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是小萬家族的@斯諾

最後一場雪，是因為電影

作為中國第六代導演的“另類”代表之一，婁燁始終伴隨著爭議與話題。

喜歡婁燁的人把他視為始終堅持自我的電影教父，在他營造的殘酷浪漫中找尋“電影是生活漸近線”的真理。

而不喜歡婁燁的人則迷失在他猛烈搖晃的鏡頭和紛繁複雜的剪輯之中，留下一句“揉捏造作”的抱怨。

在過去的二十年裡，婁燁的作品大多命運多舛，《紫蝴蝶》《推拿》《浮城謎事》《風中有朵雨做的雲》，在“上映難”的路上兜兜轉轉。

繼2019年的《風中有朵雨做的雲》之後，另一部曲曲折折終於上映的婁燁新作《蘭心大劇院》在今天與觀眾見面。

儘管這是一部不折不扣的“舊作”（原定2019年上映），但它的可看性卻並沒有因為時間而變得“鏽跡斑斑”。

這一次，婁燁把鏡頭聚焦在了“孤島時期”的上海。孤島時期是指1937年11月上海淪陷至1941年12月太平洋戰爭爆發的4年時間。這時期上海大部分被日軍佔領，只有英法等國的租界還剩一片安寧，故稱“孤島”。

《蘭心大劇院》的背景為1941年秋天，此時“孤島時期”即將結束，各方勢力的爭鬥一觸即發，任何風吹草動都有可能造成時局的動盪。

婁燁再次聚焦上海，不僅是因為這裡是他的出生地，也因為這裡曾是他從影生涯的起點，《週末情人》《蘇州河》《紫蝴蝶》等早期作品都是在上海取景拍攝，這座城市充滿“動盪”、紙醉金迷，有太多故事值得書寫。

與此同時，電影之所以取名《蘭心大劇院》，或許還源自導演的一個私人情結。

現實中的蘭心大劇院建於1930年，位於上海市黃浦區茂名南路，是婁燁的父親婁際成工作的地方，婁燁小時候就在戲院後臺長大，對那裡有深厚的感情。

婁燁在採訪中曾表示：“（電影中）都是我小時候很熟悉的場景，所以戲中戲肯定帶有很多個人感受。”

儘管《蘭心大劇院》被賦予了很多個人記憶，但它本質上還是一個比較型別化的商業故事，包含了諜戰、愛情、歷史、動作等多種元素。

影片改編自虹影所著的小說《上海之死》，講述了著名女星於堇（鞏俐 飾）回到家鄉上海，出演昔日戀人譚吶（趙又廷 飾）執導的話劇《禮拜六小說》，但她的真實使命其實是為盟軍收集戰時情報。

當於堇用生命獲取了日軍將偷襲美軍珍珠港的情報時，意想不到的危險正在等待著她......

此外，話劇導演孟京輝的得力干將，被譽為戲劇界的“獨角戲女王”黃湘麗在片中擔任白雲裳一角，首次與鞏俐對戲。

可以說，《蘭心大劇院》是婁燁導演繼《風中有朵雨做的雲》之後再次面向大眾進行的電影創作，型別化敘事搭配豪華演員陣容，讓作者電影的門檻降低了不少。

但這並不代表影片失去了個人風格，婁燁依舊在嘗試更多的可能，尤其是畫面色彩和女性角色方面，他又給自己提出了新的挑戰。

影片通篇採用黑白色調，卻沒有刻意為此提升構圖質感，婁燁反而對燈光師和攝影師說，他想要的是“不好的黑白、不好的影像”，只為描繪孤島時期的“風雨飄搖”。

因此片中沒有華麗的旗袍和奢靡的夜景來裝點上海的“刻板印象”，只以明暗變化來凸顯人物和時代背景。

手持鏡頭的晃動，長鏡頭的運用沿襲了婁燁一貫的風格，也映射了那個特殊時期不安的時局與人心。

在看完電影后，法國電子樂大師讓-米歇爾·雅爾評價道：“電影不是黑白的，而是不同層次的灰，是描繪一個時代感覺的絕佳範例。”

彩色與黑白的對比

另一方面，首次與婁燁合作的鞏俐也爆發出了成熟演員的真正力量。

她表示：“拍過30多部電影，還沒有演過這樣一個角色。她身上有很多的潛能，在拍攝和準備過程中，要學習催眠術，要學開槍，學日語，角色本身要求會說五國語言。”

於堇這一人物在鞏俐的飾演下魅力十足，不僅是因為她作為巨星的敬業與執著，更因為這個角色所呈現的主動性。

她看似被置於風暴中心，被各方勢力左右，被迫扮演多重身份，但縱觀整部電影脈絡便可發現，於堇擁有不輸於戰士的魄力，在明暗之間不斷周旋，成為個人命運的主導者。

此外，影片還保留了於堇作為女性獨有的柔情，她與譚吶之間的愛恨糾葛因時代而生又因命運而落，可她始終把這份感情看得十分重要。

不同於《大紅燈籠高高掛》中的頌蓮，於堇透露著英雄主義的獨特魅力，在那個動盪不安的年代，她收穫了彌足珍貴的東西——成為真正的自己。

另外，要想看懂婁燁在影片中表達的真正用意，關鍵還在於戲中戲的劇情結構。

在片中，那部至關重要的話劇名為“禮拜六小說”（Saturday Fiction），這也是《蘭心大劇院》的英文片名。

《禮拜六小說》很容易讓人聯想起出現於民國初年的文學流派“星期六派”，這是一種以才子佳人情節為主的市民小說。

而片中《禮拜六小說》的故事卻是於堇飾演的芳秋蘭潛伏在日本人工廠內組織工人罷工的故事。

話劇與真實歷史正在發生一種難以言喻的互文，透露出諷刺與批判的同時，也從側面表達出了暴風前夕，以於堇為首的普通人正在爆發出的驚人但“微弱”的力量。

不難發現，《蘭心大劇院》中的角色，或為光鮮亮麗的明星，或為隱忍至極的秘密特工，但歸根到底，他們都是一葉扁舟，在動盪時代中風雨飄搖。

婁燁透過戲劇與現實雙重空間的交織，組合成了一座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湧動的孤島。

但就像於堇在片中的秘密任務一樣，當舊時代的面紗被揭去，這些衝破歷史陰霾的關於人性的瞬間，才是婁燁最想告訴我們的故事真相。

這樣的作品，且看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