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戰爭題材的老電影《南征北戰》,上映幾十年仍被觀眾津津樂道,喜愛之至。張軍長、李軍長、高營長和小胖子戰士等,都成了影迷們忘不了的經典形象。
影片《南征北戰》,可以說是新中國電影史上不朽的戰爭片史詩,大量的經典段落和臺詞至今讓人張口就來。
諸如:“張軍長,看在黨國的份上,伸出手來拉兄弟一把!”、“請你們堅持最後五分鐘”、“我也遭到了共軍阻擊!”、“我倒要看看,共軍的兩條腿能不能跑得過我的汽車輪子”、“大炮不能上刺刀,解決戰鬥還得靠我們步兵”等等。都曾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年輕人口中的流行笑料語句。
有人從歷史背景比照認為,片中的國民黨軍李軍長,影射原型是國民黨第二綏靖區中將副司令長官李仙洲;張軍長則影射的是國民黨王牌74師中將師長張靈甫;片中的鳳凰山、摩天嶺戰鬥與孟良崮有點相似;而影片末尾的大反攻則有些淮海戰役的場景;敵張軍長坐坦克逃跑被俘,則是取材於國名黨軍12兵團司令黃維被俘虜的情節。
影片開始是我軍部隊行軍的畫面,並且交代:1947年冬,國民黨軍隊對我華東解放區發動重點進攻,我華東部隊於蘇北七戰七捷後,為徹底殲滅敵人大踏步後退···。
這時,行軍中有些戰士想不通,發牢騷。某師一團一營高營長率部轉移到沂蒙山區桃村待命,老鄉們對後撤也有意見。為安定戰士與老鄉情緒,高營長與女村長趙玉敏分別將上級作戰意圖作以解釋···,故事由此展開。
從革命歷史傳統教育效果看,《南征北戰》這部老電影,真實教育和影響了幾代人。影片至今仍以敘事清晰,充滿藝術張力。人物形象鮮明,演員表演真實感人,而被好評不止。
史料記載,《南征北戰》的劇本創作,曾得到在山東戰場指揮作戰的陳毅元帥、粟裕大將等將領的關懷和支援。陳毅元帥還親自修改了劇本中幾段人物對白。
1951年初,華東軍區解放軍藝術劇院的話劇《戰線》登上舞臺。這部反映解放戰爭時期解放軍在華東戰場上英雄事蹟的話劇,引起軍區文化部創作員沈默君、顧寶璋的共鳴,於是,兩人分頭開始了電影劇本的創作。
不久,遵照上級指示,華東軍區政治部決定把話劇《戰線》改編成電影,由時任華東軍區兼三野文化部副部長的吳強負責,具體改編任務就交給了沈默君、顧寶璋。他們兩人很快拿出了初稿。
但這初稿劇本比較長,囊括了華東戰場三年來的全部重大戰役,還有重慶談判等歷史事件,設定為主力部隊、敵後武裝、地下工作三條主線。
根據大家集體會審意見修改後,劇本的二稿送交總政治部初審。總政反饋的意見是主題需再集中。經過商量,作者又將劇本主題集中於人民戰爭方面,著重表現解放軍不畏艱苦、英勇戰鬥的劇情。
由於劇本涉及華東戰場的許多實際歷史,被報送陳毅元帥審閱。陳毅看後認為,劇本應當正面、大膽地表現戰略思想問題,通過具體的軍事鬥爭故事,表現毛主席運動戰的戰略思想。
對於故事結構,陳毅提出從魯南撤退寫起,到萊蕪戰役為止。同時,他對錶現方法和人物塑造也做出了具體指示。
根據這些意見,劇本要動大手術。吳強副部長決定把話劇《戰線》的作者沈西蒙也請來,共同來創作這一電影劇本。很快,劇本完成第四稿,正式定名為《南征北戰》。
在劇本還在修改時,電影的拍攝準備工作便於1951年春被提上日程。影片被指定由上影廠拍攝,導演則由北影廠的成蔭擔任。演員方面,既有來自解放區的湯化達、鐵牛、仲星火,也有來自大城市的馮喆、項堃、張瑞芳、陽華等。
