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歲的表演藝術家焦晃獲“中國文聯終身成就戲劇家”稱號，面對這份實至名歸的榮譽，老人家一如既往地謙遜，表示獎勵是對60年來與他合作過的夥伴們的肯定。

焦晃是話劇界的大家泰斗，然而被大多數觀眾熟悉和喜愛，則是源於他飾演的皇帝，尤其以康熙帝最為出神入化，讓觀眾記了很多年，一直念念不忘。

演紅了皇帝之後，焦晃收到了很多影視劇的邀約，他卻以“接戲挑剔”著稱，基本遠離熒屏銀幕。

焦晃說，比起電影電視，他更愛話劇舞臺，對話劇舞臺的喜愛，從他童年時期就開始了。

01

焦晃出生的1936年，正是文藝話劇界的黃金時代。

8歲時，焦晃在重慶舞臺上看到陳白塵的《禁止小便》和宋之的的《國家至上》，一下子就被帶入戲劇的世界。

那個時候，焦晃跟隨父母在重慶借讀，學校也會有話劇表演活動，老師見他機靈，讓他在一部戲裡當主角，焦晃過了一把戲癮，卻鬧出一場笑話。

因為字沒認全，焦晃拿著劇本將“原諒她”讀成了“原京她”，惹來一陣鬨堂大笑。

隨著父母遷往上海讀書後，憑藉一口標準的普通話，焦晃被老師選去戲劇社表演話劇，這讓焦晃喜出望外。

高中時期，焦晃就立下了考上海戲劇學院的志向，父親感覺從事文藝工作不穩定，希望他報考理工院校，極力反對他學戲劇表演。

焦晃堅定自己要走藝術道路，他極力說服父親，最後父親尊重了他的選擇。

焦晃一邊大量閱讀，一邊鍛鍊形體，最終如願成為上海戲劇學院1955年招收的18名學生之一。

幸運的是，當年來自列寧格勒戲劇表演學院的列普科夫斯卡婭女士來到上海戲劇學院教學，正好帶焦晃的班級。

列普科夫斯卡婭用先進的教學方法，打開了焦晃他們話劇表演的大門，讓他們沉浸在話劇的世界裡，表現力和想象力得到前所未有的提升。

1957年， 焦晃在話劇《無事生非》裡跑起了龍套，第二年出演了謝晉導演《疾風勁草》裡的金浩一角，正式踏入表演界。

遺憾的是，焦晃排練兩年之久的《欽差大臣》因特殊原因被斃，這讓他心痛了很久。

畢業後，焦晃被分到青年話劇團，開始了跑龍套生涯，也開始了自己的第一段婚姻。

02

跑龍套那些年，焦晃認識了第一位妻子陳姑娘，兩個人情投意合，經過花前月下的浪漫後，攜手走進婚姻的殿堂。

如果沒有那場運動，如果焦晃沒有上山下鄉做知青，他們的婚姻也許不會戛然而止。

妻子離他而去，沒有戲劇可拍，焦晃把所有的業餘時間用來讀書，豐富自己的知識底蘊，這對他以後詮釋角色起了非常大的作用。

焦晃沒有忘記列普科夫斯卡婭教他的即興表演，他沒有忘記表演，時常來上一段，沉浸在自己的話劇世界裡。

那些年，他不但沒有荒廢，反而沉澱了演技，積累了很多素材，更豐富了自己的表演層次。

再次回到舞臺時，焦晃已經年近40歲了，他的第二段婚姻也搖搖欲墜。

他和第二任妻子周女士，因為相似的境遇走到一起，攜手度過了困苦的幾年。

好不容易迎來曙光，卻因為價值觀和生活方式、理念的不同時常吵架，兩個人都很痛苦，最後不得不結束婚姻。

03

離婚之後，焦晃一心撲在話劇上，別人都稱他為“戲痴”。

1984年，胡偉民執導莎士比亞著名悲劇《安東尼與克莉奧佩特拉》，焦晃成為當仁不讓的男主演，女主卻犯了難。

那個時候，上海青年話劇團演員人才青黃不接，優秀的女演員年齡偏大，最後胡偉民從上海戲劇學院請來了剛留校三年的青年教師李媛媛來當女主演。

焦晃和李媛媛整整排練了六個星期，每天從早上8點工作到傍晚6點，別人下班後，李媛媛會主動留下來和焦晃一起排練到深夜10點左右，焦晃會在李媛媛走後再單獨排練到凌晨一二點。

正式演出時，他們的表現引起了轟動，從長江劇場演到解放劇場，前前後後上演了四個月，他們的舞臺魅力不僅征服了觀眾，也征服了同行。

舞臺上的焦晃彷彿用生命擁抱安東尼，每演完一場都會全身大汗淋漓，一位知名藝術家還特地到後臺和焦晃打趣說：“焦晃，你天天吃了人參演戲噢。”其實，焦晃那個時候每天最好的營養就是兩根香腸和兩個雞蛋。

