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是撰稿人@伽林威
警惕熱愛,警惕理性
1月初,4K修復版《美麗人生》時隔23年後的重映引發了一大波熱潮。
這部至今高居豆瓣9.5分的經典二戰電影,使得大家紛紛湧向影院去償還“當年欠下的電影票”。
但誰曾想,這部電影竟成了影迷們疫情前看的最後一部電影……
同樣是二戰題材,同樣是兒童視角,同樣“笑中帶淚”,影院復工後上映的第一批新片裡,《喬喬的異想世界》也同樣值得一張電影票。
《喬喬的異想世界》(Jojo Rabbit)在2019年的多倫多電影節上火爆全場,拿下了觀眾選擇獎,並在隨後提名了包括最佳影片在內的六項奧斯卡大獎。
導演塔伊加·維迪提是好萊塢近幾年熱門的喜劇導演,此前作為一名視覺藝術家混跡於藝術圈,2005年開始涉足電影圈,拍的第一部短片《兩車一夜》就入圍了當年的奧斯卡最佳短片獎。
2017年被邀加入漫威電影宇宙,拍了《雷神3:諸神黃昏》,為本身強調娛樂性的爆米花漫威系列加入了他的喜劇因素。
這個商業前途看起來坦蕩光明的導演,在獲得“體制內”的成功後,非常有藝術追求地將目標瞄準了沉重的二戰題材。
從兒童的世界出發,用自己擅長的喜劇手法結合視覺藝術,製造了一場表面光鮮亮麗內在不斷腐化的德意志第三帝國幻象。
這個暗黑殘酷的故事對二戰、對其在那一代人尤其是兒童身上留下的傷痕做出了深刻的反思。
考慮了受眾和資本的好萊塢改編顯然就溫情得多。
取景於捷克小鎮的這個故事以十歲的喬喬加入納粹少年團為契機,通過精妙的服裝和場景設計向觀眾帶出了這個有些生澀的納粹小將。
忠心耿耿的小納粹喬喬在少年團接受了一週的軍事訓練。
在這裡,男孩兒們要被鍛鍊成為敢於衝鋒上陣的男子漢,為納粹戰士注入新鮮血液;女孩兒們則要學會如何包紮傷口、鋪床以及生孩子。
團裡的拉姆女士對自己為德國帶去了18個雅利安新生命而自豪不已。
荒謬的笑點之下隱藏著令人細思極恐的歷史真相。
對於認為世界分為好人和壞人的孩子們來說,最高效的籠絡方式就是簡單粗暴地告訴他們敵方如何不堪,我方如何優越。
於是,在少年團的洗腦課程中,猶太人被醜化為頭上長犄角、渾身魚鱗、伸著長舌頭的可怕怪物,泯頑不靈,愚鈍野蠻。
而雅利安種族則比其他所有種族先進1000倍,老師甚至鼓勵孩子們直接燒掉“落後文明”的書。
在這個失序的世界中,少年喬喬揣著一個不為人知的祕密:
他其實一直都在和“希特勒”朝夕相處,且常常接受來自偶像的教導和鼓勵。
因為父親身在遠方的戰場,喬喬一直和母親相依為命。
值得慶幸的是,這位小納粹有個魅力十足的母親。
她耐心地陪伴著自己的兒子,教他從刻板中發掘出幽默,從冷漠中感受到愛與希望,試圖用她的愛的力量對抗整個極端的納粹系統對兒子的毒害。
她會扮成喬喬父親的模樣逗他開心,帶著他跳舞,告訴他“自由的人才跳舞”。
但是,穿上軍裝抹上煤灰的母親無法完全替代喬喬心中缺席的父親。
沒有父親陪伴的少年表面上是因為喜歡納粹的時髦軍服而愛上納粹,但內心裡或許更多是因為渴求希特勒這一國家性的父權符號。
所以,在他因為不敢殺兔子被青年團裡的軍官嘲笑為“喬喬兔”的時候,他靠著幻想出來的希特勒父親式的開導重新振作了起來。
片中扮演希特勒的就是導演塔伊加·維迪提本人。
十歲少年腦海中這個有些天真可笑的希特勒形象,像極了喜劇大師卓別林的影片《大獨裁者》中被諷刺得淋漓盡致的希特勒。
