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早幾天之前，我對設定俗套、臨時空降院線的電影《失控玩家》（Free Guy）沒抱太大期望，因為這是部一眼可以看到尾的片子。

然而實際觀影后，此片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僅從內容而言，它確實不夠“新鮮”，但透過足夠詼諧且純熟的商業電影手法，它卻能把一個傳統故事講得足夠好玩、好看，這也再次證明了“技巧”仍有舉足輕重的作用。

《失控玩家》能博取我的青睞，還有一個更重要的情緒上的理由——它是好萊塢主流商業片裡，比較少見的看重程式設計師、展現設計思維且具有理工科式浪漫的電影。

因此，出於私心，下面我會以誇獎為主。

【溫馨提示：下文會有劇透。】

既然是遊戲題材電影，那就不得不先提幾句《失控玩家》裡濃郁的“電子遊戲情懷”。

對遊戲有所瞭解的人都不難看出來，影片中的“自由城”是向《俠盜獵車手》系列致敬，這片子甚至還有《俠盜獵車手：罪惡都市傳奇》風格的海報，也是沒誰了……

此外，《模擬城市》的設計靈感、《堡壘之夜》的細節特色、《傳送門》的傳送槍、《洛克人》的光束炮等等，都做到了少而精的潤物細無聲。

略顯遺憾的是，大概因為版權少的關係，《失控玩家》中含有的經典遊戲梗並不算很多——可相對的，已被迪士尼收入麾下的20世紀福克斯倒是秀了另一種“版權肌肉”，美國隊長的盾牌+“桃總”克里斯·埃文斯的吐槽+綠巨人的拳頭+星戰光劍秀，這令我產生了些許看《無敵破壞王2》時的感受……山頭大、版權多就是牛啊。

至於我的“私心”，說穿了就是《失控玩家》裡有許多程式設計師、設計師等網際網路行業社畜特有的笑點，遊戲角色DUDE（大佬）即是這種理念和細節展示的集大成者。

Dude是一個尚未完成設計便強行上線的半成品NPC（非玩家角色），他的身上處處透露著研發部及碼農們哭笑不得的掉髮日常——雖然以《自由城》的銀行職員蓋（Guy）為原型，但顯然員工們完全沒想好該如何設計這個肌肉猛男殺手，基礎款的鞋褲，配上赤裸的上身和左胸上的藍衣圖示，還有照搬瑞安·雷諾茲卻沒做模型最佳化的臉，簡直寫滿了“新建資料夾”後的簡陋。

更絕的是Dude用不完善的語音效果，說出了他最愛做的三件事“扁人，待定，輸入第三選項”，即便你不是做程式開發的，相信只要做過任何課件文件PPT之類的東西，就能夠get到這個笑點背後的潦草和怠惰。

再結合Dude上線前，美術部門領導那句“夥計們，我們要集體失業了”，事後想起來真是笑得我渾身舒泰。

有如此這般站在研發者角度的視角和態度，《失控玩家》的故事自然不會難看到哪兒去。

影片有兩條清晰明確的故事線，一條是遊戲內的NPC蓋，出於對玩家角色“燃燒瓶女孩”的傾慕，開始產生自我意識，經過自己獨樹一幟的努力，先後完成了贏得美人之吻和拯救遊戲世界的壯舉。

作為《失控玩家》的主要賣點，蓋的成長冒險疊加了《楚門的世界》和《西部世界》等作品的設定，儘管過程要輕鬆、有趣得多，但該有的東西一件都沒少。

對程式化生活的疲倦和懷疑，對怦然心動的勇敢執行，對遊戲升級的如魚得水，對真相大白的彷徨、堅定……這些經歷蓋全都擁有，加上他NPC式的呆滯與人工智慧的學習進化，讓這段旅程十分妙趣橫生。

