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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意:

二刷《安妮特》是在斯洛維尼亞首都Ljubljana的一個露天電影院裡。影院在城市中心一座小山丘的城堡上,夏日星空爛漫,尤其適合帶著伴侶一起去看電影。亞當·德賴弗是《星戰》迷人的大反派,瑪麗昂·歌迪亞是《玫瑰人生》的傳奇歌姬,再加上卡拉克斯《新橋戀人》的愛情如此銘心刻骨,執導的音樂歌舞劇想必也是絕代浪漫的年度愛情片…於是人們兩兩相伴,懷著這樣的願想來到了電影院。

一小時,兩小時後,電影還未結束,人們紛紛成對離場,有的是年輕情侶,有的是相濡以沫的老夫妻,往往是隱忍好久了,臨走時留下憤怒而決絕的背影。

而他們是否誤解了《安妮特》?

文:笑意

所以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So may we start?

“他們希望事情按照應有的方向發展

他們都心懷恐懼,但不讓其表現出

他們準備不足,但這也許已經足夠

預算已挺大,但還是不夠花

導演卡拉克斯似乎早已預料到,他的觀眾們並沒有做好看這部影片的準備,預料到他們看的時候會想“情況還能怎麼糟呢”,但在影院中途離場還是需要下定決心鼓起勇氣的,往往抑住內心的不安看下去。

他又調侃了自己的電影預算。只有更高的票房才能收回那一路飆高的製片成本,觀眾們被預告片吸引,即將落入“陷阱”,這段開場白便是他為大家打的預防針。

“我們創造了一個世界,一個只為你而建的世界

一個沒有禁忌的故事,只有歌曲與憤怒

我們用小調為你歌唱,為你死亡

你要我們殺戮,我們也可以答應

“所以關上所有的門,讓我們開始表演

出口都有清晰標記,我想你應該知道

主創們在這裡,所以我們不要表現得不屑一顧

主創們在這裡,他們有點自負

電影院出口就在那裡,想離場的話就請便吧,主創們都在現場的話,請給他們留點面子。

這是與戛納首映場觀眾的直接對話。《安妮特》作為今年戛納開幕片,首映Gala便是群星閃耀的開幕紅毯,而最後現身的卡拉克斯,穿著一身並不鮮亮的普通西服,與身邊一色的領結比起來,像個潦倒的流浪漢,似乎與周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誰在乎觀眾?反正他們很快都會死。” 他當年在《神聖車行》首映時說過。

他只為自己而拍電影。

《安妮特》戛納首映紅毯

“音樂響起,火焰點燃

女士們先生們,請閉嘴坐下

我們眼簾如幕布懶懶升起

但舞臺在哪裡,你一定在想

是在外面,還是在裡面?

綠色的男人與黃色的女人

A green man, a yellow woman

男人是濃重的綠色。Henry綠色的浴袍,與《神聖車行》《東京!》裡吃花男人綠色的西裝如出一轍。

不是陽光下清新的綠,而是黑暗中如鬼火一般幽幽的綠。幽暗的劇場,幽暗的房子,綠色的幕布,綠色的池水。

大片的綠便是卡拉克斯內心的顏色,危險,痛苦,糾結。

而女人是明媚的黃色,如溫暖的陽光。男人是自卑的,“她,如此完美;而我,一隻令人討厭的蟲子”。他遇到女人,如同飛蟲看到了光亮。

他第一次愛上一個女孩,與她相擁而眠,而醒來後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給自己買一輛最大的摩托車,開走了,逃得遠遠的。而這個女人改變了他。