為了確保如期出片,在安徽參加基層土改的導演湯曉丹,奉命趕回上影廠內,組成第二套拍攝班子。於是影片變為成蔭、湯曉丹共同執導。他們共同打磨已完成的分鏡頭臺本。因日程緊張,兩個攝製組分頭拍攝,成蔭重點拍解放軍方面的戲,湯曉丹重點拍國民黨軍方面的戲。
為了真實還原當年的情景,在生活中找到創作依據,劇組參加了華東解放軍英模大會,加深對劇本時代背景和人物形象的理解。而後,演員們分成三個組進一步體驗生活:演老區人物的去山東農村,與老鄉們同吃同住;演解放軍的下連隊;演國民黨將領的去俘虜營觀察了解國民黨軍官。
在上級領導和華東軍區大力支援下,該片演員和解放軍協助拍攝部隊組成了一個有四五千人的大型攝製組。
由於電影是兩個組同時拍攝,人員多,為了讓每個人理解導演意圖,湯曉丹發明了“開黑板會議”的方法,由導演每天把對每場戲的設想和拍攝要求畫在黑板上,讓演職人員一目了然,各司其職。
《南征北戰》的外景拍攝,選在山東革命老區臨朐嵩山風景區和青州等地。
當時,距離解放戰爭結束才三年左右,當年山東戰場上很多戰爭的痕跡依然可見,槍聲和炮聲似乎還在人們耳邊縈繞。更重要的是外景拍攝地的老百姓,對剛剛經歷過戰爭記憶猶新。
當攝製組進入駐地拍攝戰爭場景時,老百姓們聽到有打仗的聲音很吃驚。走進一看,隱隱約約還有眾多國民黨軍,他們戴著鋼盔、穿著美式皮靴,耀武揚威走來···。
不明真相的老百姓大罵“這些王八羔子又回來了?”一些人不僅朝這些“國軍”扔起石頭塊,甚至抄起傢伙成群結夥衝進片場,要對這些“國軍”動武。
劇組的軍事參謀眼看形勢不好,趕忙上前攔住,大聲提醒:“鄉親們,這是在拍電影!”這才取消了誤會。
(影片工作照)
而在片中演“國軍”的解放軍官兵,是剛從北韓戰場回國休整的志願軍部隊。樸素的戰士們根本不願意扮演“國軍”,許多人都在鬧情緒。部隊的領導反覆教育大家,說這是上級交給的重要政治任務,拍電影是為了揭露控訴國民黨軍隊的罪行。戰士們聽了這些話,才逐漸放下思想包袱,主動配合演出。
為真實展現戰爭場面並節省開支,劇組大量採用實地拍攝,並將當時殘破的青州火車站作為重點交戰場景。
對於拍攝用具和道具,劇組能自己製作的儘量自己做。為了從高處拍攝戰場全景,攝製組特意土法制作了一個左右能搖擺,上下能升降的木製升降機。
拍攝解放軍搶渡大沙河一場戲時,正逢春寒氣溫很低,大沙河水面上已經結了薄冰。前來協助拍攝的戰士們到了河邊,正在琢磨怎樣下腳時,只見導演成蔭蹭蹭兩下捲起褲腿,第一個赤腳跳進冰河,坦然涉水而過。在他的行動鼓舞下,戰士們也一個個爭先恐後地踏著冰冷的河水奔向對岸,一幕拍攝任務順利完成。
值得一提的是,影片中使用的槍械、裝甲車、軍裝都不是道具,而是完全真實武器和軍裝,與幾年前戰場上的幾乎一模一樣。
而且當時拍片還沒有什麼煙火爆破特技手段,所有的爆破場面都是使用真炸藥。據說整部電影使用的炸藥足有上百噸之多,由於軍火物資需求量過大,還是經陳毅元帥批准調撥的。
一次在拍外景期間,裝道具的車突然爆胎,翻進路旁水溝,幾名押運人員都受了傷。除了一名道具員因傷重送院治療外,其他幾位包紮好傷口,又都主動趕到拍攝現場繼續工作,表現出高度的敬業精神。
影片在春天拍冬天的戲不難,難的是夏天拍冬天的戲。因為在此片中,我軍指戰員都穿著棉褲、棉襖,而拍片卻要頂著驕陽,急行軍攻山頭,一場戲下來,人人都汗流浹背。
