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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第71屆戛納國際電影節,可謂是一場鏖戰。

儘管李滄東執導的《燃燒》拿了《銀幕》場刊3.8分,但最佳影片金棕櫚獎卻被是枝裕和的《小偷家族》摘得;《冷戰》的導演帕維烏·帕夫利科夫斯基榮獲最佳導演,與之競爭該獎項的還有《野梨樹》努裡·比格·錫蘭、《夜以繼日》濱口龍介。

魔幻劇情片《幸福的拉扎羅》在國內掀起不小轟動;娜丁·拉巴基的《迦百農》聚焦少年控訴父母“只生不養”,引進國內後被譯為《何以為家》;中國導演賈樟柯、畢贛憑《江湖兒女》《地球最後的夜晚》分別入圍主競賽單元和一種關注單元……

加之斯派克·李的《黑色黨徒》,講述法國失業工人爭取工作權利的電影《開戰》,使得2018年成了戛納國際電影節的大年。也正是這一年,一個名叫魏書鈞的青年導演,進入國際影人的視野。

魏書鈞

如今,很多青年背井離鄉,去城市發展。在朝鮮族少年花銘興眼裡,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於是,喜歡足球的他,決定向父親索要去韓國學踢球的旅費。

這便是魏書鈞執導的《延邊少年》所講的故事,也讓他藉此獲得第71屆戛納國際電影節的短片特別榮譽獎。隔了一年,魏書鈞憑影片《野馬分鬃》提名第73屆戛納國際電影節新長片導演作品,演員周遊借本片榮獲第4屆平遙國際電影展費穆榮譽最佳男演員獎。

11月26日,《野馬分鬃》登陸內地院線。別被片名唬住了,這可不是一部講述太極拳打法的中老年養生片,而是一部充斥著不甘束縛、狂野不羈等元素的青春成長電影。

“野馬分鬃”是太極拳招式名。該詞的意思是脫韁的野馬馳騁在草原上,鬃毛左右分披向後方飄動,在片中象徵青年人敢想敢做的的闖勁,以及狂浪不羈愛自由的性格特徵。

片中的主人公左坤(周遊 飾)跟導演魏書鈞一樣,大學期間學的是錄音專業。左坤並不是個“乖孩子”,成天拉著好友童童(佟林楷 飾)無故曠課,一會兒賣點唱片試圖賺點小錢,一會兒又去劇組打雜。也正因豐富的社會實踐經驗,左坤對課本上的死知識根本不屑一顧。

“就這麼點兒破按鈕,他們竟讓咱們學四年,你說他們是不是瘋了!”童童指著收音裝置,發出對當下影視教育課程的質問。課堂上,老師照著課本模擬馬賓士在草原上的聲音,結果左坤憑自己的實戰經驗提出質疑:草原上的野馬沒有馬蹄鐵,奔跑時應該有種沙沙聲。

只注重理論知識的傳授,而不是讓學生結合具體情境,從實踐中深化對理論的認知,這是當下國內教育普遍存在的問題。對教條主義的質疑,恰恰反映出年輕人特立獨行的思維方式。

這樣一個“野馬青年”,北京校園的生活無法滿足他,他需要去真正的草原上馳騁。

左坤所向往的地域是內蒙古。不同於“此岸”北京的高樓林立,“彼岸”內蒙是個寬闊自由的場域,寄託了青年的無限遐想:“在那,車能開得超級快,風就在耳邊呼嘯而過。”同時,他還帶著童童,跟著導演阿明(王小木 飾)投身片場,以告別枯燥乏味的課程,參與到拍攝實踐中去。

開篇不久,《野馬分鬃》引出關鍵道具:吉普車。對於男生來說,車是成熟身份的象徵。有了它,想去哪就去哪,路就在車輪下。嚮往自由的左坤、馳騁於草原的野馬、行駛在崎嶇路段的吉普車,象徵人內心深處對遠方、自由的嚮往,以及對束縛、陳規的打破。

可在這荒腔走板的生活中,左坤的夢想並非一帆風順。片中左坤第一次開著自己心愛的吉普車,載著好友行駛在馬路上。因交通堵塞,他碾著馬路牙子開著車。這一別扭、憋屈的行為,暗示他並不怎麼太平的片場之路與內蒙之行。

影片首先諷刺了一些年輕的電影製作者,展現出他們雖沒什麼真本事,但卻自戀、油膩的性格特點。

扎個小辮,穿條哈倫褲,導演阿明(王小木 飾)造型、穿著上的前衛感不言自明。可一看見美女,阿明就走不動道;一旦涉及工資,他又剋扣女演員的出工天數。拍片時,阿明不僅沒劇本,還喜歡裝模做樣:嘴邊時常掛著王家衛、侯孝賢、洪尚秀的名字,但對拍攝沒有任何作用。

