有些複雜，因進家門一口京腔還被父親批評。這個角色性格不是很鮮明，初次帶女友回家，一門心思自費到南方搞調研，想從家裡借些錢出來。

在《過年》之後胡亞捷又演過不少電視劇，但作品影響力再也沒有超過當年的《便衣警察》，1995年的《道北人》還算知名。

八

程遠從北京帶來的女朋友，由當年影視圈的絕對美女譚小燕扮演。在那之前的《便衣警察》中兩人就有過合作，譚小燕那時也扮演他的女朋友，是第一代“巖女郎”，算孫儷、徐靜蕾、蘇瑾的前輩。翻翻八十年代的掛曆，一般都少不了膚白貌美氣質佳的譚小燕。

譚小燕是海南人，《過年》之前除了《便衣警察》，還演過電影《輪迴》和《南行記》。在《過年》當中，譚小燕的存在感不算太強，角色顯得非常洋氣，總是被李保田、趙麗蓉扮演的父母親擔心兒子高攀不起。

《過年》之後譚小燕下海運作影視公司，因經驗不足鎩羽而歸，後來也出演過幾部影視作品，知名度都不算大。

九

三兒子也就是家裡最小的兒子程勇，由樑天扮演。就像樑天在此片前後扮演的大部分角色一樣，他扮演的小兒子也是好吃懶做，遊手好閒，飯桌上還演出了家庭募捐辦婚禮的戲碼。

知識分子家庭出身的樑天，從小喜歡文藝，八十年代參演過多部喜劇電影包括《二子開店》和《頑主》，都是以後進青年的形象示人。這種形象也被帶到《過年》中來，還沒結婚就想和同樣的無業青年女友住一屋，被講究傳統的老父親呵斥出屋。

幾年之後，樑天在《我愛我家》中扮演他後進青年的巔峰形象賈志新，成為很多人喜愛的“二叔”。

2018年，樑天出演自己女兒和大哥樑左女兒聯合執導的電影《讓我怎麼相信你》。總是笑嘻嘻濃眉小眼示人的樑天，現在已經年過60。

十

在片中與樑天演對手戲的演員，是馬曉晴。

馬曉晴是童星出身，小時候就參演過謝晉的電影《啊！搖籃》，1988年在喜劇電影《頑主》中和樑天演過對手戲。她在《頑主》裡扮演賣手絹的女櫃員劉美萍，她並沒有像其他演員那樣有意搞笑，臺詞說出來也逗笑觀眾。

馬曉晴出演過多部京味作品，包括與賈巨集聲合作出演電影《北京，你早》，在《編輯部的故事》中扮演反客為主的小保姆。

在《過年》當中，馬曉晴的戲份不算多，一般都是附和著樑天扮演的小兒子說話。

後來馬曉晴出演過《北京人在紐約》、《離婚大戰》等作品，其間幾年曾經豪情萬丈計劃拍攝大作品，後來卻因多種原因，極少再參與作品和公開露面，釋出微博有時顯出怪異。

十一

這個家裡有兩個女兒，在家裡委曲求全的大女兒由演員王麗雲扮演。

王麗雲早年出演話劇比較多，在《過年》之前的1988年，趙麗蓉第一次登上央視春晚舞臺表演小品《急診》，王麗雲就扮演了她的女兒。

在《過年》當中，王麗雲扮演的角色總是一臉委屈，被葛優扮演的大女婿欺負得大氣不敢出，見到母親總是以淚洗面。

王麗雲當時的名氣不算大，多年之後才算“老來紅”，因在《妯娌的三國時代》等家庭劇中扮演婆婆角色，被稱為“國民婆婆”。王麗雲的女兒是演員車曉，2000年參演葛優主演的《非誠勿擾》，因那句“一年一次”的臺詞備受關注，而後更因與山西首富的短暫婚姻引發熱議。

十二

葛優等於和王麗雲母女都演過對手戲，他在《過年》中扮演沾花惹草的大女婿丁圖。丁圖是全家唯一的國家幹部，說話充滿優越感，行為上很不檢點，因致使情人懷孕被女方母親找上門來。

大明星葛優的經歷也不用細講，在《頑主》中就與樑天、馬曉晴有過合作，那時候就以出演喜劇居多，他在《過年》中扮演的大女婿在遭人恨的同時，也帶有一定的喜感。

那時候葛優才30出頭，但頭髮已經日漸稀少，在片中被安排專門戴了假髮，角色顯得更加道貌岸然。《過年》之後葛優的表現，在這裡不再贅述。

值得一提的是，葛優參演《過年》是1990年，這部電影到1991年才上映，而就在1990年當年，他出演的一部電視劇開始熱播，那就是《圍城》。葛優在劇中扮演李梅亭，而扮演唐曉芙的是演員史蘭芽，這位女演員同樣也出演了《過年》。

十三

史蘭芽在片中扮演小女兒程萍，看似家中的不孝子女，最後卻給父母帶來最多的心理安慰。

史蘭芽似乎是出道即巔峰的演員，扮演《圍城》唐曉芙的時候還不滿20歲，參演《過年》也就20歲上下。她在《過年》裡的角色漂亮任性，幾年前和建築隊架子工大川私奔，發家致富後懷著負疚的心理跨進家門。

《過年》之後，史蘭芽出演過《東邊日出西邊雨》等作品，作品和角色影響力都不及當年。2003年，史蘭芽與實力派演員李幼斌出演電視劇《江山》，而後展開多年戀愛，2008年結婚。2019年6月，夫妻倆首次共同出演話劇《老式喜劇》。

十四

在片中與史蘭芽扮演夫妻的，是當年的知名演員申軍誼，當年以塑造硬漢和反派角色著稱。

申軍誼並非學表演出身，誤打誤撞進入影視圈，因魁梧剛勁的形象得到觀眾認可。大部分觀眾認識申軍誼，是通過1987年的《烏龍山剿匪記》。他在劇中扮演大反派鑽山豹，並憑藉此劇獲得金鷹獎最佳男配角獎。

在《過年》中申軍誼一反常態，扮演老實誠懇的形象，被很多觀眾看作片中最靠譜的晚輩角色。他在劇中謙恭大方的樣子，讓很多人幾乎忘記他幾年前扮演鑽山豹的狠相。當然，在威脅大姐夫今後放規矩點的時候，狠角色的感覺又回來了。

不過和史蘭芽一樣，申軍誼在其後也很少再塑造具有影響力的角色。

十五

除了眾演員，還可以說一下主題歌。《過年》的片頭片尾都伴有粗獷悠長的歌聲，唱歌的是內蒙古歌手騰格爾。

在那之前，騰格爾因演唱自己作詞作曲的《蒙古人》受到業內關注，而且他還是“西北風”代表歌曲《我熱戀的故鄉》的首唱者，但他當時的知名度遠不及“西北風”代表歌手胡月、範琳琳、杭天琪。1990年代中期，騰格爾成立蒼狼樂隊，2000年左右因演唱《天堂》在全國打響，而後走上更大的舞臺。

十六

在片中，樑天扮演的小兒子端出的募款箱，貼有1990年北京亞運會的醒目標識。而葛優扮演的大女婿還說了一句臺詞，“把所有不愉快都留給馬年吧”。也就是199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