當年在片中飾演機槍手的演員仲星火回憶:“夏天四十多度,山上一棵樹都沒有,一直拍到晚上,又是煙又是火,機槍掃射、炮彈爆炸,一天就喝這麼幾壺水。拍一個鏡頭把衣服脫下來,裡面已經溼透。幾乎一天都不用解手小便,所有的水都變成汗跑光了。”
影片中民工支前的場面很大,啟用的群眾演員都是劇組工作人員從分散的各村邀請來的。開始時,導演還擔心他們能否準時到達現場。然而,開拍那天時間還沒到,老鄉們就都趕到,而且身上穿的、手上拿的,都是戰爭年代裡的衣物和用具,完全真實可信。
《南征北戰》片中的戰爭場面大,拍攝週期比預計的時間拉長,夏天快到了,許多冬天的戲還沒拍完。眼瞅著田野變綠、樹木發芽,導演急得直跳腳。想到山區天涼可能春意到來會晚一些,導演成蔭召集大隊人馬向大山裡奔去。沒想到,山裡此時也是桑樹吐綠,沒有一點冬天的影子。可是協拍部隊都開來了,再換外景地不僅費力費時,拍攝進度也因此要受到很大影響。
怎麼辦?劇組導演也犯了難。
正當導演一籌莫展時,部隊一位姓董的團長提出,可以把攝影機取景框能拍到的樹上的樹葉全擼掉。這個建議得到了當地群眾的理解支援。於是,戰士們便捋起袖子摘樹葉。“冬景”問題解決了,很快投入了緊張的拍攝。
1951年,新中國剛成立兩年多,哪裡花錢都不寬鬆。粟裕將軍要求《南征北戰》劇組節約每一分錢,儘量減少參拍部隊和群眾數量,以免影響農業生產和部隊訓練。他還建議將劇本中的炸大沙河橋,改成炸大沙河大壩,這樣既能保證品質又可減少投資。劇組馬上按照粟裕將軍的建議對劇本場景作了修改。
片中,搶佔摩天嶺、鳳凰山總攻兩場大戲,在當時技術條件很差的情況下,空間縱深拍攝得相當成功,畫面上的戰爭氣勢足夠壯觀。
我軍指戰員與敵軍部隊從大山兩側同時搶佔摩天嶺主峰的戰鬥場面,拍的扣人心絃,緊張的令人喘不出氣來;還有我軍步兵、騎兵的勢不可擋的追擊,大批被俘的敵人被押著逆向而行,繳獲的敵軍槍械、物資堆積如山,民兵和群眾從四面八方聚集,一輛敵軍坦克樹起了白旗,敵張軍長從中沮喪地鑽出來···,把這一戰爭場面表現得豐富而層次分明,真實、壯觀、震撼,達到了中國影片過去沒有達到過的高水平。
《南征北戰》影片中的眾多人物塑造都比較成功。正面人物的最高領導是解放軍師長和師政委。師長由陳戈出演,他在片中說話帶有四川口音,是不是有意模仿陳毅元帥不得而知,戲雖不多給人的印象卻很深。在師部召集的軍事會議上,他那句“蔣介石的算盤從來都是靠我們來撥動的”臺詞,後來成了一句名言。
片中給觀眾留下深刻印象的解放軍高營長,由著名演員馮喆飾演。當時他剛從香港歸來,為縮短與角色的距離,他專門來到一個準備渡海作戰的解放軍連體驗生活。雖然在片中他武戲不多,但為了更好地呈現角色特點,他在連隊每天除了參加操場練刺殺,還在大冷天下水游泳改變體型。導演關切地問他行不行啊?馮喆說:“不行我就不用演這個營長了”。
功夫的確不負有心人。馮喆成功塑造了一個新中國電影的經典軍人形象。導演成蔭根據角色配置和演員實際情況,把高營長定位為部隊裡的知識分子幹部,確定了既儒雅又英武的基調。《南征北戰》中的高營長,充滿勇敢智慧和果斷,卻毫不矯揉造作,讓人覺親切自然肅然起敬。
馮喆身上有一種超凡脫俗的清新瀟灑氣質,讓一般人難以模仿。他在片中那句:“我也想今天晚上就打衝鋒,明天一早就把蔣介石的八百萬軍隊全部消滅。可是不行呀,同志,飯要一口一口地吃,仗要一個一個地打。的臺詞,令人過耳入心。
作為風格硬朗的戰爭影片,《南征北戰》裡出現的女村長趙玉敏,成了片中的一個亮點。影片中的趙玉敏,既要為戰士縫衣納鞋,磨面送糧,又要帶領群眾上山下水,打游擊阻擊敵人,並且還要配合部隊做群眾的思想工作。