一起排練和演出的大半年裡，李媛媛的敬業、熱情和美麗開朗打動了焦晃，他們從相知到相愛，擦出了愛情的火花。

有一次，焦晃和李媛媛在馬路上逛街，被熟人碰到，那個時候思想還很禁錮，朋友好心勸焦晃要“注意影響”，他很生氣地說：“我們是光天化日之下逛大街，有什麼地方違背法律嗎？我們倆都是單身，為什麼不能正常交往呢？”

雖然他們彼此相愛，但高達20歲的年齡差距，讓李媛媛的父母非常不滿意，在父母的干預下，傳統的李媛媛聽從了父母的意見，和焦晃分了手。

之後，焦晃有了第三任妻子陳曉黎，李媛媛也有了自己的歸宿。

婚後，陳曉黎生下一個女兒，也成為了焦晃工作、生活的助理，她理解焦晃的藝術追求，從來不要求他賺多少錢。

焦晃和李媛媛依然保持純潔的友情，他們會去觀看彼此的戲，也會就藝術上的事情切磋交流。

後來，李媛媛不幸患癌，41歲便去世了，焦晃去送別了她。

焦晃說，和李媛媛共同主演的《安》劇，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次舞臺演出，和李媛媛的感情也是一段深藏在心底的永恆的感情。

04

1997年，焦晃在《雍正王朝》中飾演了“康熙大帝”，觀眾好評如潮。

“他不是在演康熙，他就是康熙”，這樣的評價，是對演員最大的褒獎。

焦晃先後出演了電視劇《雍正王朝》中的康熙帝、《乾隆王朝》中的乾隆帝和《漢武大帝》中的漢景帝，因此被稱為“皇帝專業戶”，他演繹的皇帝形神兼備又絕不雷同，他對三位皇帝的形容，更是彰顯了他的藝術底蘊。

焦晃說，三個皇帝中，康熙像是“乾清宮裡的正大光明匾”，用兩隻腳牢牢壓住這個朝代；乾隆一生寫了四萬多首詩，這個帝王一輩子用兩隻手託著精美的皇家園林；而漢景帝的人生曲折，猶如通向一座巍峨宮殿的殘破臺階。

焦晃對藝術的認真程度，也是如今很多影視演員遠遠不及的。

劇作家趙耀民曾經談起這樣一件事:

電視劇《漢武大帝》播出時，他陪焦晃看完那天播出的那一集，焦晃忽然對自己的表演不滿意了，非要把其中的一場戲給他講一遍。講完不過癮，焦晃又把那場戲重新演給他一個人看一遍。

看完以後，趙耀民說，如果當時能按現在的想法演，的確更精彩。

於是，焦晃更懊惱了，連連叫苦喊冤：“當時實在是時間太緊了，實在是時間太緊了！如果能再給我十分鐘，我肯定能想起來！人物動作的特殊性……我可是專門搞這個的呀！”

焦晃曾經謙遜地說：“演員是一個不得安生的職業，演戲沒有止境。”

焦晃80歲高齡的時候，參與拍攝了《北平無戰事》，製作組並未提前跟他商量，就用了配音，他知道以後表示“震驚心痛，寢食難安。”

觀眾因為無法感受到焦晃聲音的魅力，也提出了質疑，總製片人劉和平親自出來解釋並道歉，妻子陳曉黎說，焦晃就是個“戲劇苦行僧”。

05

2012年2月，時隔28年後，76歲的焦晃再度出演《安東尼與克莉奧佩特拉》。

他的演出，博得經久不息的掌聲，焦晃說:“這幾十年來，我沒有偷過一天懶。在精力上，我提得起，演得動，有信心向舞臺搶回40年。演出安東尼沒有問題！ ”

焦晃一直認為，生活離不開戲劇，一個城市如果沒有劇場和審美，將是無比寂寞和乏味。

有一件事情，過去了很多年，焦晃想起來還是覺得驕傲：上海一對年輕戀人看了他主演的話劇《紅房間·白房間·黑房間》後，在馬路上整整走了一夜、聊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他們決定結婚了。

在焦晃看來，這就是戲劇的魅力，也是自己的價值體現。

“不能演戲，就沒有快樂可言。我年紀大了、身體不好，但只要有可能，我還是願意為中國文化建設盡上一份心、出上一把力。”

“演戲這麼多年，我一分鐘也沒想過掙錢，登上舞臺的快樂大於一切。”

這才是真正的老戲骨，這才是值得尊敬的老藝術家，他的風骨值得更多的榮譽、尊敬和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