最典型的橋段，要數蓋對“燃燒瓶女孩”機械又單純的追求，那種不加掩飾的笨拙和炙熱，是肉體凡胎難以復現的愛戀。

還有蓋與好兄弟巴迪（Buddy）關於自我存在的交談，還體現出兩種截然不同但又殊途同歸的智慧：只知按程式執行的巴迪，選擇相信“活在當下”的真實，隨遇而安，樂天知命；蓋受此點撥，獲得了意志上的平靜，可不就是“世界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後依然熱愛生活”嗎？

影片另一條位於真實世界的故事線看似簡單，卻更富有現實意義和浪漫主義色彩。

米莉（Millie）和鍵盤（Keys）本是一對獨立遊戲研發者，他們的小工作室被大公司老闆安託萬收購後，原先基於“成長型人工智慧”的開放世界遊戲被雪藏，而公司不久後推出的《自由城》在全球大賣，灰心的鍵盤認為沒法反抗，選擇給安託萬打工，而堅信安託萬盜用自己底層程式碼的米莉，則化名“燃燒瓶女孩”，卯足勁兒在遊戲中尋找證據。

毫不妥協的米莉、忍氣吞聲的鍵盤、資料至上的安託萬，乃至於愛憎分明的滑鼠，都是個性鮮明的開發者形象。

雖說《失控玩家》沒把敘事重心放在這些遊戲人的理念之爭上，但劇情走向和結局還是遵循了基本的普世邏輯，即追求自由創新的理想主義者戰勝了追逐銅臭虛名的世俗之人。

不過話說回來，安託萬在摧毀伺服器前與米莉達成的交易，還是有點把他降智成了庸俗蠢人的味道——《自由城》系列，說穿了仍舊是個“升級高配版《俠盜獵車手》Plus”遊戲，只要應用技術不斷迭代升級，我們遲早能玩到，而以自主成長型人工智慧為基礎的《自由人生》，是個擁有無限可能的名副其實的“開放世界”，不僅顛覆性地開創了新玩法，而且其意義早已超越狹義的遊戲範疇了（反正目前的AI技術實現不了），兩者價值根本無法相提並論——安託萬居然認為米莉在做一筆鉅虧的賠本交易，實在是沒眼光。

當然，這類小問題算是無傷大雅，《失控玩家》最核心的主題與落點，仍然是“起於人，歸於人”，具體表現為兩條故事線的互動、融合和昇華。

蓋的冒險，在於擺脫工具人的命運，活出自己的人生；米莉和鍵盤的旅程，在於奪回自己的勞動成果，找到心有所屬的彼此。

鍵盤用“米莉的愛好、特徵”與“自己的焦躁心緒”寫成了求愛不得的NPC蓋，當蓋意識到自己人設基石的來由並告知米莉後，他便真正跳出了原始程式碼的迴圈框架，開始探索自己全新的未來，而遲鈍的米莉與膽怯的鍵盤也藉此捅破了存在許久的窗戶紙，互相成就，功德圓滿（但我還是得吐槽一句，鍵盤既然早就有意思了，為啥前面都沒認出自己用心設計的NPC來，這算個bug啊）。

導演肖恩·利維曾執導過《博物館奇妙夜》系列、《鐵甲鋼拳》等膾炙人口的商業片，同時他還是美劇《怪奇物語》系列的聯合導演，對於幻想元素和溫情主題結合的把握確實有一套，現在看來，他又貢獻了一部水準線之上的佳作。

最後，我想用《失控玩家》中自己最喜歡的一幕為本文收尾。

被重置後的蓋遺忘了之前的經歷，為恢復他的記憶，米莉直接親吻了他，一瞬間，所有原始碼和AI自主執行Log記錄如華彩樂章一般在蓋的腦後迸發了出來……我第一次覺得，極度程式化的程式碼，也可以擁有如此詩意的美麗。

用0和1組成的二進位制永遠不會騙人，用無數個0和1，可以寫出無限的可能、浪漫的情書，以及大愛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