"We love each other so much(我們如此相愛)。”當他們倆愛意正濃時,女人穿著淡藍色的上衣,亮黃色的裙子,牽著男人的手,穿過一片樹林。

由於整部音樂劇的大部分都是用了演員未經太多修飾的現場音,瑪麗昂·歌迪亞在這裡的唱段甚至有一點走音,但這一瑕疵似乎被刻意保留,也許預示著他們的愛情並非無堅不摧。

男人變了,或者說婚後他便不再掩飾自己黑暗的一面。他在舞臺上,表演了“殺死妻子”的過程——給妻子撓癢癢直到她癢死。這個情節源自Paul Margueritte的啞劇《殺妻的皮埃羅》(Pierrot assassin de sa femme),撓癢在男女之間本身便帶有性的意味,是用一種幼稚並近乎野蠻的方式在公共舞臺上表達夫妻之間私密的事,也把笑與死亡聯絡在一起。

“笑吧,然後死”。他在舞臺上盡情宣洩。

猿猴 Ape

Henry的單口喜劇舞臺,名字叫做“上帝之猿”,取自古代神學家對撒旦的別稱。身材健碩的亞當·德賴弗露出胸口的肌肉,跳躍著把話筒甩來甩去,像極了一隻猿猴。

Baby安妮特,也依偎在母猩猩的懷裡,房間裡堆滿了猴子的毛絨玩具。

猩猩的形象也曾出現在《神聖車行》的最後一幕,Oscar扮演的最後一個角色,便是一個歸家的男人,與家裡的母猩猩與小猩猩重聚。

猿猴/猩猩在卡拉克斯的電影裡總是與親情連結在一起。

在卡拉克斯小的時候,父親養了一隻母黑猩猩,叫Zouzou。她非常善妒。父親把她放在臥室旁邊的浴室裡,用一條長長的鏈子拴著,晚上她會跳到床上,攻擊母親。幾年後,卡拉克斯有了自己的兩隻猴子,Saï和Miri,小的那只有長長的尾巴。這是一個極其悲傷而病態的經歷。它們生病了,脫水了。他把它們放在書桌的一個小抽屜裡,裡面放著一些棉花,每次他開啟抽屜,都會看到它們在顫抖。最後,他們不得不對它們實施安樂死。

對於他來說,猴子既代表了危險的野性,也代表了殉道者。

《神聖車行》中的猩猩

父與女

Father and daughter

當時Sparks兄弟把已經創作了的故事大綱與歌曲拿給卡拉克斯看,被卡拉克斯拒絕了,當時他女兒Nastya才9歲,他怕其中的一些情節會讓她感到不安。

Nastya是他曾經的愛人(同時也是他的電影《寶拉X》女主角)Yekaterina Golubeva的女兒。患有抑鬱症的Yekaterina在11年的時候自殺去世了,當時女兒才6歲。《安妮特》在暴風雨中墜海的Ann,和《神聖車行》中從高空墜落的Jane,甚至最初《男孩遇見女孩》的Mireille,都是關於女主角的死亡。不知是人生如戲,還是戲如人生。瑪麗昂·歌迪亞與Yekaterina眉眼本來就有幾分相似,只是少了天生憂鬱的氣質,但不妨礙她用演技把這個悲傷的角色注入靈魂。

卡拉克斯把《神聖車行》獻給了他摯愛的卡佳

《安妮特》卡拉克斯與女兒的開場

失去了愛人,卻擁有和愛人面容幾乎一模一樣的女兒。自從成為父親之後,他的電影都是由他與女兒共同揭幕的——《神聖車行》那個倚著窗戶的小女孩,《安妮特》那個依偎著父親的姑娘。與亨利與安妮特的故事不同,他不想成為一個壞父親。

結尾父與女的對唱,幾乎令人肝腸寸斷。抱著毛絨猩猩的人偶安妮特突然變成了一個有血有肉的可愛小女孩,對著被關進監獄的父親說:

“我原諒你,但我會忘記你。現在你沒有人可以再愛了。”

心碎了一地。

後來在小螢幕上又三刷了《安妮特》,現在已經難以給這部片子打分了。原聲帶也迴圈了無數遍,也許不管過了多久,you will still haunt me through Annette's song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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