著名演員張瑞芳在片中扮演了趙玉敏這一角色,她的真情演繹,讓人覺得她就是真的農村幹部,而不是演員。
但剛開始拍片時,導演成蔭認為張瑞芳的眼神與角色不對應,走路也放不開。便提示她注意觀察老區婦女怎麼看人、說話和行動,併為她選了一支小馬槍做隨身道具。讓她整天揹著並練習軍事動作,囑咐特別要練好戲中需要的匍伏前進和扔手榴彈的動作。
為了更好地貼近角色,張瑞芳來到山東老區農村,穿上老布衫與當地鄉民同吃同勞動八個多月。她與村婦聯主任結成對子,天天到各家串門,聽講解放戰爭時家家衲鞋送糧食支援前線的生動故事,又揹著馬槍與民兵、村幹部一起學射擊,晚上圍著油燈開會學習。地委幹部還為其召集當年參加臨沂戰役的鄉民座談會,現身說法,為演員提供了許多生動的創作素材,使得張瑞芳表演起來遊刃有餘,順利完成了角色塑造。
看過影片的觀眾,誰都不會忘記片中那個張狂不可一世的國軍張軍長。
演員項堃開始塑造張軍長一角時,按照以往的經驗突出了角色的狂妄本性。但樣片出來後,導演指出他表演中形式的東西太多,看不出人物的思想內涵。
項堃意識到自己的不足後,馬上尋找關於原型張靈甫及其他類似的國民黨將領的相關材料,反覆分析研究,琢磨人物的靈魂思想、性格特點,最終把片中這個一號反派人物演得十分精彩到位。
張軍長剛愎自用驕傲的形象,不僅具有張靈甫的影子,在影片最後,導演安排他用小石塊砸腦袋自殺不成,狼狽做了解放軍俘虜,明顯再現了戰犯杜聿明被俘虜時的情景。
項堃原名王象坤,原籍山東德州,1915年生於河北吳橋,1937年開始擔任話劇演員。1940年參加革命,解放後,曾在上海電影製片廠、北京電影製片廠當演員。作品除了《南征北戰》,還有《大地重光》《烈火中永生》《停戰以後》《佩劍將軍》《火燒圓明園》等。項堃演技出眾,他扮演國民黨高階將領各具特色,每個都被他詮釋得栩栩如生,幾乎無人能出其右。
項堃曾說,他演電影不搞即興表演,而是事先認真揣摩領會角色內心,然後設計表情動作予以刻畫。他在電影裡表示對對手不屑一顧時鼻翼微微張開,說話帶點鼻音,表情似笑非笑,著實令人叫絕。2009年2月,這位“金牌配角”因心臟病突發而去世。
《南征北戰》片中,還有其他幾個正面人物,戲份不多但都很生動。比如說話帶山東口音的張連長,自己對於部隊撤退思想不通,卻又必須服從命令還要作戰士的思想工作。還有那個同樣山東口音由鐵牛扮演的小胖子解放軍戰士,笑嘻嘻充滿樂觀主義,他的那句“大炮不能上刺刀,解決戰鬥還得靠我們步兵”也是那時候的“金句”。
《南征北戰》的成片上映後,立即引發了萬人空巷的觀看熱潮,一時間成為人們茶餘飯後必談的熱門電影。
與同時期其他戰爭題材影片相比,《南征北戰》在戰爭場面的氣勢、戰役的規模、表現戰略決策和軍事思想等方面,都是空前的,堪稱新中國電影史上第一部具有戰爭史詩韻味的影片。
1957年,《南征北戰》中的音樂獲得文化部一等獎。其中攻佔鳳凰嶺的一段音樂,十分生動描繪了激烈戰鬥場面,稱得上是中國電影音樂作品中音樂與畫面同步的經典段落。
1974年,八一電影製片廠曾經按照“上級”要求翻拍過《南征北戰》,情節基本完全一致,只是換了一批演員,把黑白電影變成了彩色電影。但品質卻無法與老片相提並論。以至於很多人幾乎不知道影片《南征北戰》還有彩色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