在背景資訊的鋪墊後,真正的故事開始了。
幻想抓住猶太人獻給希特勒成為其私人保鏢的喬喬果真找到了一個猶太人。
這個猶太少女被母親藏在他們家的牆壁裡。
小納粹喬喬驚恐地不知所措,對納粹的忠誠告訴他應該把少女交出去,但如果告發少女,他和母親也會以窩藏罪被定罪。
無奈的喬喬只好與少女達成協議,讓少女交代猶太人的所有情況,協助他完成《喲嚯猶太人》這本猶太人百科全書,以便更好地了解這些敵人。
後面的情節展開其實很順滑了。
狂熱的納粹少年喬喬在與猶太少女的相處過程中日漸顯露出良知和愛,最終與異想中的希特勒“父親”分道揚鑣,得到拯救。
其實,《喬喬的異想世界》除了幾個主要角色之外,還有一些值得表揚的人物群像。
比如少年團裡那位有趣的K隊長。
K隊長的扮演者山姆·洛克威爾也是大熟臉了,此前在《三塊廣告牌》《七個神經病》《鋼鐵俠》等熱門影片中都貢獻了精彩的表演。
在本片中,洛克威爾不僅承包了部分笑點和最後的重要情感點,而且疑似又雙叒叕出演了一名同性戀深櫃角色。
所以事實上他這個人設的複雜性和豐富性比主角更大。
初次登場的K隊長就用浮誇的演講和表演讓小納粹們眼前一亮。隨後好幾處暗示了他與芬克爾副官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隱情。
包括K隊長精心設計的時髦而華麗的制服(基情審美力max)。
這些線索也為後來K隊長幫助喬喬隱瞞猶太少女的動機埋下伏筆,畢竟在納粹的立場上,同性戀者與猶太人並沒有太大的差別。
但是,這個角色的複雜性就在於他並不像完美的喬喬母親那樣堅定地守護著心中的道德。
在最後蘇聯和美國盟軍攻進柏林之後,K隊長作為一個德中國人,身穿著自己設計的華麗制服意氣風發地衝向盟軍做出了最後的抵抗,與此同時又用爛俗的、自我放棄的方式救下了喬喬。
又比如喬喬的好朋友小胖約克。
這個身負喜劇任務的功能性角色,為這部帶著典型好萊塢流水線印記的影片增添了許多的靈性。
不少影迷都提到了大導演韋斯·安德森的《月升王國》。
兩部影片的畫面造型和色彩設計,乃至構圖都有相似之處。
《喬喬的異想世界》
《月升王國》
《月升王國》同樣用兒童的視角,以喜劇的方式講述了一個奇思妙想的故事,且其中同樣有一個童子軍隊。
但相比於視聽風格和敘事結構都明顯作者化的《月升王國》,《喬喬的異想世界》無論是在拍攝方法還是規整的敘事邏輯上都更偏向商業和型別。
此外,如果說《月升王國》中童子軍的諷刺只是通過兒童世界與成人世界之間的荒誕-合理的辯證法,表達兩個世界的割裂;
那麼《喬喬的異想世界》中對童子軍的諷刺則明確地指向了政治,指向了二戰和納粹對兒童的影響。
所以,從主題上而言,本片確實更適合與《美麗人生》類比。
由斯嘉麗·約翰遜扮演的這位教導喬喬和猶太少女的母親,就像《美麗人生》裡和孩子玩遊戲的那位猶太父親一樣——
即便是在那個無比黑暗而殘酷的時代,他們仍然小心翼翼地守護著心中最溫暖的光亮,向孩子們傳遞出愛所能帶來的強大能量。
所以,最後喬喬與少女的自由之舞才如此美好。
所以,結尾處里爾克的詩才如此動人——
一切都將在你的身上應驗
美麗
和恐怖的一切
你只需勇往直前
只至萬物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