而被阿明捧上天的攝影師豐哥(劉禹霆 飾)則更不專業。左坤正在錄環境音,一旁的豐哥還在跟演員大聲炫耀自己的拍攝技法,氣得左坤上去就是一頓揍。雖說沒啥名氣,但由於阿明的誇耀,豐哥有些沾沾自喜,甚至還給左坤穿小鞋。

精神領域,拍電影的人一點也不專業;那麼現實生活中的內蒙,又是個“失真”的存在。

因為豐哥的不專業,劇組一行人需要去內蒙補錄環境音。導演用了一組將近8分鐘的運動長鏡頭,展示蒙古包內眾人的把酒言歡以及室外草原上的翩翩起舞。排除了蒙太奇剪輯中替換的可能性,致使其真實感毋庸置疑。

在《野馬分鬃》裡,導演運用長鏡頭的真實屬性,完成反諷表達。以前,草原牧民們還能圍繞篝火跳舞,如今只能圍著燈光亂轉。左坤也沒能看見賓士的駿馬,取而代之的是一群病殃殃的老馬。更要命的是,草原風光被遊樂場取代,幻夢就此破滅。

如果“野馬”寓指自由,那麼“分鬃”則指代現實與夢想間的反差。透過聚焦“野馬青年”左坤大學畢業前的生活狀況,《野馬分鬃》展示出青年人成長道路上的不易。

為了謀生,左坤及其女友阿芝(鄭英辰 飾)不得不放下身架賺錢餬口。一個安紗窗的,轉行做音樂人,左坤還得幫他去推銷這些唱片。阿芝則做起了禮儀小姐,穿著暴露地出現在各大商場的有獎促銷活動中。專業人士降維,為不專業的人服務,既荒誕又辛酸。

而在其他人眼中,“野馬青年”更像是群不求上進的混混。阿芝的父親教育左坤:“人不能像浮萍,得穩定。”還逼著他考公務員。面對社會、家庭給予的壓力,左坤連嘗試也不嘗試,直接拒絕。一方面,青年不願意被束縛;另一方面,絕對自由的精神追求,與不合理想的現實反差,必使他們落入迷惘的生活泥潭。

阿芝抱怨左坤不靠譜:一天一個主意,但沒有一樣兌現過。左坤對待人生的態度,具有一定的遊戲感,目的性不強,重在精神上的刺激與滿足。這種行動與目的間的偏差,還反映在好友童童身上。

童童約心儀的網路女主播見面,卻只敢遠觀,不敢上前搭訕。哪怕去了按摩房,面對小姐“椰子”(李夢 飾),童童也不敢與她發生身體接觸,只是用浴巾耍了段“雙截棍”後,聽“葉子”的笑聲。行動與精神,在此割裂開來。

可阿芝不可能跟著一個男人成天遊蕩,她的確需要穩定的生活。左坤開車去接阿芝時,他那輛二手吉普跟車庫裡的豪車形成鮮明對比。阿芝本想自拍,誰知在左坤車裡照的效果跟在公交車上的一樣。二人的關係也應了“分鬃”二字,最終分道揚鑣。

坎坷,本是我們生命中不可逃避的障礙。重點是,在遇到困難後,能否繼續追尋自由。

雖說內蒙之旅,左坤被吊銷了駕照,甚至還被拘留10天,但就像片尾草原上飛奔的野馬一樣,左坤的未來才剛剛開始。導演魏書鈞認為,恰恰是因為左坤未來的不確定性,讓他的未來充滿無限可能。這跟《延邊少年》的結尾極為相似。

少年花銘興找到父親,但父親並不贊同他去韓國踢球的想法。無奈之下,少年走到邊境處被攔下,即使轉身離開,也不忘回過頭去。結尾,花銘興騎著摩托行駛在路上。路還很長,象徵著他永不磨滅的夢想。

或許這才是年輕人的不羈:儘管左坤在獄中被剃了頭,儘管理想的國度向花銘興關上大門,但馬蹄聲不歇,摩托聲不止。

就像導演魏書鈞,不久前憑新片《永安鎮故事集》入圍第74屆戛納國際電影節導演雙週單元,並獲得第5屆平遙國際電影展費穆榮譽最佳導演獎。期待這位導演能夠為中國影壇帶來更多新的活力,亦希望“野馬青年”們能在都市原野上放飛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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